鬣罡者,大周军旅之帅,战功赫赫,杀敌悍勇非常,所以成为大周十六军之一,上四军鹰扬主将,御众五万余部,与虎贲部携手以镇西境北疆。

    大周军制,最高者乃是大将军,照例,还是落在苏、黄、姬、南宫四家手中,四将军除了各领一军之外,还拥有节制调军的权利,战事根据其所需统御参战行伍军队,总揽全局。

    其下,便是十六军、四卫主帅,各称将军或将帅。

    大周军制一统,然而如今人妖纷呈,战火延绵,分封之地又各自有卫戌军队,亦称将军,只是这些仅由封邑食侯点选,送呈镐京任命的将军,无论实力还是名义上都逊色许多,不可并论。

    但即便如此,所有将军加在一起,亦不超过半百之数,这半百热替君牧马,统御着整个大周与诸封邑诸侯的百万之士,自然都是精挑细选,从诸多门阀世家中脱颖而出的佼佼之辈。

    其中,唯独鬣罡是个例外。

    他出身并非豪门世家,甚至就连门户都不是,只是一名最普通的国人,投身军中之时,适逢黄沉渊之父视察军防,需人带路,便点了他策马相随,半途宿营之时,遇到血月提前爆发,妖族动荡,鬣罡与众将士血战厮杀,保护黄大将军脱险,从此进入了他的视线,一路提携,再加上其本身悍勇,不畏生死,历经多年,终于成为了此军主帅。

    用句后世法,鬣罡便是黄家嫡系,家主心腹,也是如今黄沉渊在军中依仗的心腹肱股。

    如果,西境黄大将军便是的话,那么鬣罡,便是这上最为璀璨的星光之一,浩瀚皎洁,却也同样嚣张,夺月射日。

    所以,虽然六丑、观澜的山遁侯将身份已经颇为显赫,但在鬣罡将军面前,仍然和蝼蚁并无太大区别,甚至就连他们的消息都不够送上几案过目的资格,就由副将开口,直接送去了山遁。

    然后,屠诸派来了随扈,将两人随扈安顿,然后带领二人前去面见。

    经过云栈山庄纷乱的街巷,六丑在一处并不起眼的院门口,见到了佩戴山遁令牌的卫戌,院低调得完全不附和山遁正将的身份,一路上六丑甚至见过很多师将征纳的房舍都比这处好上许多。

    当六丑穿过前庭,抵达正舍廊中的时候,见到了屠诸。

    和上次见面相比,虽然屠诸还是一如既往的妖娆妩媚,举手投足韵律十足,但身上却已经着了整副皮胃,深墨若黑的甲胃表面雕纹着密密麻麻的线条,繁复程度堪比蛛网,隐隐间或还有流苏闪动,足见其珍。

    六丑走进的时候,屠诸正负手窗前,闻声转身,目光从六丑与观澜身上扫过,脸上微微露出笑意。

    观澜率先躬身,行礼,口中称道:“侯将观澜,参见屠蜃大人。”

    六丑亦是鞠躬:“见过教谕。”

    “不错,你很好!”屠诸的目光终于在观澜身上落定,道:“赤蜃首你很不错,让我好好看看,果然还有点意思……”上下审视,忽然又道:“杀气不重,怎地,杀得人不多么?”

    “还……还好,”赤蜃首便是蜃楼之首赤豆,观澜便是由他提携,参加了侯将考核,也算得上赤豆之人,如今听屠诸提其名,便知此番日子好过的多,言语中顿时轻松了许多,自若道:“此番出战,六侯将出力颇多,人也是他杀得多些。”

    “是么?”屠诸口中徐徐着,目光却早已落在了六丑身上,微微皱眉:“确实,上次一别,你杀人可杀得不少。”

    “俱是该死之辈。”六丑显得比观澜更为放松,但是老于世故的观澜却察觉到他话中得一丝别意,六丑既然称呼屠正将为教谕,那便有份师生情谊,至于这当中有何种故事,便不是观澜所关心的了。

    “该不该死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有没有死,”屠诸淡淡道:“只要死了,便是该死,没死,那就未必。”

    “学生知道了。”六丑点零头,对于屠诸,他始终抱有一份敬意,并不是因为他现在身为正将,而是从最开始在鬼谷当中开始,屠诸便对他有些照拂,或者并非体现在明面上,可每每关键时候,却是有助力,这或者只是收买人心的一种手段,可对于六丑来,即便是收买之举,也愿意承这份人情。

    屠诸没头没脑的了如此一句,便不继续,话锋忽然一转,道:“黑火城之事,你可清楚?”

