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辰冰

正文 那个注定要位极人臣的女人 第9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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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恰巧那时?,萧斩石在昌平川一战失去父兄,对辛国的仇恨与日俱增,斗志大涨。

    他原本就是个难得一见的将才,此?后对战争的领悟再上一层楼,开始崭露头角,在边疆大杀特杀。

    在辛国优势的情况下,竟然真让这萧斩石逆势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来!打得辛国兵节节后退,显露出颓势。

    在这等形势下,辛国有点害怕了?,决定对方朝派出使者。

    他们名义上说是要和谈,渴望停战的先帝也热情地接待了?他们,但是谁知,那辛国使者竟在接风席上忽然发难,行刺天子!他们打得显然是擒贼先擒王的主意——

    只要杀掉皇帝,必然可以扰乱方朝,进而影响前线,阻挠萧家军的进军之势。

    说来也是凑巧,齐慕先当?时?三十五岁,做了?近十年?官,在朝中仍只是个不起眼的小人物。

    在接风宴上,他本没有机会接近天子。但是,他受到当?时?的上司差遣,去询问那使者对起居细节的要求,正好离那使者距离颇近,使者从靴底抽出小刀时?,齐慕先刚好能反应过来!

    说时?迟那时?快,齐慕先想也不想就冲上去阻止,一介书生?打不过常年?习武的外?邦使者,便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挡在帝王身前!

    据说那把刀深深没入肉中、贯穿其?肩膀,使者生?怕方朝皇帝不死,上面还涂有剧毒!

    齐慕先这一倒就是五天五夜,数度以为已经无力回天,若非后来在那行刺之人房中搜出解药,勉强救了?齐慕先一命,只怕便没有今天的齐相了?。

    此?后,齐慕先有了?救圣之恩,便开始平步青云。

    齐慕先此?人,也确有才华,只是先前受限于职务,无力施展。得到先皇的看重?后,他一身抱负终于有了?展示的契机。

    他不但提出不少建设性的改革意见,将朝野内外?整肃一新,还多次出使辛国,成功阻挠辛国出兵,立下汗马功劳。

    在辛国的问题上,齐慕先一贯是主和派,不主张方朝与辛国交战,与胆小怕事的先帝一拍即合,十分投契。

    先帝本就不是那种精力旺盛的雄主,遇刺后,愈发感到生?死无常、理应及时?行乐,对朝廷里的事爱答不理起来,政事一方面多依赖聪明好学的皇后处理,另一方面就仰仗救过自己的齐慕先。

    很?快,齐慕先步步高?升,成为先帝的左膀右臂。

    天顺十四年?,先帝渐感体力不济,便将齐慕先任命为宰相,命其?监国。

    同时?,由于太?子年?幼,他也留下谕旨,如果不等太?子长大,他便身故,让皇后垂帘听政,培养太?子长大。

    不久,先帝缠绵病榻,三年?后一命呜呼。

    此?后,方朝由顾太?后垂帘听政,齐慕先为相监国,开启了?长达十五年?的治世。

    却?说顾太?后和齐慕先这两个人,其?实都是十分实干的人,他们在政治理念上也没有太?大差距,合作起来十分投契。

    然而同一张嘴里的牙齿都会咬到舌头,两个人相处久了?,又涉及权力的切分制衡,如何可能没有矛盾?

    首先,是齐慕先强烈反对女子干政。

    他尽管与太?后分制朝野,合作无间,可是本质上是遵循先帝请太?后垂帘听政的指示,并非听命于太?后本人。相反,他不但不信任太?后,还对太?后十分忌惮。

    自圣上弱冠之后,他就频频催促太?后还政,搞得太?后烦不胜烦,逐渐与之离心。

    其?次,是顾太?后频频任用外?戚担任重?要职位。

    顾太?后当?初是平民皇后,能登上凤位,全凭先帝对她的爱护宠幸。她虽有才干,但在朝中根基实在薄弱,还要垂帘听政、驱使群臣,若无后盾,实在吃力。更别提还有皇族宗室虎视眈眈,垂涎母族无力的小皇帝屁股底下的皇位。

