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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梁语澄

第六百三十一章 霓裳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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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不知道。

    上官宴叱咤三教九流的人间十几年,自问长于分真假,尤其这般脸贴脸眼对眼地问答。

    当晚他以十分肯定语气告知竞庭歌,竞庭歌沉吟良久,缓声道:

    “总不会这一整场戏,都是排给你我的?温家和信王从无勾连,是我接了这些刻意而虚假的暗示,一厢情愿在误判——”

    然后呢?捏造罪名铲了信王和温氏?

    顾星朗不是这样的人。昨夜纪晚苓笃定,也基于对他十几年了解。

    “不会。”上官宴淡声,“温家势力遍祁南,我十拿十稳。唯一的解释,不是全族都有问题。比如温抒就不知道。”

    “你们这些世家,”竞庭歌冷哼,“倒是抓稳了顾星朗脾性,知他心慈手软甚少株连。你父亲将你排除在一应筹谋外,据此保了你的命;看来温斐,同策略。”这般往下想,心一顿,

    “那日他说与你父亲有旧,真一伙的?”

    真一伙的自己怎会没接到半句遗言。上官宴只觉此女走火入魔,随口道:“他那叫仁善。”自然是说顾星朗,“不过你讲得对,为君者仁,平宁之世无碍,争霸之世,早晚吃亏。就怕他,悟得时已失去,然后走上霸主都要走的不归路。”

    竞庭歌莫名为最后这句晃心神。

    失去什么,阮雪音?

    她向来是不怕阮雪音伤心的,不死就好。

    但今夜月色不佳。

    庭中开的什么花?气味也不佳。

    以至于想及这失去里或有阮雪音的伤心,她忽有些惘。

    做什么不好,偏要去爱顾星朗。

    然后她反应此戏本是老师写的,顷刻便觉乏力。

    上官宴已经洗漱毕躺平,见她半晌不进来,催两声。

    竞庭歌掀床帐进去,如常将双腿置于小山似的一堆软垫间。她近来越发睡不好,半夜惊醒,上官宴在侧会轻轻拍抚,保她再次入眠。

    长到二十二岁没人为她做过这些事。几个月来此人如夫如兄亦似父,竞庭歌有时闻着他身上兰芷气,也会想来日若起变数,定要保他性命。

    下一日晨间与过去任何一个七月晨间无差。

    温抒没有如常出现在府内正厅等纪晚苓共早饭,婢子说,小姐在老爷书房。

    对方终于出现时面色略差,茜红夏裙亦没点亮眼与颊的光。

    “难得见你穿艳色。”纪晚苓坐桌边道。

    温抒不吃,只言刚在父亲书房中用过了。两人遂出府往书院,走在林道间,山鸟正夏鸣。

    “听闻昨夜荣华轩宴请,很好。散席后你与上官宴还河边走了走。”

    温抒脸色有些发白。

    纪晚苓立时会错意,停下看四周,复低声:“欺负你了?”

    温抒比纪晚苓年长,但女子间凡聊起这些事,旁观那个总显得比当事人要老成。

    “瑜夫人以为,”温抒只是摇头,另起话头,“若温据手中有诸多营生、揽着祁南许多势力的指控为真,君上,会怎么想?”

    纪晚苓是有准备的。

    但准备的是温抒知情。

    这一番坦诚无辜,倒叫她无措。“不都说了是误会,上官宴也撤下指控了?怎又提起来。便有,”纪晚苓认真思忖,

    “百年望族,门庭若市,免不了与各色人等交道,也免不了做些营生绵延家业。相国府,”她衡量半瞬,压声,

    “一样有些积累的。”

    顾星朗自有数。

    这些事不犯法。

    “我也这么想。”温抒点头,脸色仍是白。

    “所以是真的?”

