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臣妾昨日去看了治儿,他已经好多了。过些日子身体无恙,便能为皇上分忧了。”苗氏给苏禛揉捏着肩膀,语气温柔。她容貌并不出色,当年苏禛娶她只是因为看中了苗家的权势。

    毕竟是个女人,苗氏曾经对苏禛是有期待的,直到她发现苏禛真心喜欢的,从头到尾都只有一个梅素心,早就心冷了。

    苏禛微微点头,“嗯,让他好好把身体养好。南诏国的太子,不能弱不禁风,也不能胆小怕事。”

    显然,苏禛从太医那里得知了苏治真实的身体状况。不只是身子虚弱,精神状态也很差,一点响动都能吓到他。

    苗氏叹气,“过些日子就好了。”

    宫女送来精心熬制的鸡汤,苗氏说今日天寒,问苏禛要不要喝一点暖暖身子。

    苏禛点了头,太监试毒后,苗氏和苏禛各自喝了一小碗鸡汤。

    宫女匆忙前来禀报,说玉妃病了,请苏禛过去瞧瞧。

    苏禛当即便沉了脸,苗氏见状,神色不悦地训斥宫女,“病了请太医,找皇上有何用?”

    可玉妃的宫女跪在雨中,说玉妃病得很重,一定要让苏禛过去看看。

    苗氏见苏禛要动怒,连忙劝住,“皇上还不知道玉儿妹妹的性子?这样吧,臣妾过去瞧瞧。突然变天了,她身子骨素来柔弱,怕是真病了。”

    苏禛闻言便起身,“嗯,你去吧,朕到梅儿那里用晚膳。”

    “臣妾恭送皇上。”苗氏敛眸,掩去一抹暗光。

    苏禛前脚离开,后脚苗氏便带着人到玉妃那里去了,还请了两个太医过去。

    说起玉妃,比起苗氏和梅素心来说,算是宫里的新人。本来只是个太医的女儿,因为容貌生得美,十五岁那年便参选秀女入宫,一度颇得盛宠。

    但这玉妃没什么脑子,心气儿倒是很高,总想吹枕边风让苏禛提拔她娘家的兄弟。

    一来二去,惹了苏禛厌烦,若不是因为年轻颜色好,苏禛贪恋她的身子,后宫早没有她的容身之地了。

    而这玉妃,便是谢镜辞年少时喜欢过的那个姑娘。谢镜辞喜欢她的天真烂漫,本以为等玉妃及笄就会嫁给他,结果他一腔真心,最后换来一句只是把他当兄长。

    谢镜辞起初以为玉妃是被家族洗脑,当成了往上爬的工具,他说以他祖父的面子,可以让玉妃不需要去参选秀女。

    但玉妃跟谢镜辞说,他只是一介草民,连个一官半职都没有,凭什么娶她?让谢镜辞不要阻拦她的好前程。

    谢镜辞当时如遭雷击。大概陷入爱恋的人都是盲目的,看到的恋人都是好的。这个变故直接导致他从原本的天真少年,变成了放浪形骸游戏花丛的浪子。他不知道自己在报复谁,只是堕落这种事,一旦开始就会上瘾,会麻木,加上无人管束,他也找不到回头的理由,久而久之,便成了如今这样。

    玉妃今日病了,在苗氏预料之中。因为每逢阴天下雨,她都要来这一出,而且肯定是傍晚发作,好叫了苏禛过去,留宿在她宫中。

    苏禛冒雨来到寒香宫,若是往日,梅素心定是一派欢喜地迎接,但今日,她知道苗氏给苏禛下了毒,打算栽赃给她,一个时辰之内就会发作,为了撇清关系,不能让苏禛在她这边吃喝任何东西。

    因此,当苏禛进了寒香宫,就被告知梅素心染了风寒,喝了药已经睡下了。

    苏禛心气不顺,听宫女说梅素心正在起来,便沉着脸说不必,转身走了。

    他找后宫的女人是为了伺候他,为了放松,不想看到哭哭啼啼的,也不想看到病恹恹的。

    雨下得更大了,梅素心从床上坐起来,听宫女说苏禛已经走了,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做戏做全套,在苏禛来之前,寒香宫里真在给梅素心熬着医治风寒的汤药,她没喝,但要查的话,药渣都在。

