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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梁语澄

第六十八章 探香闺(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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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到一柱香时间,这是他第二次大脑飞转,感觉比过去六年间任何一次谋算布局都要辛苦。他内心挣扎,千头万绪涌起,却听阮雪音平静道:

    “君上此前问我药的事,我一直未明言。今日倒可以同君上。”

    顾星朗一怔,心忖话题转这么快,香囊的事一句也不解释吗?这么含蓄?

    抬眼却见她神色认真,甚至有些严肃,一时不确定她要做什么,只顺口接:

    “你。”

    “君上打开香囊看看,里面的粉末是否眼熟?”

    顾星朗闻言,有些反应过来自己想多了,但信息反转太快,他来不及处理,只好依言先打开香囊,倒出来一撮在手心。

    他仔细看一瞬,微微蹙眉,“看着,有些像当时你兑水让我喝下的,那些棕色粉末?”

    阮雪音点头,“正是。”

    顾星朗不解,再次抬眸看她,大脑开始清醒,心跳渐趋平稳。

    “那药的名字,叫做四姝斩。”她停顿,确认他没有问题要问,“看名字不难猜,这药由四种植物制成,且是非常美丽的四种植物。”

    顾星朗眉心微动,“只有四种成分,却如此厉害,所致病症,连祁宫御医都视为疑难杂症?”

    阮雪音却并不着急答:“这四种植物,分别叫做落锦南星、闻绮蕨、荻桐和颜衣榧。”

    “奇怪的名字。一个都没听过。”

    “莫君上,我敢肯定,这四个名字中任意一个,祁宫太医院的人都没听过,这下间,也绝少有人听过。”

    顾星朗挑眉,“可你之前,这药中成分,只有一种是蓬溪山独樱所以你们才以为下间无第四人会用。”

    阮雪音点头,“老师的确是这么的。因为只有那一种她敢肯定。其他三种,不是不独特,而是她不确定别人是否知道并能寻得。”

    “是哪一味?”

    “荻桐。”

    “但其他三种,蓬溪山也都有种植。”

    “是。”

    顾星朗低头看向手中粉末,“那这些是什么?”

    “落锦南星、闻绮蕨和颜衣榧的粉末。”

    顾星朗眉心一跳,蓦然抬眼看她,捧着粉末的手却非常稳定。

    阮雪音暗赞他胆识过人,已经吃过亏,却没在听到这句话时将那些粉末脱手撒出去。

    “我那时候喝的,也是这个?”

    “是。”

    “这三味一起是解药,加上荻桐却成了毒药?”

    “四姝斩只有四种成分,药效却奇。从少至多,不同的用量带来的症状完全一样,只是严重程度不同。君上先前染病,我既判断对方没下杀手,又自己救了君上的命,是因为,哪怕极轻的用量,如果没有对症的药治,拖个十半月也会没命;如果用量重,短则一日,长则三日,立竿见影。”

    她饮一口茶再继续:

    “但最妙的,便是君上适才所,这病症的解药,只用除却一味荻桐。我随老师习医数年,自问极通医理,但至今想不明白个中道理。老师也解释不出,只能归结于这四种植物本身厉害。却不知它们如何相生相克出这样的关系,又如何被人发现,制成了药。”

    顾星朗不懂药理,细想片刻,仍是赞叹:“确实极妙。”复又看向她,“你便没问问惢姬大人从何处得了这方子,又从何处获取了这四种植物的种子?”

    阮雪音摇头,“没樱老师的前半生神秘,她打算告诉我们的,就是不问她也会;而那些她不打算的,再问也是无果。曜星幛和山河盘的来历便经年没有答案。时间长了,我们也便不问了。”

    顾星朗默然。

    半晌,他将手中粉末倒回香囊,闲闲道:

    “这个香囊给我做什么?”

    阮雪音方想起来还有此一项未作解释,“对方这回虽可能是为试我,但敢动一次手,便难保不会有第二次。这香囊你随身带着,每日沾一点在手上,可以即时对抗四姝斩的药效。”

    顾星朗挑眉,“既然涂抹就可以,当初为何要兑水让我口服?那药膏又是什么?”

    阮雪音无语,“这个是预防,与治疗是两码事。且我之前也不知道这样可以预防,最近才试出来的。”

    “试出来的?怎么试?”

    “还能怎么试?沾一点这个在手上,再抓等量的四姝斩,等着看会不会发烧长疹子。”

    顾星朗瞠目,“你有几成把握,就试?”

    “五成吧。”她看他瞪眼,仿佛在听什么了不得的事,“没事的。就算不成,我自己会治。”

    “那时候你人都倒了,怎么治?”

    “我知道自己沾了四姝斩,自然一烧起来就有感觉,倒下前就会吃药。”

    “那药膏呢?难道你能给自己后背上药,还能用那套手法?”

    阮雪音一呆,这个她倒真没想到。

    轮到顾星朗无语:“你没事试这个做什么?万一有个好歹,河洛图还看不看了?”

    阮雪音回想当时情形,也有些后怕,“我担心对方万一再对你出手,万一下狠手,万一我赶到不及时。便想着有没有什么办法能预防,就算我不在,也能保你无事。也是突发奇想,没想到真的可以。”

    顾星朗听完也是一呆,然后心里弥漫起一些奇怪情绪。像是温暖,又像是柔软,绵绵密密,如涟漪一圈圈拨开,既痒且沉,最后糅合成一股——

    怎样譬喻比较贴切呢?

    像是一个人独自在严冬里走了许久,冻得浑身冰凉,而突然钻进极暖极软的被窝。

    为了找一种方法护他,她居然拿自己试,且根本没想清楚后果就行动。

    实在不像一个冷静聪慧的姑娘干出的事。

    最初看到香囊那刻他想歪了,脑中预测过好几种所谓“告白”话术:直接的,委婉的,技巧的,笨拙的,但此刻发生的,这段根本不是告白的话,却比所有那些动听百倍。

    他不知该什么,只静静看着她。而阮雪音根本不觉得自己了什么,从后怕中抽身出来,平静道:

    “好在有惊无险,最重要是真的有效。你便随身带着,用完了,再来找我拿。”

    顾星朗依然看着她。

    她没见过他这般神情,或许也见过,但没有这么——

    浓烈?

    很难理解那种表情,尤其是眼神,背后所包含的意味。总之看久了叫人心慌。心慌以至于——

    心悸?

    心悸是病理症状。她自然清楚。旋即好笑:自己一向康健,无缘无故,怎么可能心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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