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辰冰

正文 那个注定要位极人臣的女人 第10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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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二章

    城中医馆。

    林世仁躺在病榻上, 谢知?秋坐在一旁,瓷勺搅动汤碗,给他喂药。

    “萧兄, 对不起……都怪我?太过?草率, 不但?毁了自己的手,只怕还连累了你。”

    谢知?秋将汤勺递过?去, 林世仁却微微别开了脸, 一副心事重?重?、难以下咽的模样。

    他脸色灰暗, 眼底已没了先前刚中第时的意气风发?,只余劫后余生的后怕与迷茫。

    到底是考得中进士的人,酒醒以后, 他又怎么不明白自己惹上了怎样的麻烦?

    只是他向?来崇拜齐慕先, 实在做梦都没有想?到,他会被自己尊敬的人之子,伤成这个样子。

    这几日, 林世仁躺在医馆床上,除了痛苦,还有幻灭。

    他看向?自己的右手。

    当?时, 那些人将他堵在巷子里,目标明确地要他死。

    后来李先生去而?复返,那些人张皇逃走, 其中一个特别灵光的,当?机立断拿起匕首, 狠狠扎击他右手数下, 并且用?力踩了几脚才?走。

    其企图明显, 既然要不了他性命,那至少?要毁掉他的后半生, 让他无法?正常入仕。

    到医馆时,他右手骨头几乎全断,手筋也大受损伤。

    且不说这等伤势绝无可能在殿试前痊愈,即使今后愈合,这样的手,也是没有办法?再拿笔的。

    林世仁没想?到自己出师未捷身先死,还未真正踏入官场,已成为权力倾轧下的一粒可悲尘埃。他不过?是阴差阳错之下触碰了一点权贵的黑暗,就险些付出生命的代价。

    谢知?秋看着他的表情,微微一顿。

    她说:“林兄不必多想?,专心准备殿试便是。那齐宣正已经宣布退出殿试,有金鲤鱼的事在,他想?必忙着抓幕后黑手忙得焦头烂额,顾不上再纠缠林兄了。”

    “说到金鲤鱼,那莫非是萧兄你……”

    提及此?事,林世仁略显迟疑,看向?萧寻初的眼神,也有点陌生。

    金鲤鱼的事这几日在梁城闹得沸沸扬扬。

    状元郎本?来就是每回春闱的关注焦点,加上预言这等有神话色彩的怪事,一下子就成了人们街头巷尾热议的话题。

    这两天,人们先讨论金鲤鱼,后来又夸赞齐相高义,谁料紧要关头,一个萧寻初横空出世,当?场为所有举子出头,还赢得皇上赞许。这一下,整个梁城都逆转风向?,开始夸赞萧寻初来!

    林世仁得知?萧寻初竟然策马去斩鲤鱼时,也吓了一跳。

    他当?然也为萧寻初的说辞热血沸腾,甚至连自己的手伤都淡忘了几分。

    但?是,等事后再梳理,又感到些微不对味。

    萧寻初太平静了。

    他早在自己受伤第三天就赶来医馆看望他。然后没过?多久,梁城就冒出了金鲤鱼,再后来,又是齐宣正退出殿试。

    “萧寻初”从?头到尾都淡着一张脸,对这些消息没有半点惊异。

    除了跑去斩鲤鱼那天之外,“他”似乎全程没有任何感情波动,简直如同……对每一环都早有预料一般。

    而?且,那金鲤鱼早不出晚不出,凑巧出现在萧兄知?道他的事之后,竟仿佛……就是为他复仇一样。

    林世仁极不确定,却忍不住问道:“萧兄,难不成你是为我?……”

    “……”

    谢知?秋没有答话。

    她只看向?林世仁的右手,问他:“你为入仕努力了这么久,他人轻轻松松就想?剥夺你的机会、主宰你的命运,你难道就这样甘心吗?”

    林世仁一愣,下意识地道:“我?当?然不甘心,但?是……”

    “战国时,庞涓与孙膑同为鬼谷子弟子。庞涓嫉妒孙膑才?能,暗中陷害,使其遭遇黥膑二?刑,一生不能行走,欲断其前路。”

    “孙膑看破庞涓阴谋,忍辱负重?使计自救,逃到齐国,在齐国受到重?用?,成为军师。”

    “多年后,孙膑辅佐齐国大将,两度击败魏国,逼庞涓拔剑自刎,奠定齐国霸业,作《兵法?》一书,流芳百世。”

    “庞涓断孙膑双腿,本?欲使他无法?施展才?华、从?此?埋没于俗世,没想?到反倒成就对方万世不朽的传奇。故庞涓自刎之前,长叹一声:‘遂成竖子之名!’”

