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懿儿

第三百七十三回:宫 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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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府中下人都是怎么做奴才的,怎连世子爷的衣裳都待弄不好?”裘安仁眼波转了转,又瞧见了余靖宁襟口的血点子。

    “印公果然是监管内务,旁的事儿在意不在意的不说,就这种细枝末节的事儿偏偏就放在心上。”余知葳头也不转,看也不看裘安仁一眼,冷笑道,“难不成还要人现脱下来洗吗?印公平日里也是这般,前头亡了父亲,还能立即注意起自己的仪容来?”

    “哦。”余知葳语气一顿,看了一眼裘安仁臂弯里的白拂尘,“本宫倒是亡了,印公哪儿见过自己的生身父母,可不是打小就送进宫来了。”

    据说裘安仁小时候被人贩子拐去了,父母兄弟俱不知是何人,就如今这个姓,还是跟着当初他师父姓的。

    这话说的算是很不客气了,裘安仁只干笑了一下,便再没有说甚么旁的话。

    裘安仁闭了嘴,贺霄才开口对余靖宁说话:“南京大捷,本是喜讯,却又忽闻平朔王薨逝的噩耗,实在是百感交集。如今余卿的心情,朕也理解,还望余卿千万注意身子,莫要过思过虑才好。”

    这就是打官腔了,余知葳心里面恶心,但她这时候实在是不想去管贺霄他们了。她手在袖笼里,捏着帕子,大概是掐到了自己的肉,觉得十分疼,但她也顾不得了。

    她只能酸着眼睛去看底下站着的余靖宁的神情。

    余靖宁脸上冷冷的,见不着甚么大喜大悲的神情,也同贺霄打官腔:“多谢皇上关心,臣知道了。”

    南京大捷,这是天大的喜事,皇上能顾及你的心情,那便是给了你面子。

    这种时候,怎么好去在意一个死人,又怎么好在这种诚大放悲声呢?要余靖宁进宫面圣时穿的,竟然都不是孝服,而是赤红的亲王世子常朝服!

    余靖宁太明白这种情况了,也实在是经历太多次了,任凭心里疼得怎么样,先前那一口血吐出去,也是疼得麻木了。

    贺霄又和颜悦色地安抚了余靖宁几句,这事儿就这么被轻飘飘揭过去了。

    余璞死了,还能怎么样,不过是风光大葬死后恩荣罢了。

    文渊阁中一片道喜的声音,恭贺贺霄拿回了南京,大衡的龙脉并没有落在他人手上。

    谭怀玠看着余靖宁,见他神色如常,却不免更加担心——先前急火攻心,连血也吐过了,如今却在神色上瞧不出端倪来,就这么憋在心里头,要遭多大的罪啊?

    他表面上越是没事,就越是让人心惊。

    谭怀玠转头看了一眼陈晖,陈晖正巧也转过脸来看他了,二人表情俱是担忧不已。

    可这时候却又不好开口,两人只能这般打眼色,可谁知道这种时候能怎么办?

    屋中的几个人各怀心事,却没人能知道余靖宁心中究竟在想些甚么。

    贺霄冲着屋中的几人举了举杯子:“朕今日高兴,便以茶代酒,敬诸位一杯。”

    文渊阁中众人自然不敢不从,于是举杯都喝了,贺霄才把话接下去:“如今西北军旗开得胜,往后浙江福建俱不是难事,朕便要好好赏赐,来人啊——”

    这话刚说出去,还没个内侍应呢,余靖宁便“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沉声道:“皇爷。”

    贺霄正疑虑,低头去看他:“余卿这是做甚么?快快请起,小叶,还不去扶?”

    小叶噔噔噔朝前走了几步,赶紧去扶余靖宁,谁知道余靖宁却依旧跪在地上:“皇上,臣命小福薄,如今又是重孝,受不住这样重的赏赐。臣今日只有一个乞求,还望皇上成全。”

    “是甚么?”贺霄冲着余靖宁虚扶了一把,把礼数做足了,十分好看,“余卿说就是了,朕定然满足。”

    余靖宁顿了一顿,低着头,却忽然将脊梁骨挺得笔直,冲着贺霄拱手道:“臣恳请皇爷许臣‘夺情’,南下江南前线,接手西北军,铲除乱军羽翼。”

    “这?”贺霄故作犹豫,只可惜他这会子没留一把好胡子,不然还得捋一捋才好呢。

    余靖宁不说话,只是磕头,那几声听得余知葳心直揪。

    傻哥哥呀,别这么使劲,就算是将这副皮囊弄得疼了,心里还是一样难受啊。

    余靖宁磕过头之后,还是直起身来,冲着贺霄朗声道:“还请皇上成全。”

    贺霄难以决断,想找个人说句话,于是点了于见:“于阁老,快劝劝余卿罢,如今热孝在身,又怎好要他再上前线,这不是揪咱们的心嘛。”

    于见得令,立马开口要劝:“世子爷千万保重,万不可意气用事,王爷只您这么一个儿子,万万出不得闪失啊。”

    只这么一个儿子……

    贺霄眨了眨眼睛,一抬头,竟瞧见背后的裘安仁也在看他。

    他不是当初的小儿,也没有那么怕总站在他身后的蟒衣内侍了,见着了也只是厌恶,但如今这样一回头,他却好像看明白了裘安仁的眼色似的。

    他刚保下蔺家来,保下蔺家来,是为了甚么呢?

    惺帝微不可见地咬住了自己的舌头,微微疼痛的感觉使他更加清醒了。

    他再低头,看见的就是余靖宁的翼善冠,他跪在那儿,低着头,看不见胸前的血迹,只瞧得见冠上黑漆漆的,俱是乌纱。

    余靖宁又一次开口陈清,直言要南下。

    “那余卿便去罢。”贺霄忽然弯了弯眼睛,他那圆溜溜的小猫眼睛,平日里瞧着格外的孩子气,今天竟然一点儿瞧不出来了,“如今南京大捷,暂且可有一段太平日子可过了,余卿便等平朔王下葬了,再南下如何?”

    “这如何使得。”余知葳终于开口了,自从余靖宁跪下要南下的那一刻起,她连手都抖了起来,可没过几瞬,她却又明白余靖宁的意思了,“父王的尸身归京便要好些日子,既是亲王礼制,还不知要花多少时候,南边的战事,哪里就能耽搁了。”

    “皇后说的是。”贺霄不知是心虚还是怎的,没敢抬头看余知葳的眼睛,只是说话,“那余卿收拾几日,挑个好日子,便动身南下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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