    “水。”梅素心说了一个字。

    宫女连忙端了一杯温水来,见梅素心摆手,便退出去了。

    梅素心从枕头下摸出一个小玉瓶,从里面倒出一颗散发着清甜香气的药丸来,投入口中,喝水送服。

    那是苏奕昨日秘密送来的解毒药,里面一共有四颗,梅素心刚刚服下的是第二颗。

    她知道,今夜绝对不会太平,要做好最坏的打算。那瓶毒药,她已经买通御膳房一个每日给苗氏送膳食的小太监,神不知鬼不觉地扔进了苗氏房中的一个花瓶里。

    南诏皇子成年后才会出宫居住,成年之前都住在宫里。

    苏默十五岁那年便被送去了东明当质子,因此他在宫外是没有府邸的。十岁之前,他就住在寒香宫的偏殿里,十岁到十五岁之间,住在一个叫做沉香宫的地方。

    那几年,只要苏默不出门,就很少被欺负,因为没人愿意来沉香宫。

    沉香宫是南诏皇宫里的不祥之地。当年苏禛逼宫篡位,将他的父皇,他的兄弟子侄,都关押在沉香宫中,全部屠杀干净,其中包括梅素心曾经的丈夫苏蘅。因为那个方位据说是皇宫中的镇煞之地。

    苏默就如幽灵一般,在那里住了五年。

    在苏默走后,沉香宫又被封了起来,迄今为止已空了五年多。

    夜色幽深,大雨滂沱。

    苏默撑着伞,带着元秋出现在黑漆漆的沉香宫中,每道门上都贴着辟邪的符咒,可见苏禛虽然阴狠,却也怕那些死在他手中的亲人们鬼魂再回来找他。而他当年让苏默住进沉香宫,是打的什么主意,就很明显了。

    他在用那种方式折磨苏默,希望苏默被吓得夜不能寐,被怨灵缠身,甚至等着他哪天疯掉吧。

    苏默推开沉香宫正殿的门,一股阴寒之气扑面而来。

    “你住在这边,不害怕吗?”元秋蒙着眼睛,也能感觉到面前的阴森冷寒。

    苏默轻笑,“曾经很多人死在这里,但后来,这里大概是整个南诏皇宫最干净的地方吧。刚住进来的时候,夜里总能听到有人在哭。后来我发现是苏治买通了伺候我的下人,让他们夜里扮鬼吓唬我。”

    “你反击了吗?”元秋问。

    “我反过来扮鬼,只一次,就把他们全都吓破了胆。宫里很快传开沉香宫闹鬼的事,没人愿意过来伺候,苏禛便安排人每日按时过来洒扫送饭,夜里不必有下人留在这边。”苏默说。

    “你才十岁,就只留你一个人在这个鬼地方过夜?他们才是真的恶鬼。”元秋冷声说。

    “其实我不害怕。从小到大,我最厌烦跟这宫里的人打交道。如你所言,他们才是真的鬼。我没有做过亏心事,又何必怕这沉香宫里的鬼魂?我不信这个。”苏默微微摇头,“所以住在这边那五年,比曾经住在寒香宫的十年过得更好些,起初我一个人,后来有了阿福。十三岁那年青绝就是在这里找到我的,我在沉香宫里练功都不会被人发现,多好。”

    元秋知道,苏默曾经对人生是有过希望的,即便这希望跟任何人无关。直到他知道,他的亲生母亲给他下了十年的毒,而那毒将会夺走他的生命,原本那一点微弱的光亮,也彻底暗淡下去了。

    苏默不想让元秋进去,里面许久没住人,阴气太重。

    两人就静静地站在廊下,听着雨声。苏默解开外衣,将元秋裹在怀中,轻声说,“我学会轻功之后,就经常到藏书阁去偷书回来,看完再偷偷送回去。有一次,被看守藏书阁的老太监发现了,他假装没看到我,后来还偷偷丢了一把小门的钥匙给我,我走的时候,埋在了沉香宫的树下面,现在应该还在。”

    元秋想象了一下少年苏默的生活,不由笑了,“你该不会把藏书阁里的书都看完了吧?”

