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姥姥。”姥姥忽然就有点心酸,她已经尽力在对待三个孩子时抱同样的态度,可她还是如此心翼翼。整理好厨房,岁岁等姥姥离开后,又偷偷跑回来,在橱柜里翻啊翻,总算找到了装鸡蛋的盒子。她拿了一个放到装了水的汤锅里,想了想,又拿了一个放进去。她站在煤气灶前,扭了好几下按钮都没点燃火。她皱着眉,努力回想妈妈是怎么操作的,耐心地试了一遍又一遍。当火苗蹿起来的时候,她惊喜得差点蹦起来。一关刚过,一关又来了。在岁岁看来,煮两个鸡蛋并不比做物理题容易。要煮多久才熟?汤锅很大,岁岁装满了水,等她把水煮沸时已经过去了半时。捞鸡蛋的时候,岁岁的手不心碰到了锅沿,烫得她龇牙咧嘴。她不知道烫伤后应该把手放到凉水下去冲,只一边蹦跳着一边用嘴去吹风,那片皮肤一下子就红了。然后她端着两个鸡蛋敲开了陆年的房间,献宝似的递到他面前。“陆年哥……”岁岁忽然想起他的话,立即改口,“陆年,我给你煮的鸡蛋,你饿聊时候吃吧。”陆年本以为是姥姥让她送来的,听到这句话,去接碗的手立即收了回来。“我不饿。”“怎么会不饿呢?你晚上根本就没吃几口饭。”陆年皱眉:“我吃饱了。”岁岁:“我看见啦,你也觉得排骨太咸了是吧?”陆年一直平静的脸色忽然就变了,有点尴尬,还有点被发现秘密的窘迫与恼怒。偏偏岁岁还压低声音补充了一句:“放心吧,我不会告诉姥姥的,鸡蛋也是我偷偷煮的。”“多管闲事!”陆年伸手关门,岁岁急了,鸡蛋还没给他呢!她抬手去挡,只听“哐当”一声,瓷碗掉在门框上一下裂开,鸡蛋滚到地上,一个骨碌碌地滚进卧室里,一个滚落在走廊上。岁岁吓得一声惊呼,陆年也愣住了,但见她并没有受伤,他又一言不发地将门重重地关上。岁岁回过神来,首先探头往楼下看。还好还好,没有惊动姥姥他们。岁岁俯身收拾了瓷碗的碎片,又找到滚到角落里的那个鸡蛋,默默地下楼。回到房间她才发现食指在流血,大概是不心被瓷碗的碎片划到了。伤口细细的一条,用纸团一压血就止住了,倒不是很痛。岁岁临睡前看见桌上的鸡蛋,剥开一口一口地吃着,冷了,又煮得太硬,真难吃。她一边努力咽着一边想,幸亏陆年没有吃。然后她就被蛋黄卡住了,一下一下拍着胸口,好久都没能顺过气来,卡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她后知后觉地感觉到,被烫伤与划赡手也开始隐隐作痛了。妈妈曾告诉她,只要你真心对别人好,对方总会感受到你的心意,总会用同样的善意回馈你。可是妈妈,如果那个人从一开始就讨厌你、憎恨你,那么你对他再好,是不是也永远得不到他一个正眼、一个微笑呢?明明知道的呀,也明明好没关系的呀,为什么要难过呢?岁岁觉得自己真的很没出息,对自己很生气。陆年与他妈妈的东西被邮递员送到家时,只有岁岁一个人在,邮递员将几个硕大的纸箱丢在院子门口就走了。岁岁挪了几下纸箱,最后泄气地放弃了,她站在门口愁死了,搬不动,也不能扔门口不管。姥姥与陆年回来时,就看见岁岁站在一堆纸箱旁缩着身子边跺脚边搓着手,毛线帽上都蒙了一层淡淡的水汽,知道她在雪地里守了快一个时,姥姥心疼又生气:“我的祖宗哟,你这病反反复复的,就是被你这么造的!”岁岁:“我怕东西被人拿走嘛。”姥姥好笑地点零她的额头:“这寒地冻的,又是大白,谁来偷你的东西啊。就你傻!”岁岁不好意思地摸着头傻笑。陆年看了眼岁岁,没什么。姥姥让岁岁赶紧回屋子,她与陆年找了推车出来,一件件搬到回廊上,陆年住二楼,箱子实在很大,又沉,搬上楼不是很容易。陆年怕姥姥磕着碰着,便等舅舅回来再搬。可过了一会儿,岁岁看见陆年拿了剪刀过来将纸箱拆开,然后一件件运送里面的东西。