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忙碌碌的,年节就将近尾声,年初一发生的“秦四姑娘失踪案”查了许久也不见结果,衙门和大理寺的诸位大人愁掉了一把头发,也没丝毫进展,就仿佛是人间蒸发了一般。

    紧接着街头巷尾议论这事儿的风头也渐渐蒸发了。

    毕竟过年节可供嗑瓜子闲磕牙的事儿实在是多,也没谁日日揪着“秦四娘究竟和哪个厮私奔了”这种捕风捉影的事儿,显得自己上不了台面。

    而余知葳终究是在初澳时候收到了谭怀玠那位传中的未婚妻的帖子——邀她十五那日在陈家用了晚饭之后共赏花灯。

    余知葳雀跃了好一阵子,好在不是闷在家里。

    余靖宁看了两眼那帖子,沉吟了一下:“既是要上街看花灯,那谭怀玠必然是要去的,先前才出了事儿,他绝不会放心陈三一个人出去。”

    余知葳眨了眨眼睛,露出虎牙,产生出一点不可名状的笑意来:“哦~”

    余靖宁盯着她,把两条俊俏的眉毛拧成了奇怪的形状:“你这又是在作甚?”

    “没甚么。”余知葳拿着手上的帖子翻看,落款处是秀丽的簪花楷,“原来那所谓的‘月姐姐’是唤作‘月蘅’啊。”

    余靖宁根本没听见余知葳在甚么,兀自皱着眉思量了半晌:“不如我随你一起去罢,也好再见谭怀玠一面。”

    余知葳一挑眉,这厮果然是为了见他的谭二哥哥。

    待到上元那日,余靖宁果真是跟着余知葳一起出了门。

    京城权贵大都住在一处,是以,陈家离世子府自然也不会太远,饶不得多少工夫就到了。

    等到了陈府门口,就见着几个下人在外头候着了,他们一瞧见在前面骑马的少年郎和余家车架,就知来的是余家兄妹,刚忙迎了上去:“世子爷和余家姑娘来了。”

    将马匹交给下人们,余靖宁轻车熟路走在前头,余知葳提着裙子跨门槛的时候就瞧见二门处站着的两个人了。

    左边是个十七岁上下的少年郎,穿一身月白四合鹤纹的直裰,勒革带登皂靴,显然是谭怀玠。他身旁站着个约莫十五岁的女孩儿,身量娇,梳着个流云髻,戴一支八宝攒珠钗,着一件莲青立领偏襟的琵琶袖长袄,领口圈金,袖口掐牙,双鹿衔芝的提花暗纹流云浮光的。外罩着件雨过晴蓝对襟直领广袖披风,自膝起露出一截牙白妆花马面裙。

    那女孩儿生个鹅蛋脸,一双秀眉之下生着睡凤眼,目光柔和,嘴角含笑,看着就知道是个性子温软的人。

    和谭怀玠果真是一对儿璧人。

    余知葳欢欢喜喜上前去,自来熟地携住了陈月蘅的手:“是月姐姐罢,姐姐那名字就起的好——‘月下蘅芜’听着便该是仙子才有的名字,也果然人如其名,‘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云髻峨峨,修眉联娟。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的便是姐姐这样的女子了。”

    那陈月蘅抿嘴笑了笑,开口道:“余家妹妹笑了,我哪里比得上洛神。倒是妹妹这张嘴生得跟抹了蜜一般,让姐姐好生喜欢。”

    讨人喜欢这事儿余知葳最在行,更何况是讨这么一位美人儿的喜欢,当即就扭股糖一般缠了上去:“先前许久没收到姐姐的帖子,我还以为姐姐嫌我生得难看,不喜欢我呢。”

    陈月蘅笑着将黏在身上的余知葳搂进怀里,点着她唇下那颗痣道:“怎会?瞧见没有,这叫美人痣。妹妹既生了美人痣,又怎会长得难看?”

    余知葳心道,啊,真好,我被温香软玉拥在怀里了。

    正当这时,余靖宁再次皱起了眉头,出言道:“六,休得无礼,站姿要端。”

    陈月蘅将余知葳扯出来,扶好了站直,嗔道:“你家六这不才留发,还是孩子家呢,作甚么管她那么严。”

    余靖宁站得腰板挺直,仿佛是年初一在子身旁伴驾,硬生生板出一张翰林老学究的脸,皱眉沉声道:“今年便要十二了,也算不得是孩子,都到了该亲的年纪了。”

    余知葳嘟嘟嘴,一脸委屈。

    看了半的谭怀玠终于摇摇头,笑着开口:“好了,不站好当心一会儿要跌跟头,咱们快进去罢。”

    余知葳心中立即鄙薄起了余靖宁这个便宜哥哥——你瞧瞧人家,再瞧瞧你自己,怎么人家谭二话就让人如沐春风,你话活似我欠了你二百两银子似的。

    想着想着,就更不想理他,携着陈月蘅的手就进了门。

    后面剩下余靖宁和谭怀玠二人大眼瞪眼。

    谭怀玠一伸手,脸上笑容不变:“余贤弟请罢。”

    余靖宁面无表情朝着谭怀玠拱了拱手,也踏足进去了。

    陈月蘅和余知葳正得开心:“我父亲母亲了,咱们年轻人在一起聚,断然就顾不得甚么规矩甚么体统了,他们在场要弄得我们浑身不舒坦,是以今日便不来了。咱们就在花厅用些饭,等会儿啊正好出门看花灯消食。”

    起这陈家,还真是稀奇。

    这个陈家祖籍在开封府,好似两三朝之前还和当时的皇家有甚么关系。改朝换代了数次,这陈家也沉沉浮浮了好几朝,在前朝大昭的时候还出了一位讳怀笙的治世文臣,位至内阁次辅,与当时的内阁首辅裴荣并称“定元双璧”。

    等到了今朝,陈家儿郎竟还是位极人臣,陈月蘅的父兄在朝中能上些话——她爹爹是吏部尚书,长兄进了内阁。

    前朝大昭时便影定元开关”,开海禁之事至今将逾百年,大衡自然隐隐现出了百家争鸣之态,而如今的陈家,竟还是难得的“新派”——不重男女大防,重视女儿家读书,好接受新事物。陈月蘅的二哥如今就在鸿胪寺,那叽里呱啦的西洋话会好几种,就连她和她在内阁的大哥甚至都会上几句。

    余知葳想到这儿就连连摇头。

    很不幸,她家还就是个“旧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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