    温抒摇头。昨夜在河边,那般距离,上官宴言之凿凿地说,她莫名心惊,一夜没合眼,晨间等在父亲书房论及此事,倒被温斐轻斥人未嫁,已经开始受挑唆。

    “单以亲缘论,毕竟隔了一层,温据的事,父亲也不清楚,只怪我听信谗言。还道上官宴其人首鼠两端,实非良配。”她眉宇间淡愁绪,非细观不得辨,“父亲言今日或书信往霁都,问纪相意思,说上官宴留麓州,恐将为祸大祁。”

    纪晚苓实不愿两家因这种事往来。且才说了纪氏也有产业,温斐于这个节骨眼上书信,倒像为拉阵营自保。

    再念那夜竞庭歌言皇权士族之利害,更觉方才失言,悔已不及,只硬着头皮劝温抒莫小题大作。

    然后她自己于当日午休时候,修书一封,将麓州情形并竞庭歌、温氏动静言简意赅写了,飞鸽往霁都传。

    纪桓收信已是两日后。

    温斐和纪晚苓的接连到,相差不过一个时辰。措辞都极讲条理分寸,他蹙眉读完,暗怪纪晚苓糊涂。

    以顾星朗截胡的本事,书信入霁都多半先进了挽澜殿。

    或是被誊抄了送进挽澜殿?

    岁月长,他愈发摸不清自己这学生深绕的心思,考量小半日,终是更衣入了宫。

    阮雪音伴顾星朗在御书房批折子,主要听宁安近况、顺便拿些主意。

    所谓长官职责。不可因孕偏废。

    故纪桓请面圣的话递进来,顾星朗吩咐往正殿去,留阮雪音独在书房呆着。

    她一向自觉,不随便碰他乌木案上任何物件,尤其带字的。手中宇文家秘册翻来覆去糊了脑,她起身至整墙乌木架边换书。

    大都不是在蓬溪山就是来祁宫后读过。

    听够了政事猜烦了谜,现下她只想阅些轻快的。

    但顾星朗的书架,没有话本子和轶闻录,要轻快只能找诗词。

    她素知诗词都摆何处,熟练过去一册册挑,总算挑到本望之优美闲适的,随意翻开入眼便是: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1

    蜜罐里泡久了,再读这些心境也更宜。她弯嘴角笑,继续往后翻:

    长相思,长相思。若问相思甚了期,除非相见时。长相思,长相思。欲把相思说似谁,浅情人不知。【2

    又是情诗,且又是暗藏的相思。

    下首为《无题》:

    前尘往事断肠诗,侬为君痴君不知。莫道世界真意少,自古人间多情痴。【3

    太苦了吧。她终觉不对,只因诗词所属年代相去甚远,却都如泣如诉求不得。

    谁编过这样的集子?

    印象中没有。而顾星朗酷爱自己订册,所以是他编的?

    待翻到《折荷有赠》,她完全确定。

    涉江玩秋水,爱此红蕖鲜。攀荷弄其珠,荡漾不成圆。佳人彩云里,欲赠隔远天。相思无因见,怅望凉风前。【4

    欲送心上人一枝红蕖而佳人在天际的怅惘之上,有一幅小像。该是书册中夹了经年,格外平整,她一眼认出是纪晚苓。

    像只十二三岁,与今模样并不完全同,奈何那双杏眼出色、描摹工笔更是传神入心。

    右下落款,分明顾星朗的字,比如今稚嫩些,自因作画时尚与画中人同岁。

    果然是昔日小少年为梦中少女编的集子,不知何年始、何年终。但画中纪晚苓确实十二岁,落款有时间,推算便知。

    好美的裙子,翠而不艳,裙摆上孔雀的翎栩栩如生。【5

    其后景致亦美,水墨泼洒的亭台观之眼熟,旁侧一株紫蒙蒙花树,像是丁香?

    顾星朗曾搬紫丁香往相国府示倾慕,所以是在相国府?【6

    【1《越人歌》

    【2晏几道《长相思·长相思》

    【3苏轼《无题》

    【4李白《折荷有赠》

    【5601藏慕

    【6319叩高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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