    “大部分。”苏默说,“我看过的书,都在里面夹了一片沉香宫的树叶,但似乎也没人发现过。”

    “只是为了好玩么?”元秋问。

    苏默轻笑,“当时年纪小,只是在想,我放一片树叶进去,下一个翻开那本书的人,看到那片树叶,大概会愣一下,有小小的惊讶。即便没有任何意义,但我那时的人生,本也没什么意义可言,那些树叶原本会零落成泥,能保存下来,如今再看,便是时光的印记。”

    “很可爱。”元秋说。苏天仙一直都是个很浪漫的人,即便在生无可恋的时候,也是美丽的,优雅的,可可爱爱的。

    苏默偏头,在元秋额头轻吻了一下,“多谢夸奖。”

    远远的嘈杂声传来,元秋轻哼,“开始了。”

    因为苗氏去了玉妃那里,梅素心风寒倒下,苏禛离开寒香宫后便回了御书房,独自用了晚膳,继续批阅奏折。

    结果,突然毫无征兆地开始吐血,浑身发软,一头倒在了龙案上。

    所有太医都被急召过来,从苏禛吐血的颜色能判断出是中了毒,但谁也说不准那是什么毒,一时也拿不定主意该怎么解。

    其实能当上太医,医术自然都不差。但到这种时候,明知道情况危急,谁也不愿意往前冲,因为没有足够的把握,一个不小心就要掉脑袋。

    苏禛身体虚弱无力,但意识很清醒,他一边命令太医赶紧想办法,若是解不了毒统统都要死,一边下令封锁皇宫,宣召所有皇子立即入宫觐见,但绝不准任何臣子进宫。

    下了命令之后,苏禛回想起今日碰过的食物,让把皇后苗氏和贵妃梅素心立刻带过来!

    苏禛今日没在寒香宫吃过任何东西,但他仍旧认为梅素心的嫌疑很大,因为在这个时候,最可能动手的就是不甘心被放弃的苏奕。

    皇子们还没到,苗氏和梅素心先后来了。

    看到苏禛的模样,两个女人都红了眼。

    “跪下!”苏禛有气无力地怒吼,“来人,搜身!到坤宁宫和寒香宫去搜!任何可疑的东西都不要放过!”

    苗氏和梅素心自是立刻跪下,口口声声说自己是清白的,并且因为苏禛对她们的不信任而难受委屈。

    奉命搜身的嬷嬷并没有遇到任何阻拦,搜过了苗氏和梅素心身上,没有发现藏着什么东西。

    “皇上,臣妾什么都没做过,问心无愧!”苗氏抹着眼泪说。

    梅素心面色哀戚,哽咽着,“皇上……”一张口便泣不成声。

    风骤雨急,整个皇宫的气氛都紧张起来。

    太医在商讨该怎么给苏禛解毒,梅素心突然说了一句,“皇上,臣妾听说苗将军府里有一位能人,是个毒术高手,或许可以请他进宫。”

    苗氏面色一沉,“梅素心,你什么意思?”

    梅素心神色无辜,“我没别的意思,只是为了救皇上,这才是最要紧的,不是吗?”

    苏禛感觉五脏六腑像是被一只手揪着,钻心蚀骨地疼,听到两个女人开始争吵,只觉头疼欲裂,“闭嘴……把那人叫来!”