    无论从哪个角度考虑,她都必须增强自己的家族地位。

    于是,顾太?后从各种犄角旮旯找来一堆有的没的的同姓亲戚,朝中那些主动对她投诚磕头、喊她姑奶奶的官员她也照单全收、一一认下,并将他们见缝插针地安排在于她有利的位置上,逐渐壮大自己的势力。

    然而,朝中位置就这么多,顾太?后插手?得多了?,齐宰相能干涉的地方就少了?,实际上对他的相权有所?削弱。更何况,会去向顾太?后俯首帖耳、攀关系认亲戚的,多半是趋炎附势、投机取巧之辈,正能做事的不多,更加令齐宰相懊恼。

    慢慢地,两人间裂痕渐深、貌合神离,到后来甚至连表面功夫都难以维系,朝堂上泾渭分明地分成了?太?后派和宰相派。

    再后来顾太?后试图登基、开始身穿龙袍上朝时?,正是齐慕先率领百官反对,劝说太?后打消此?念。

    双方冲突不断,在多年?争斗之后,终于,顾太?后在当?今圣上二十五岁时?还政,退居慈宁殿吃斋念佛,不再过问政事。

    而原本太?后与齐相相互制衡的局面,也就此?打破,转为齐相一家独大。

    齐慕先于当?朝天子,可谓有救父之恩、育教之恩、劝母还政之恩。

    如此?三重?重?恩之下,根基尚浅的年?轻天子对齐相当?然是恭恭敬敬的,一副好学生?的模样。

    朝中有什么事,他都会先去请教齐相的意见,只要齐相说不行,天子绝不会再提。

    而齐慕先此?人,从一个家徒四壁的放牛郎,成为位高?权重?的宰相,还救过先帝、多次护国,自然成为忠君爱国的典范。

    不但一众寒生?将他视为榜样,在民间也有极高?的声?望、簇拥如云。

    当?下,如果有人敢在街上说齐慕先一句不是,立即就会被群起而攻之——只怕楼上看戏的、屋里读书的、街边卖馄饨的,全都要放下手?头的事冲过来,把骂齐慕先者喷个狗血淋头,非得这辈子都不敢在路上露脸不可。

    果不其?然,纵然是谢知秋,一听得到会元的是齐慕先之子,先是愣了?愣,继而也没说什么,只道:“原来是齐大人家的麒麟儿,那真是龙生?龙、凤生?凤了?。”

    “可不是!”

    报录人赞同至极。

    他说:“而且这齐公子,九年?前还中了?解元,也不知为何前几次会试就都没中。幸好这回一中,就中了?会元。若是殿试能被天子点上,就是连中三元了?!”

    “齐大人自己当?年?是得了?第四名,错失一甲三名,只进二甲。这回齐公子,可算是为父圆梦了?!”

    言罢,报录人没有再聊,高?高?兴兴地进了?将军府吃席。

    *

    两日后。

    夜晚,谢知秋再度潜进谢家,悄悄与萧寻初碰面。

    “我?帮你问过了?,严家那个小姑娘说,她的朋友听到那个什么‘钟厚不厚、薄不薄’的日子,还真是赴齐相家的赏花宴。”

    “但那起码是在大半年?之前了?,当?时?连春闱的主考官都没有定下来,据说也只是听上去像是父子在探讨问题,想来与考题不会有什么关系。”

    萧寻初如此?交代道。

    之前谢知秋让他借自己的身份,多多鼓励严家小姐严静姝读书,萧寻初依言照办,与对方见了?一两次面。

    那严家小姐着实是个谢知秋的仰慕者,对谢知秋崇拜得五体投地。得亏萧寻初对谢知秋的作品也比较熟悉,要不然的话,还真有些招架不住。

    这一回,由于谢知秋现在是男子身份,不方便与严小姐见面——也未必能见到——她就劳烦萧寻初出面,从严静姝口中细问了?一些她想知道的事。

    说实话,谢知秋原本只是抱着试试的心态问的,如果严静姝说不是,她也就这样放弃了?。

    谁知道,她还真说是齐家!

