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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空谷流韵

第十一章 先拿鸡爪练练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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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辰时中,沈家小婢女美团,瞅着巷子里的动静,搭到一个开香料店的街坊雇的牛车,往樊楼去。

    “樊楼”原本叫“白矾楼”,因那地界本是储存白矾之处而得名,成了酒楼后,“矾”也改成了“樊”。

    樊楼可是北宋京都航母级别的酒楼,便是平时,猪羊鱼虾、鸡鸭鹌鹑的销量也是冠绝开封城。这几日恰逢端午佳节,公家放假,民间欢嬉,汴京城中挤挤挨挨的都是人,酒楼食肆的生意井喷,樊楼这般行业翘楚,备货的食材自然也充裕许多。

    樊楼的食单上,有三道招牌鸡肉类菜肴:锦绣鸡丝,水晶鸡脯,煎酿琵琶腿。

    美团有好几个当初从黄河北边逃荒来的同乡,在樊楼的厨灶间里打下手,混得还可以,平日里也常和美团往来,免不了吹嘘樊楼在烹饪技术上的精致绝伦。

    做鸡,我们是认真的。

    绝不会如中低档饭馆那样只懂煮汤囫囵着吃。

    美团是个大智若愚的小丫头,纵然品得出同乡们有鄙夷饭铺脚店的口气,她也浑无愠意,反倒顺着他们攀问几句,贡献五六分知趣的崇拜便好。

    美团昨夜得了小主人交办的任务,临睡时便有了计较,准备今日去趟樊楼,从老乡们那里讨来上不得高档酒楼菜单、必定会被斩下抛弃的鸡脚。

    而此时,沈家小院的灶间里,姚欢正兴致勃勃地在升灶。

    她生前,哦不,她上辈子是个下厨爱好者,公司团建去农家乐时,别的同事在打牌或者自拍修图,她则喜欢去农家乐主人的宽敞灶间里,看当地的厨娘们生灶做饭。

    经过实践检验为好用的生活设施,人们不会吃饱了撑的去乱改。

    姚欢钻进姨母家的灶间,发现千百年来,这个支撑人间烟火气的设备,长得都差不多。

    姚欢昨晚大致看美团演示过点火筒的用法。此刻,她拿起灶边装着干芦苇和白磷的竹筒,拔开盖子轻轻吹了几口气,探出头的芦苇絮子便如打火机的芯子般,冒出小簇火焰。

    姚欢一手执着火筒,一手提起铁钳子,钳上一团干蓬蓬的松针,凑近火筒。松针呼地一下烧着了。

    姚欢迅速地将松针火团钳进灶口上层,并如法炮制,点燃第二团、第三团……

    片刻工夫,炉灶里橙艳艳一片光明炫目。

    冬季存下的松针枯叶,成本不高,削成细条的干柴则要省着点用。姚欢夹了几条柴枝进去,探头观察灶上铁锅里的井水,就像饭店叙锅的汤底一样,明显有沸腾迹象了,她便舍不得再添柴条,只又多加了几团松针,然后起身,叉腰观看水面。

    旗开得胜!

    担心被熏得咳呛不已的诸多古装剧名场面,并未出现。

    姚欢信心大增。果然只要燃料够干燥,瞬间充分燃烧,就是安全的。

    姨母沈馥之的灶间里,花椒、桂皮、胡葱、汉葱、姜蒜,应有尽有。姚欢捻了一组调味料,撒在锅中,不多时便闻到每个真正的厨子都会敏感的辛香水汽味。

    这种味道,仿佛鼓励一个厨子大显身手的号角。

    恰在此时,单兵作战能力超强的小婢女美团,抱着一大兜子鸡脚凯旋而归。

    “这么多!”姚欢又惊又喜。

    美团淡然笑笑:“都是一起苦过的同乡,自然照应,何况平时俺也没少给他们戴高帽儿……”