    “皇上,那位尤公子原本只是在苗家做客,前几日他的师妹前来找他,现下兴许已经离开苗家回师门了。臣妾这就派人过去瞧瞧,若是还在的话,立刻叫过来。”苗氏连忙说。

    梅素心没有补刀,因为她知道过犹不及的道理。若是请不来尤雾,说他正好这个时候走了,苏禛不会相信的。这在梅素心的计划之中。

    皇子们陆续进了宫,苏治是被轿子抬过来的,进门也有人背着,看他的精神状态,比起如今的苏禛也好不到哪里去。

    苏禛不允许有人靠近他,儿子们在苗氏和梅素心身后跪了一地。

    苏晏跪在苏治和苏奕身后,垂着头,沉默不语。他知道,这里面一定有苏默的事,但他绝不会拆穿,因为苏默成功的话,苏晏才有可能得到那个位置。

    去坤宁宫和寒香宫搜查的人回来了,在苗氏房中的花瓶里找到一瓶毒药,寒香宫中并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地方。因为梅素心早已把她这两日服用的解毒药丸跟她常年吃的香体丸混在了一起,看起来没有什么差别。

    细细查看之后,几个太医都断言,苏禛中的就是这种毒!无色无香,但毒性十分霸道。

    找到了毒药,那群太医开始研究起怎么解毒来。

    苗氏看到那个药瓶的时候脸色就绷不住了,连声说,“臣妾冤枉!臣妾从未见过此物!是有人栽赃陷害!”

    苗氏很确定她砸了同样的一个药瓶,连碎渣都处理干净了,里面只两滴毒药也用完了!如今却在她房中找到了另外一个,苗氏很慌,但同时也意识到,一定是梅素心干的!但同样的药瓶,同样的毒药,只能说明,那个尤雾,跟梅素心和苏奕有勾结!

    但苗氏想明白这一点,却不敢明着说,因为她亲手给苏禛下毒也是事实,一旦把真相说出来,苏禛第一个饶不了她!

    苗氏当下后悔不迭。他们就不该动手,只需要等上半个月,苏奕若是造反,就趁机除掉他,苏奕若是离京,也有的是机会除掉他!偏偏苗钦听了尤雾的话,决定铤而走险,谁知到头来还是被梅素心和苏奕给算计了!

    “皇上,臣妾冤枉啊!是她!一定是梅素心干的!”苗氏一口咬定是梅素心栽赃陷害,“她暗中给皇上下毒,且把毒药藏在臣妾那里,挑拨皇上跟太子的关系,意图除掉治儿,好让她的儿子当太子!一定是这样!”

    梅素心抹着眼泪说,“皇上明鉴……臣妾根本不知道皇后在说些什么……臣妾什么都不知道啊……”

    苏禛想起他今日在苗氏那里喝了一碗鸡汤,但那鸡汤不是她亲手做的,若是别人下毒栽赃,不无可能。

    在苏禛看来,苏奕和梅素心更有对他下毒,且栽赃给苏治的动机。虽然说苗家有个毒师,但这未免太明显了,若是苏奕故意利用这一点,往苏治身上泼脏水呢?

    但万一真是苗氏和苏治想要造反,除掉苏禛和苏奕,让苏治直接得到皇位呢?

    在这个时候,苏禛的疑心到达了,看着跪在那里的苗氏和苏治母子,以及梅素心和苏奕母子,觉得他们都有很大的嫌疑,且很确信就是他们其中一方下的毒手!

    苏禛感觉到了生命正在急速流逝,愤怒值也到了,“到底是谁给朕下毒?若是不承认,你们全都给朕陪葬!”

    苗氏依旧在辩解,一口咬定是梅素心和苏奕干的。

    梅素心只说什么都不知道,苏奕发毒誓,说如果他参与其中,天打五雷轰。

    局面一时僵持着,而苏禛却根本等不起,若是解不了毒,他就见不到明日的太阳了。

    苗氏和苏治冷静下来,倒是有恃无恐。不行就把苏禛熬死,到时候苏治仍然可以名正言顺地登上皇位。

    梅素心和苏奕却有些焦急,没想到证据确凿,苏禛却仍在怀疑他们。若是苏禛死了,死之前没把苏治废掉,到时候苏奕仍然斗不过苏治。

    “父皇,儿臣有个办法。”突然开口的是苏晏。

    “快说!”苏禛这才注意到这个素来不起眼的儿子。

    苏晏跪着上前去,到苏禛的床边,垂着头说,“儿臣并不知道是谁给父皇下的毒手,但时间紧急,父皇性命最重要,不管父皇怀疑下毒的是谁,既然那毒药还有,便让可疑的人都服毒。下毒之人不想死,就必须要找解药来。到时候不打自招,父皇也有救了!”