    “这世上少?有人能事事如意,即便不放弃,也未必能有好结果。但?是,如果在此?处就放弃,那无异于遂了他人的意,今后再无翻身可能。”

    谢知?秋一顿,又说:“林兄的命运,林兄自己做主。要不要在这里止步,还望林兄自己想?想?。”

    言罢,谢知?秋将汤药放在桌上,便离开了。

    林世仁独自一人在屋中,良久,攥紧了左手的拳头。

    *

    最后一场殿试,是在皇宫集英殿进行。

    这是举子科考之路的最后一程。

    殿试只考一日,由皇上亲自出题,黄昏时分即交卷。

    不同于解式会试所有举子要被关在格子间内,殿试只需坐在殿内,一天之内答完卷子即可,考生之间能够彼此?看见。

    谢知?秋到集英殿后,视线左右移转,不久,就发?现了淹没在众多举子之中、貌不惊人的林世仁。

    林世仁以宽袖掩盖自己的右手,面上略施薄粉,盖住被打的乌迹。他尽量不引人瞩目,混迹在诸多考生之中,就像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书生。

    这时,林世仁同样迎上谢知?秋的视线,一顿,对她微微点头。

    谢知?秋见他来了,知?他心中已有决断,回以颔首,便收回目光,不再多看。

    不久,众举子进殿应试。林世仁紧随人后,低着头,鱼贯入内。

    入座后,他紧紧捏住右边的袖管,目中微凝。

    殿试是皇帝主持的考试,也是考生们的最后一场试炼,仪容仪表同样是很重?要的,若是让人觉察到他右手有残疾,或许会影响成绩。

    万幸,他足够小心,似乎并未有人发?现。

    林世仁的眼中逐渐浮现出坚毅的异色。

    在旁人看来,他大约只是最常见不过?的读书人,唯有他自己清楚,如今他再看面前的试卷纸笔,心境已与过?去大为不同!

    他不会再心存侥幸,不会再轻易志得意满,但?同样地,他也不愿屈服!

    林世仁咬紧牙关,以左手执笔。

    短短数日,他还不足以习惯用?左手写字,可他必须适应,而?且尽量不能在考场上露出破绽,要装得如天生的左撇子一般!

    他屏息凝神,目中未有迟疑,提笔以左手挥毫书写,字不好看,却笔走如飞!

    另一边,谢知?秋眼角余光瞥见林世仁并未在考场中怯场,安下心来,将注意力放在自己的考试上。

    这回的殿试唯有策问一道,不知?是不是与前些日子的金鲤鱼风波有关,这题出的竟是“君何以御天下之能士,可令朝野一体、上下相资”,正是讨论君臣关系的。

    谢知?秋稍作思索。

    其实若按谢知?秋所想?,她这回多半会被点为状元,只要考卷上的内容不要写得太离谱,问题都不大。

    不过?既然都已经坐下来考试了,还是小心谨慎为好。

    她认真考虑片刻,便认真作了卷子——

    卷中,她写了几项可改善朝野环境的治国之策。

    想?了想?,她又补上一些应当?会投君主所好的话——应当?强化君权,警惕前朝末年之弊,谨防权臣专政、蒙蔽君主之目云云。

    谢知?秋自没有将矛头直接指向?当?朝宰相。

    不过?当?朝天子自打登基以来,权力一直受到种种限制,若是他仔细看了这份卷子,这种话他应当?会喜欢听。

    思毕,谢知?秋行云流水地写完,待到日暮时分,安然交卷。

    *

    谢知?秋这份卷子,不久就被单独呈到圣上面前。

    其实照理来说,殿试的卷子,也是要糊名誊录,然后经过?初评、再审、终审,最后才?递到皇帝面前,让皇帝确定名次的。

    不过?,本?就是为天子招揽人才?,糊名不糊名,原只是一句话的事。

    天子本?已有打算,果然只是对这卷子匆匆一扫,没怎么细看,就批下名次。

    *

    终于,到放榜当?日。

    方朝殿试的最终名次,会在这一日,由传胪官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在崇政殿前高声唱名,史称“金殿传胪”。

    寒窗苦读数十载,皆为此?日,这是功成名就、最为荣耀的一刻。

    却说这一日,新进士们齐聚一堂,众人身着朱色公服,紧随百官之后,站列殿前丹墀之下。

    只见礼部官员手捧金榜出现,当?众展开。

    传胪官上前一步,宣道:“天顺二?十年三月十五,圣上策试天下贡士,共得良士二?百三十七人,分为三甲,请众士子听名。”

    言罢,他静了一瞬。

    唱名是按照名次顺序来的,故而?阶上响起的第一个名字,就会是当?年的状元。

    殿前安静不过?一霎,可于众举子而?言,却仿佛度过?数个春秋一般漫长。

    终于,只听传胪官员朗声喊道——

    “萧寻初,年二?十,梁城人士,大魁天下,得一甲状元,赐——进士及第!”

    话音落,满堂寂静。

    只见一俊美青年从?一众贡士中缓步而?出。

    “他”不过?弱冠年纪,生着一双桃花眼,分明是风流的相貌,气质却如寒刀出鞘、冰冷非常。

    一甲的状元、榜眼、探花,均要被传名三遍,以显额外嘉奖。

    传胪官又唱一遍道——

    “萧寻初,年二?十,梁城人士,大魁天下,得一甲状元,赐进士及第!”

    “萧寻初,年二?十,梁城人士,大魁天下,得一甲状元,赐进士及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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