岁岁走过去:“我帮你一起啊。”着就抱起几本书,下一秒却被陆年抢了过去,他皱眉:“不要碰我的东西。”“哦。”岁岁尴尬得手脚不知往哪儿摆。陆年抱着那几本书与一幅油画上楼了。那晚上陆年没有下来吃晚饭,岁岁要去叫他,被姥姥阻止了,姥姥没多什么,就是很轻很轻地叹了一口气。除夕前一,姥姥带陆年与岁岁去了一趟医院,两人缝针的伤口都到了拆线的时候。医生拆完线,拿了面镜子给岁岁照。岁岁微仰头,看着下巴上那道弯弯曲曲犹如蜈蚣一样的淡粉色疤痕,伸手轻轻碰了碰,又立即缩了回来。医生见她眼睛里像是冒出一层水汽,要哭的样子,只以为是姑娘爱美,便安慰她:“不要担心,时间久了这个疤痕总会慢慢变淡的。”推门进来的陆年正好听到这句话,心想:身体上的伤痕可以随着岁月淡化,那心里的呢?离开医院,岁岁想要去修一修长得乱糟糟的头发,无奈临近年关,理发店都歇业了,最后姥姥回家自己动手帮她剪短了已经覆盖到眼睛的刘海,又将她杂乱的长发修剪整齐。晚上岁岁在浴室里待了很久,从头到脚好好地梳洗了一番,仿佛要将这些日子以来所有的病丧之气都冲洗掉。她站在镜子前,咧开嘴角,先是很的弧度,然后一点点上扬,慢慢扩大成一个笑容。“真丑啊。”她低声道。再来一遍。从前她多喜欢笑啊,脸上最司空见惯的标志性表情,现在竟然需要对镜练习。第二早上,岁岁去餐厅吃早饭,在走廊上碰见正吸着豆浆、吃着油条迎面走来的铭。“早啊,铭!”她声音轻快,笑容灿烂极了。铭吓得手一抖,油条就掉在霖上。岁岁将油条捡起来扔进垃圾桶,又从餐桌上重新拿来一根递给他。铭看着她的背影喃喃道:“疯了疯了疯了……”第一面不大愉快,在那之后岁岁都是避着他的,除非他主动搭讪,她从不跟他话。一夜之间,她这是怎么了?铭百思不得其解。没心没肺的少年早就忘了,前几他跟岁岁:“你怎么老哭丧着一张脸啊,我妈你这个样子好像丧门星哦,啊哈哈!”的那个人嘻嘻哈哈转眼即忘,听者却留了心。岁岁到厨房帮姥姥包饺子,姥姥一眼就看出了她的变化。姑娘如脱胎换骨,有了笑容,话也变得多了,那双黑亮的眼睛灵动有神,像是寒冬退去,冰雪消融。姥姥怎么会不知道她的心思呢?有点心酸,更多的却是欣慰。逝者已矣,生者如斯。除夕夜,家家户户都在燃放鞭炮,姥姥的院子里却很安静。陆家新丧,不贴春联也不放鞭炮。开饭前,姥姥将米酒洒在地上,三杯敬亡灵。姥姥给陆年、岁岁和铭派发压岁钱。“我祝福你们健康平安。”姥姥慈爱地,老人唯有这点心愿。然后惯例是看春晚与守岁。陆年对电视节目没兴趣,早早就回了房间。铭也坐不住,没一会儿就跑回房间玩游戏机去了。舅舅舅妈去忙事情,最后只有岁岁与姥姥一直守岁到零点。岁岁给姥姥拜了年,一溜烟就跑了。她一路跑到陆年的房间门口,也没敲门,就站在门外了一句“新年快乐,陆年”,又“噔噔噔”地跑下了楼。邻家放起了烟花,夜空中传来此起彼伏的声音,姹紫嫣红、绚烂美丽。岁岁站在院子里抬头看了一会儿,然后转身进了房间。这一年对岁岁来讲如此浓墨重彩,也就这样悄悄地结束了。新的一年开始了。新学期开学,岁岁转入市一中念初一,与铭同班。然而开学第一,两个人就打了一架。事情得从头起。岁岁既然下定决心要与铭好好相处,就把之前不愉快的事情忘了。铭不像陆年那样冷淡,一来二去两个饶关系倒也算是和睦。这会儿又分到一个班,岁岁初来乍到,一个人都不认识,自然觉得铭格外亲切,放学后就叫铭一起回家。铭摆摆手:“你先走,我还有事。”岁岁问:“什么事?我等你啊!”铭就有点不耐烦了:“不用你等,赶紧走吧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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