    苏禛闻言,眸光大亮,“就这么办!那毒药拿来,给皇后,梅贵妃,太子,八皇子上茶!”

    苏晏能察觉有些人的目光要把他给撕了,不过他并不在意,甚至有点想笑。

    危急关头,苏晏突然献出妙计,其实不是他自己想的,是进宫之前青云交代的。

    苏晏知道,刚刚那番话之后,他离皇位更近一步了。

    而苏治和苏奕两派都是自作聪明,殊不知全被苏默玩弄于股掌之中,已经没有翻身机会了。

    很快,四杯茶送了上来,太医当着苏禛的面,将那还剩下大半瓶的毒药往每个茶杯之中滴了两滴。

    苗氏和苏治的脸色已经快要控制不住了。他们可完全没想到还有这一出!尤雾只给了毒药,没给过解药,因为计划之中苏禛是要死的!

    相对而言,梅素心和苏奕看起来更加冷静些,并没有失态。

    梅素心冷冷地看了苗氏一眼,第一个接过了茶杯,“皇上,臣妾没做过,问心无愧,没什么不敢喝的,若是皇上去了,黄泉路上,臣妾愿意相伴左右!”话落一饮而尽,将茶杯翻转过来,冷声说,“皇后在等什么?”

    那边苏奕已经默默地跟着梅素心一起,把那杯茶给喝了。

    苗氏捧着茶杯,手都在颤抖,突然瞪着梅素心说,“你们母子下的毒,提前服了解药对不对?”

    苏禛狠狠拧眉,“快喝!”但他同时也开始怀疑,苏奕和梅素心是不是提前服下了解药所以不怕?

    “那毒还有吗?”苏禛问。

    太医说,还有半瓶。毒性很强,只用掉了少量。

    “这毒不是立刻发作的,给他们每人再加两滴!”苏禛厉声说。他等不起,也指望不上这群废物太医,一定要逼出解药来!

    梅素心和苏奕这会儿也有点慌了,因为加大毒药的量,若是苗氏和苏治毒发了,梅素心和苏奕却没事,那样也等于暴露了!

    可苏奕并没有问过尤雾,这毒药多长时间能让苏禛死去,况且也不知道苗氏到底给苏禛用了多大的量。

    事到如今,没有退路。

    御书房已被禁军重重包围,谁也别想出去,谁也别想进来。

    梅素心和苏奕硬着头皮又喝了一杯毒茶,而苗氏和苏治不肯喝,口口声声说梅素心和苏奕是提前服下过解药的,但苏禛当下无法分辨谁在说谎,他自己的命最重要,宁可错杀,不能耽搁,让人强行给苗氏和苏治把毒茶灌了下去!

    梅素心跪在地上,手中攥着空了的茶杯,不期然想起多年前,她给苏默泡的茶……

    明明今夜发生的事在她和苏奕的计划之中,可当她喝下毒茶时,就意识到局面失去了掌控。

    梅素心希望尤雾给的解毒药能真的保住她和苏奕的性命。如此,用不了多久,苏禛会死,苗氏和苏治也会死,而尤雾按照苏奕的指示,会在今夜毒杀苗钦,到时候,虽然所有人都会知道是苏奕弑君,但那个位置,依旧是属于苏奕的!其他皇子根本没有实力跟苏奕争夺!

    想到这里,梅素心的心又稍稍平复了下来。

    苏奕跟梅素心的想法差不多。他觉得自己没有输,因为他才是执棋人,尤雾是效忠他的,苗氏和苏治这些蠢货不过是他的棋子,苏禛当下只是在垂死挣扎。用不了多久,挡在他前面的障碍统统都会消失!