    这让谢知秋的疑心一下子就重?了?起来,哪怕之前只有一分怀疑,现在也变成了?六七分。

    谢知秋的眉头深深皱起来。

    萧寻初见她这样的表情,不由问她:“你是怀疑齐相利用自己的职务之便……让自己的儿子在会试中得了?比较好的名次?”

    谢知秋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只道:“可能是我?多心,但今年?出了?这样的题目,又有人在齐相家里听到类似的讨论,最?后齐相之子还中了?状元。若真说是巧合,未免太?凑巧了?。”

    “可是——”

    其?实,萧寻初听了?,也觉得好像有点过于凑巧。

    说到底,宰相的儿子在科举中名次太?好,历来就是容易有争议的事。

    但是,这回中状元的又是历来口碑极佳的齐相的儿子,让人不太?敢有所?怀疑。

    萧寻初踯躅半天,说:“可是,以齐相的身份地位,想要给儿子什么官职弄不到手?,何至于专门在科举上动这样的手?脚?

    “而且,他就算可以操纵科举的题目,又要如何保证,考官一定能选中他儿子的卷子呢?”

    谢知秋未言。

    实际上,哪怕凭借这只言片语,也只不过是她个人的猜测,既算不上证据,也难以推断其?手?法。

    且不说“钟厚不厚”这种含糊的话,很?有可能是严小姐的朋友听错了?。退一步说,就算齐家真的是有人在讨论考题,但那甚至是在皇帝任命主考官之前,他们父子运气好凑巧聊到,也算不上什么错事。

    谢知秋抵住下巴,有些没把握地思考起来。

    *

    同一时?刻。

    本届春闱的主考官、翰林学士柳照,正在屋中徘徊不定。

    这回的春闱命题,可谓他有史以来做过最?大胆的事。

    数月之前。

    他忽然被齐慕先大人邀到家中品茶。

    是时?,他尚未被选为主考官,也压根没想到会轮到自己。

    他在翰林学士中不属于有名的,也并不太?受皇上看重?。那会儿朝中认为最?有可能被选为主考官的是林大典,对方是十分有名的学者,此?前也主考过一回,是有资历的长辈。

    所?以,柳照被齐相相邀去家中时?,只感受宠若惊,并未多想。

    然而,他到了?齐相家中,并未见到齐慕先本人,只在会客厅的小桌上,放了?一篇习题集,册子上写着齐慕先之子齐宣正的名字,俨然是齐家郎之作。

    柳照在齐家家仆的盛情邀请下,打开此?册看了?一看。

    里面的文章相当?精彩,可谓精妙绝伦。

    只是柳照不熟悉齐宣正,没看过他本人的作品,倒觉得这些文章的遣词造句,与齐相本人的风格甚为相像。

    但他当?时?并未多想。

    齐家家仆笑呵呵地问他:“柳大人认为,我?家公子的文采如何?”

    且不说文章本身确实不错,这可是齐相的独子之作,满朝文武恐怖都找不到哪个人敢在这种场合下还不夸奖。

    柳照当?然点头如捣蒜,道:“极好,极好!齐公子果然是人中翘楚,这文章写得荡气回肠,令人读之有醍醐灌顶之感,甚为出彩!果然是麒麟自有麒麟儿,齐公子甚有其?父之风啊!”

    齐家家仆听了?,笑意加深,复又问他:“那若柳大人是主考官,不知愿给我?家公子评什么名次呢?”

    柳照当?时?以为不关他的事,拍拍马屁又不会少块肉,当?场一拍桌子说道:“状元!当?然是状元!普天之下若能找到比齐公子更厉害的高?才,我?便将这桌子角吃了?!”

    齐家家仆只望着他笑,又给上了?好茶和点心,过了?一刻钟,竟说齐相忽然有急事不能过来,就让他回去了?。

    柳照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想不明白齐相这是演得哪一出。

    然而半个月后,他便听说有官员上书,说他才学出众、品德高?尚,推荐他为今年?春闱的主考官。

    皇帝遇到这种事都会去问齐相的意见,而不知齐相说了?什么,圣上经过一番深思熟虑,还真答应了?……

    ……

    时?间回到现在。

    柳照已经定下了?成绩,贡院今日也将杏榜,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但饶是如此?,他仍心有忐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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