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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梁语澄

第六百六十一章 小团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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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微烫的水蒸腾在盛夏,尤显得烫,白汽冲上天花直叫人错觉是要杀鸡。

    好容易等到沐浴,竞庭歌自要揭面皮。她不急脱衣,巴巴等着那两个将淳风支出去。

    人家洗澡淳风自要出去,独不明白帮忙的活计为何不能交给婢子,要两位金尊玉贵的夫人亲自操持。

    但阮雪音发话,她向来听话,一头雾水出了去,见两名宫婢正摇着上官岩在庭中晒太阳,干脆过去瞧孩子。

    纪晚苓将房门锁了。

    竞庭歌一身轻松入浴桶,竟没有以为的烫,热水渗肌肤,温暖又洁净;水没至脖颈,完全不觉凉。

    她自己先将脸擦两遍。

    阮雪音紧着帮她洗头发,纪晚苓在旁协助。

    因有伴顾星朗沐浴的经验,阮雪音十分利索;纪晚苓亦不似全没伺候过人的主,换水递物事,往返快且准。

    竞庭歌只觉踏实。

    又不知这踏实从何而来。

    她体会片刻,莫名有些慌;慌乱如涟漪随水汽漾开,渐渐变成怕。

    一切进行得极快,该不到半柱香。出浴桶她清醒了些,穿好衣服坐镜前,慌与怕再次袭上来。

    阮雪音在给她擦头发。

    纪晚苓照阮雪音指示倒出热热的紫沙糖水递到她手边,沐浴前备的,此刻正好入口。

    她抱着那方瓷碗咕嘟嘟喝。

    甜而暖,吞下的又像不止于这些。

    比在麓州受上官宴照料时又浓烈许多,混在一处,似幼时寒冬夜最终都没盼到的那床厚被。

    却终于是来了,让她再无饥寒,可她已经学会了与饥寒共存。

    也便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床迟来的被子。

    炙热日光洒得满室生辉亦生暖,阮雪音亦在一下下快速而分明的擦拭里,手指间竞庭歌半湿的青丝里,找到了些许圆满。

    纪晚苓端和的脸同映在镜中。

    不知是否日光缘故,竞庭歌觉得那端和也有温度,初见时面善化作更明确的牵连。

    她的亲姐在镜中笑了。

    阮雪音温软的手持续在发间移动。

    这年夏天这时刻竞庭歌一直记着。

    门重开时近黄昏,顾淳风与婢子带摇篮中的上官岩站在当口。

    “孩子哇哇哭,饿了,找娘。”淳风撇嘴,眼见阮雪音和纪晚苓于热烘烘屋内忙得一头汗,不知说什么好。

    竞庭歌已妥当,还是那张泼妇脸,没说什么,抱过孩子放下帐幔榻间哺喂。

    冰鉴是重新摆进屋了。阮雪音和纪晚苓分别净手,又擦脸颊,好歹将一身惫渐收。

    淳风托下巴喝茶,盯着桌边二人左一眼右一眼。“我说这孩子,倒取了父母亲优点,挺耐看的。”

    那两人都没立时接。

    “上官公子本就相貌堂堂,女儿随父。”纪晚苓道。

    “瞧不太出。”淳风摇头,“不像父亲也不像母亲。”

    “刚出生都瞧不太出,大了才好论面相。”阮雪音道。

    两人两句话接得前后矛盾啊。淳风转一圈眼珠子,也不追了,接着喝茶,待要问晚膳如何安排,外间传上官公子到。

    “殿下征战回来,更见英气了。”见面自要客套,上官宴张口就来。

    “上官大公子做了父亲,也见慈蔼了。”

    不像夸奖的话,上官宴且受着,便往床边看妻女。另外三人不好扰人天伦,齐出门,未及商议晚膳,涤砚出现在前庭,说君上吩咐摆家宴,就在斗辉殿。

    家宴自该家人聚,摆斗辉殿便是要上官宴一家也列席的意思。又是什么道理?淳风细想一遍,未动声色,同阮雪音纪晚苓廊下乘凉看花,直到晚霞铺就宫阙顶,顾星朗匆匆至。

    月内不好出门,为便上官如夫人一同用膳,家宴摆在寝殿厅堂。六个人,大圆桌,不似宴,只如家常饭。

    年轻人们这般聚在一起吃喝,顾淳风是很喜欢的。偏如夫人那张与周遭人全不匹配的脸太突兀,她也就忍不住打量,一再打量,终于品出些滋味来。

    阿姌之后阮雪音教过她辨易容术,说看眼睛,最管用。她与竞庭歌实不算熟,照面也少,但因对方生得美,容貌总记得。

    尤其那双似杏非杏似凤非凤的眼,她印象深刻。

    霞光在消散。

    夜色钻进厅堂。

    上官宴与顾星朗都喝多了酒,坐在一处低语。

    其实约莫能听见,但四个姑娘都没心思偷听。

    “民妇去瞧瞧阿岩。”吃了太久,且有些胀奶,竞庭歌起身。

    “我也去瞧。”顾淳风破天荒站起来,跟着往里走。

    阮雪音和纪晚苓对视一眼,终都没动。

    “我知道你是谁了。”前后脚入屋内,淳风凑至竞庭歌耳边,“照我的意思,直接杀了你,省得日后麻烦。”

    竞庭歌胀着奶没空搭理她,抱起阿岩朝内坐好,方慢声道:“殿下好魄力。”

    “我是不怕嫂嫂怨怪的。也不怕得罪相国府。”淳风盯着她低头哺喂的背影,“你现下只是上官宴的如夫人,死了便死了。竞庭歌消失于世会成千古之谜,慕容峋想报仇也不知该找谁。不对,他根本不会知你死活,知情者,为家国故,都不会告诉他。”

    “此刻正是好时候。”竞庭歌怀抱着阿岩低着头,“殿下大可动手。”

    沈疾那把削铁如泥的匕首常年被顾淳风揣在身上。

    “你觉得我不敢。”她伸手探腰际。

    “杀我的弊端不止殿下方才所述。”竞庭歌轻拍抚阿岩,“听说殿下有心从军,可知战场上相比武艺,更要紧的是用兵之能。你这样不会分析局面,只做得了兵,永远成不了将。”

    与这头相隔两幅帐幔一段廊道,厅堂内,顾星朗与上官宴喝上了头,嫌人少不尽兴,唤沈疾进来作陪。

    阮雪音和纪晚苓也都饮了些酒,自知该下桌,想去屋内看,怕显得太殷勤,亦不愿过酒气给孩子,同出殿门吹夜风。

    “不成想竟有这日。”纪晚苓道。

    该指近来携手照料竞庭歌,也指此刻共伫月下散酒。

    “瑜夫人待我一直客气。”阮雪音道。

    “你我始终没有相斗、冲突、争风吃醋,没叫等看戏等了两三年的人得逞,为这份默契,也该击掌互贺。”

    都不是这样的人,也便做不出这样的事。阮雪音想了想,回头看她:

    “撇开家族安危只扪心意,你想出宫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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