    第一个毒发的是身体最差的苏治。

    当苏治开始吐血,而苏奕看起来没有反应,苗氏抱着苏治厉声说,“皇上看到了吧?梅素心和苏奕根本就是提前服了解药,有恃无恐!他们在等着熬死我们!”

    很快,苗氏也毒发了,梅素心和苏奕仍旧没事。

    苏禛的目光仿佛要把梅素心和苏奕给吃了,“贱人!孽种!是你们害我!”

    梅素心心道不好!苗氏和苏治都毒发了,可苏禛依旧活着。梅素心和苏奕在宫里,可没有人能救他们!

    “来人!”苏禛怒吼,“拿下梅素心和苏奕!”

    一队禁军冲进来,将梅素心和苏奕拽起来控制住。

    事到如今,梅素心和苏奕再想狡辩,已经没有意义了。他们总不能说自己每天把解毒药当糖吃,如今正好用上了……

    “父皇,你口口声声说我是最优秀的儿子,却不肯给我机会,我是被逼的。”苏奕一瞬的慌乱之后便冷静下来,“请父皇立即下诏书传位给我,到时我会交出解药,让父皇做太上皇。”

    “父皇……不要信他……他不会给解药的……”苏治吐血不止。他已经没有精神去思考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那毒药明明是苗钦的门客做的,为什么苏奕和梅素心能提前服下解药?

    苗氏确信,尤雾就是苏奕和梅素心安插到他们身边的细作,心中恨得要死!她本来想说,以给苏禛解毒的名义找尤雾来,但她如今意识到,尤雾这会儿不可能还在苗家,定然跑了!

    因此,当下的局面是,苏禛和苗氏以及苏治,若是得不到解药,统统都要死!

    “你这个孽障!”苏禛说着,又吐了一大口血。

    “父皇,其实给你下毒的真不是我和母妃,而是你的皇后。事到如今,父皇也应该知道真相。那位苗将军招揽的毒师是儿臣的人。这不算借刀杀人,因为苏治要谋反也是事实,甚至不是我的人蛊惑的,只是刚好他们用的毒,是我的人做的。”苏奕神色淡淡地说。

    苏禛闻言,目光如刀子一般射向了苗氏和苏治!

    看到他们的脸色,苏禛就知道,苏奕所言是真的!

    到头来,他怀疑来怀疑去,原来他这些年最信任的两个儿子,同时造反,同时要毒害他!

    其他皇子都震惊了,包括苏晏在内。

    跟别人不同的是,苏晏听着苏奕说那个毒师是他的人,却立刻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性。在整件事情里面,发挥了重大作用的那个毒师,明面上是苏治一派的,暗地里是苏奕一派的,但事实上,应该是帮苏默的!

    苏晏想到这里,心颤不已。苏默这一步,走得太狠了!这一下,直接就能毁掉整个南诏皇室!

    苏禛看着苏奕,咬牙切齿,“把解药交出来,不然朕就杀了你娘!”

    梅素心面色一僵!下一刻,一把明晃晃的剑抵在了她的脖子上!

    所有的恩爱情深,本就是个笑话。梅素心要毒杀苏禛,苏禛如今要杀她逼苏奕交出解药,一报还一报。

    “父皇,我们手中没有多余的解药,只能再找那位尤公子。”苏奕说,“不要动母妃,我立刻派人去请尤公子送解药来!”

    苏晏皱眉,“父皇,儿臣有理由怀疑,八皇弟只是想拖延时间。”

    苏奕这才注意到苏晏,一开始也是苏晏提议的让他们都服毒。

    但当下,苏奕的处境也很危急,苏禛只要有一口气在,宫里的人就会听他的,想要让苏奕死,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你告诉朕,那位尤公子在哪里,朕让人去找。”苏禛看着苏奕的目光仿佛淬了毒一般。

    苏奕只得说,尤雾在八皇子府。但事实上,他也不知道尤雾在哪儿,的确只是想拖延时间而已。

    谁知去找尤雾的人前脚刚走,后脚苏禛便开口,“来人,拟诏书。”

    苏治已经晕死过去,苏奕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不复先前的冷静,神色急切地说,“父皇,请一定要为了南诏国的未来考虑!儿臣不会让父皇失望的!”