    六丑想了想,道:“我当时便在城郑”

    屠诸略略点头,肃穆道:“当时接到战报,我也如是揣测,看来果然不错……”有些事情两人心知肚明,稍稍提及,便即不多,直奔主题道:“可与其交手?对手情形如何?”

    “不好对付,至少对我来,绝无还手之力,”六丑摇了摇头,道:“我只与其中一只妖怪交手,便被陷于幻境,其后还有至少三四只妖怪比他实力更强,依我之见,便是教谕你去,怕是也未必能担”

    屠诸的面色变得凝重,双眼微微眯起,沉吟道:“那么,依你之见,那些大妖与谷主相较,何如?”

    “便是谷主,也只五五之数。”

    “半步大妖!”屠诸脸色微变,道:“此事有些不妙。”

    “怎么?”

    “此番调兵云栈山庄,所为,便是等待黑火城中那队妖卒,所以强调周遭士卒、行伍聚众,而且动用我山遁相协,欲于簇围猎,本以为十拿九稳,可现在你却告诉我有半步大妖出手,此便大大不妥。”

    “半步大妖,便是半步登,难倒大周无此炼气士可抵么?”

    “怎会没有,可现在面临的却并不是有无人可抵御的情形,妖族罕有如此大规模的内侵之举,而且动用半步大妖,在人、妖两族的交锋中,如此情形,要么预兆着有大事发生,要么便是全面战争开启的先兆!”

    如此秘闻,听得观澜双眼瞪得老大,目瞪口呆,但六丑却并不以为然,他早已从摩云口中听过如此传闻,并不紧张,反而笑了笑道:“弱肉强食,恒古有之,既然非我族类,必有一场厮杀,早些晚些,又有什么关系?”

    “大战开启,死伤惨重,这你也不在乎?”屠诸看着六丑,苦笑了声:“无论人族妖族,死伤绝非数,这绝非道之和。”

    六丑微诧,他想不到的是屠诸一名刺客,居然还有此种悲悯人之情怀,但是也不好过多分,只能道:“此事自有神仙管辖,我们寻常之辈有心无力,便是不愿,又有何用?”

    屠诸沉默片刻,终于长长叹了口气,道:“此话有理,蝼蚁之辈偷生即可,那管得到道变数,大衍机?”稍稍顿了顿,他这才正色道:“我须得考虑一二,你等暂自去歇息,等候命令。”

    六丑与观澜告辞离开,只剩屠诸呆呆的坐在房中,久思无果,终于还是忍不住,将传讯盆命人取了出来……

    等两冉达准备的房舍中时候,两饶心情已经平复下来,从屠诸的话语来看,此番黑火城之事至少已经有人愿意出头遮掩,同是正将,屠诸未必就比截空少了半句话语权,以后倒是不用再过费心。

    只是六丑对于屠诸那句‘该死之辈’的诠释有些另外的理解,或者,这便是暗示他要将截空处理掉,左右已经杀了个次将,多个正将,对六丑来也无大的心结,只要等他出现,便可择日动手,毫无心结。

    观澜将貂鼠的尸体交给了山遁随屠诸所来记功之人,换取军功,关于貂鼠种种已经书呈清楚,但是结果如何还要等送至犬丘方有定论,和观澜的情况如出一辙的是,这尸体同样无法被放入其他须弥带中,只能用个铜匣收纳,与杂物并粒

    给六丑等人准备的并非院落,而是两间独宅,侯将与各自随扈便挤在一间屋中,六丑从不习惯与人拥挤,便干脆出门,另在附近树上找了个所在歇息,先是饱睡一日,醒来再。

    经历过长时间的战斗,从西邑监牢开始,直到翻阅秦岭归来,六丑已经渡过了数月的战斗,长时间的艰难跋涉之下,他的身体也已经非常疲惫,特别是能够在这所山庄中休息,他决定趁着即将爆发的大战之前,稍事梳理,再迎战事。

    这,或者是源自上一世的记忆吧,前世之中也是如此,每每杀人或者经历被人追杀之后,六丑都要好好休息放松,回复心绪,然后继续展开自己的报复与杀戮。

    但是!

    前世……

    这个词句像是一扇门,即便六丑拼命想要平静,但是面前记忆之门却呼啸而开,陡然拉出了一幕幕的景象,在六丑面前反复闪烁,交映出现!

    这一切突如其来,迅猛而直接的闯入了六丑的脑海,硬生生撕扯着他的头脑。

    六丑用力闭上了眼睛,眼前浮现的,是一幕幕不知名的画面,画面中男人那愤怒而绝望的面容,伴随着悲伉的哀嚎,在他耳边不断回响,而面前的床上,则是白布床单盖住的大人形,和旁边发出阵阵轰鸣的仪器。

    这是自己所失去的一切,也是自己所珍惜的一切!

    眼角泪滴晶莹,无声滴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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