    姚欢知晓美团去的是樊楼,后世但凡记录北宋美食便不能不提的地儿。

    她再次盖章了美团是个人精,她甚至都能想象出,这些河北(黄河北)同乡聚在一起时的场面。

    定是仿佛后世常见的校友会,有意气风发的成功人士挥斥方遒,也有在众人眼中混得不怎么样的卢瑟落寞无语,更有美团这样中不溜秋的与会成员,因实则对自己的生活尚算满意,便自在地语笑嫣然,捧这个赞那个,活跃活跃气氛罢了,自己又没损失。

    不但没损失,这不,好人缘还能换来实实在在的便利。

    姚欢翻检了几个鸡爪子,奇道:“这鸡脚不小哇。”

    美团笑道:“这不是小童子鸡的,是阉鸡的。樊楼出得起价钱,鸡贩子便将小公鸡骟了,多费几月的食料,养大些再送去樊楼。公鸡骟后,不凶,懒,长得特别快,肉多而嫩,爪子自然也厚实。”

    姚欢心说,也是,阉鸡这活儿不需要现代化的设备,北宋这样在吃上精益求精的社会,肉质细嫩不骚的阉鸡的存在,也很符合吃货们的逻辑嘛。

    主仆二人不再闲话,将洗净的鸡脚一股脑倒入加好佐料的沸水中,煮了刻把钟点,灶间便充溢了鸡汤浓香。

    在厨事上见多识广的美团,也不由啧啧赞叹:“娘呀,原来鸡脚煮起,这般香。”

    姚欢也有些折服之意,如假包换的走地鸡果然品质过硬,她从前用电商平台上常见的养殖场批量鸡爪来煮,就没有这么香。

    美团拿笊篱捞起一个鸡脚给姚欢过目。

    “熟了,都放进井水中吧。”

    三斤热气蒸腾的鸡爪,被美团麻利地泡入盛了井水的硕大海盆中。冰凉的井水,很快就冷却了鸡爪,水面浮起一层浅浅的油花。

    “咱们去院中收拾,灶间太暗,仔细割了手。”姚欢道。

    ……

    邵清提着药箱下了牛车,回身冲车夫点头致谢,付了车资。

    “先生何时还要用车,小的来接。”车夫抹了一把汗,晒得黑红黑红的面膛上,堆满讨好的笑容。

    做此等营生的,风里来雨里去,或者教烈日晒得发昏,都不是大苦楚,最怕遇到粗蛮无理、寻衅滋事的客人。这车夫因生活拮据,每日起早贪黑赚来的车资,能养活老婆孩子已殊为不易,并无余钱修饰车厢,置备软靠锦帘,因而很难拉到出游的良家市民。他平素的客人常见浮浪子弟甚至流氓泼皮,若他们喝了酒或者心情不佳,莫说赖了车资,下车时不踹你几脚就不错了。

    但今日,车夫着实觉得运气,竟接到这样一位斯文体面、下车还给了双倍车资的年轻郎君。方才郎君来雇车时,他特意主动打开车厢门板让客人瞧了瞧,生怕对方嫌弃里头肮脏鄙陋,污了那绣有青竹纹样的交领丝袍。不想这郎君未多言,直接就登车坐了,报出目的地。

    邵清本已转身要走,听出车夫话中的希求之意,回头笑了笑,略略一忖,温言道:“你先去别处转转,一个时辰后,我还在此处上车,如何?”

    车夫喜不自禁,一叠声应下,吆喝着牛车离开了。

    邵清进了巷子,不紧不慢地踱了几步,见有个总角小儿蹲在檐下剥蚕豆,便上前道:“请问哥儿,沈阿嫂家是哪一间?”

    孝儿抬头瞅瞅他,稚声道:“是有个新娘子寻死那家吗?喏,往前百来步,徐门上挂了一排艾草的就是。”

    邵清谢过娃娃,步子快了些,到得沈馥之宅子的门口,但见院里屋顶的烟囱里正冒出白烟,不及扣门,他已闻到了一股鸡汤的浓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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