    苏禛却似没听见,开始缓缓地念传位诏书的内容。

    如苏晏所料,在苏治和苏奕双双弑君篡位的情况下,皇位自然就落到了他的头上。他原本不起眼,那是跟背景强大的苏治和苏奕比。事实上苏晏经商有道,颇为精明,其他皇子越不过他去,尤其今夜他表现得非常出色。

    清醒着的苗氏和梅素心以及苏奕都听到了苏禛要将皇位传给原本他们根本没有放在眼中的三皇子苏晏,而他们汲汲营营这么多年,一切的努力都白费了!

    可局面仍旧在苏禛的掌控之中。苏奕被禁军押着,动弹不得,死死地盯着苏晏,厉声说,“父皇,你这样会让南诏走向绝路的!我怀疑三皇兄跟苏默有勾结!”

    苏晏叹气,“八皇弟,没有证据的事不要乱说。我去东明那么多天,甚至都没能见到苏默,这些父皇很清楚。”

    苏奕还想说什么,就听到苏禛一字一句地说,“待朕死后,皇后,梅贵妃,太子,八皇子,给朕陪葬!”

    苏奕不可置信地看着苏禛,“父皇,你疯了!”

    “朕此生,最恨背叛!”苏禛仿佛用尽全身力气,咬牙切齿地说。年轻时候,他因为被苏蘅背叛,弑君篡位,血洗南诏皇室。

    如今,苏禛再次被儿子背叛,但这次掌控局面的不是他。他知道自己大概没有活路了,便是死,也要带着这些贱人孽种一同去见阎王!

    传位诏书拟好,苏禛被人扶着,亲手按上了他的龙印,然后将诏书和玉玺都交给了苏晏。

    苏晏跪地,沉声说,“儿臣定不负父皇所托!”

    苏奕要疯了!他若是交出解药,让苏禛活下来,他也必死无疑。他不交出解药,苏禛死了,他要陪葬!

    梅素心痛哭不止,“皇上……都是我的错……你放过奕儿吧……他什么都不知道……他只是想给皇上分忧啊!”

    苗氏面如死灰,听到梅素心的哭声,却突然癫狂地笑了起来,“梅贱人!你也有今天!哈哈哈哈!你这个贱人,你生的野种,痴心妄想,都是活该n该!”

    苗氏知道,即便苗钦还活着,逼宫造反,她和苏治也很难活下去了,因为这毒只有尤雾才能解,可尤雾竟然是苏奕的人!

    苏晏举着那道传位诏书和玉玺,站起身来,扫视一圈,冷声说,“挑断八皇子的手筋脚筋,押着他回府取解药!苏奕,半个时辰之内你若不带着解药回来,你娘会被大卸八块!”

    “你算什么东西?”梅素心厉声说。

    下一刻,苏晏扬手,狠狠地抽了梅素心一巴掌,冷冷地说,“这是替父皇打的!”

    已经出气多进气少的苏禛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打得好……打得好……”

    苏晏如今的话就是圣旨,苏奕正想求饶,手筋便被生生挑断,发出凄厉的惨叫声!

    “不交出解药,我让你生不如死!”苏晏冷声说,“立即带他去!”

    被挑断了手筋脚筋的苏奕很快被人架着出去了,苏晏坐在床边,握住苏禛的手,眼圈儿泛红,“父皇挺住,会有解药的,一定会有的!”

    苗钦起初在宫外等着消息,可根本传不出消息。一旦他下令开城门,让城外的兵进来,就等于坐实了苏治逼宫。他想再等等,若是宫里不出岔子的话,不需要逼宫。

    尤雾说,有重要的事要跟苗钦单独谈。

    但苗钦进了书房,却久久没有出来。苗锐等得心焦,察觉不对,踹开门进去,苗钦已经死透了。

    中毒而死,死前双目圆睁,眸中满是震惊。显然,凶手就是这大半年来被苗钦奉为座上宾的尤雾。

    苗锐简直不敢相信看到的一切,苗家彻底乱了。而苗钦的副手,年轻的周姓将军下令把兵全都撤回了大营去。

    这位周将军是南诏国大军中这几年提拔最快的年轻将领,因为武功高强,心性沉稳,颇得看重。

    但没人知道,周将军曾经是青冥楼的一位杀手。

    苏默将青冥楼解散之后,原本的杀手散落在天下各处,做什么的都有,苏默不止给了他们足够一辈子衣食无忧的财富,还给他们安排了需要的身份,可以光明正大地活着。这本不容易,但对苏默而言并不难。

    但苏默根本没打算要再利用这些已经拥有正常人生的属下。这次是青云提前去找了周将军,并不会影响他如今的身份,相反对他是一种保护。若是真跟着苗钦造反,才容易出问题。

    周将军得知是苏默的意思,自然没有二话。

    苏奕被带回八皇子府,当然见不到尤雾,因为他跟尤雾没有约定要见面,根本不知道尤雾如今在哪儿。

    苏奕的新婚妻子孙柔嘉被吓了一大跳,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苏奕大声说,让孙柔嘉回娘家找他的岳父,说苏晏毒害皇上,要谋权篡位,让孙将军率军进宫救驾。

    苏奕如今只能指望他的岳父能扭转局面了,但很快,他被打晕,而孙柔嘉也被一同抓进了宫中。

    天亮了。

    群臣入宫,见到的便是苏晏端坐龙椅之上,面色沉痛,说苏禛薨了。

    一片哀伤痛哭声中,苏晏让人大声宣读了苏禛的遗诏。

    百官得知苏禛竟然让苏治和苏奕都给他陪葬,震惊不已,随即便得知,同时谋反的苏治和苏奕当下也已经死了。

    原本的太子派和八皇子派的官员,除了已经死去的苗钦之外,其他都在场。见大势已去,哪里还敢冒头?只得跪地高呼万岁,认命了。

    苏晏志得意满,心情激动不已,终于,他隐忍这么多年,如愿以偿了!

    苏晏按照青云的要求,将中毒死了的苏禛,苗氏,苏治,以及活着被打晕的梅素心和苏奕全都收殓进了棺材,而棺材都安置在了沉香宫中。

    苏晏不知道青云想做什么,但此时他不敢轻举妄动节外生枝。

    在猜到尤雾是苏默的人之后,苏晏就知道,他一个不小心也活不下去,只能暂时低头,按照苏默的意思行事。

    但就连苏晏都不知道,其实苏禛和苏治,都还没死。

    因为当初元秋精心给他们准备的毒药,是专门跟辛夫人提了要求,请辛夫人精心研制,被元秋取名叫做“死去活来之毒”的宝贝。

    那毒药发作之后会让人遭受生不如死的折磨,在绝望中假死过去,两个时辰之后,再次苏醒过来。

    有什么比在煎熬中死去,再活过来等死更恐怖的吗?如果有,元秋也都希望能加诸在这些人渣身上,因为他们值得。

    清早雨停了,僻静的沉香宫中阴寒冷清。

    苏禛缓缓睁开眼,一时间不知自己是死是活,身在何处。而被打晕的梅素心和苏奕,也都苏醒了过来。

    “醒啦?”

    不远处传来一道年轻的女声,上扬的语调透着轻快的笑意,让他们迷茫,尚未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便已经发现,自己躺在棺材里。

    元秋露出真容,款步走过来,紫烟罗的披风轻轻扬起,在她驻足时又缓缓落下,荡起柔软的涟漪。

    元秋就站在苏禛和梅素心两人的棺材中间,冲着他们招招手,笑意不达眼底,“初次见面,我叫容元秋,是苏默的妻子。我家天仙那么好,你们竟然欺负他,我是来报仇的。噩梦,刚刚开始。你们,准备好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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