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岁非要等他一起回家是有缘由的,铭放了学总爱去网吧打游戏,姥姥便私下拜托了岁岁,让她放了学就拉他回家。其实这等同于监视了吧,岁岁自然不能明言。她想了想,有点不好意思地开口:“铭,其实……其实是我没记回家的路,不知道怎么坐车。我只能跟着你,你就当帮我一个忙,好不好?”“哈,你可真笨!”铭笑话她,但岁岁这样恳求的语气让他很受用,“哥就可怜可怜你,你去校门口等我。”岁岁:“我就在教室里等吧,外面好冷的。”正在这时,有个男生从外面走进来,叫了一声铭的名字,问他:“东西带了吗?”铭没回他,倒是急急忙忙将岁岁推出了教室:“废话那么多,了校门口就校门口,快走!”岁岁本已往校门口走了,但她想起铭刚才那副慌乱的样子,总觉得怪怪的,于是转身又往教室跑去。教室里,铭正与那个男生在交易。他卖的是一套油画笔,男生翻来覆去地检查,又有点挑剔笔头有些微微开叉,铭知道他这样磨蹭不过是想杀价。他还没什么呢,那个男生就抢先开口了:“陆铭,这笔不会是山寨的吧?”铭很不高兴:“我姑姑的一幅画可值钱了,她的东西怎么可能是山寨货!”着他就将那套油画笔抢过来合上盖子,“我查过,这个正价几千块,二手的也不便宜,我才卖你五百块你还嫌贵,爱要不要!”男生见他真动气了,又很想要那套笔,赶紧笑着缓和气氛:“我随口嘛,要要要!五百就五百!”铭伸出手:“一手交钱一手……”“陆铭!”一声怒喝打断铭,岁岁飞奔过来抢了那套油画笔,怒视他,“你竟然偷了陆年妈妈的东西来卖!”“你胡……胡什么啊,这是陆年给我的!”铭先是有点愣,反应过来后昂着头,很是理直气壮地,“对,陆年送我的!”“你撒谎!”岁岁,“这是他妈妈的遗物,他怎么可能送给你!”要买画笔的男生听到“遗物”二字脸色一白,丢下一句“陆铭你这个骗子”就走了。教室里还有几个同学在搞卫生,一边往这边看一边低声议论。铭被岁岁当众拆穿很没有面子,很凶地警告她:“关你什么事,别多管闲事!”他恶狠狠地又将油画笔从岁岁手中抢了过去,背着书包走出教室。刚走到门口,岁岁忽然从后面扑过来,一边拽着他不让他走,一边去夺油画笔海铭原本没当回事,之前岁岁也跟他抢过东西,结果被他当猴一样逗乐。可他根本不知道岁岁为了陆年是可以拼命的。当铭的脸上被岁岁抓出一道血印子时,他才真的动怒了,把书包一丢,两个人扭打在一起。男女力量悬殊,可岁岁那会儿像发了疯一般,脑海里只想着一件事——那是陆年妈妈的遗物,是他的念想,我要帮他拿回来!这个念头给了她无穷的力量与无所畏惧的勇气。岁岁是第一次与人打架,毫无章法,全凭着一股蛮力手脚并用,撕抓抠挠踹一通乱打。到最后,两个人脸上都挂了彩,铭没占到多少好处,但他始终紧紧抱着那盒油画笔不放。同学们跑到走廊上围观,一时间也不敢上前拉架。不知谁了一句:“哎,快去叫陆老师。”铭听到这句话,也不跟岁岁纠缠了,爬起来骂了句“疯子”撒腿就跑,岁岁立即追了过去。让铭逃跑弃假的陆老师此刻正在办公室里训斥他班上的两个学生。“开学第一就给我逃课去网吧,还跟高中部的打架,你们俩可真是越来越有出息了啊!”他对面站了两个男生,一瘦一胖,两个人嘴角都有伤。胖的那个站姿笔直垂着头,一副老老实实挨骂的姿态;瘦的那个则半站半靠在窗台上没个正形,校服敞开着,一脸的无所谓,好像根本没听见他讲的是什么。“老师,我错了,再也不敢了!”胖的那个名叫郑重,认错的态度也特别诚恳郑重,“我马上回去写检讨,两千字!”陆老师的脸色稍缓。这两个同学成绩都挺好,就没出过班级前五名,可偏偏爱惹事,没少让他这个班主任头疼。“你们可长点心吧,马上念初三了……”瘦的那个忽然轻轻地“咦”了一声,因他是靠窗站的,此刻偏头望向窗外,就目睹了外面的打架现场。他还是破荒第一次见男生跟女生打架。那女孩瘦瘦的,身上却有一股狠劲儿,最后她都被推倒了,又爬起来死死地抱住男生的脚不放。即便她被拖行着在雪地里走也没松开手,然后又张口咬上那男生的脚。看到这里,他一下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那女孩真像只狼崽。陆老师气得一拍桌子:“周慕屿,你还笑!我的话很好笑吗?你不要仗着自己成绩好就为所欲为,给你爸爸打电话,现在就……”敲门声打断了他的话,外面的同学急切地喊着:“陆老师、陆老师,陆铭跟人打起来啦!你快去看看啊!”陆老师本就飙升的血压又高了一些,他丢下一句“没一个省心的”就开门出去了。郑重松了口气般地拍了拍胸膛,凑到窗边:“周少爷,你刚刚在看啥呢?”周慕屿对着窗外抬了抬下巴。操场上,那两个人又扭打在了一起。铭坐在地上踢着被咬的脚“哇哇”叫,都这样了他也还是抱着那笔盒没松手。岁岁又对着铭的手咬下去,这一下比之前那一口更重,铭疼得眼泪都流出来了,大吼一句:“赵岁岁你就是条狗!”岁岁趁机抢了那个油画笔盒,转身跑了。郑重目瞪口呆,由衷地感到佩服:“女英雄啊!敢在学校里跟男生打架,打的还是咱们老陆的儿子!”周慕屿看着那个跑远聊身影,笑着低语:“真是个妙人啊。”他捡起地上的书包,踢了一脚还杵在窗边的郑重:“不走是想等老陆回来撕了你吗?”女英雄被冷风一吹,那点英勇气概瞬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就是后怕。岁岁已经在公交车站坐了半时,她要乘坐的那路公交车已经开过去四辆,每次她走到车门边又退开。夜幕降临,满城灯火,她却不敢回家。周慕屿慢悠悠地晃到车站时,就看到岁岁坐在那儿发呆,满脸愁绪。她一门心思发着愁,连自己脸颊上的伤口在流血都没空管。周慕屿靠着站牌看了她整整五分钟,她都没发现他的存在,并且连坐姿也没变过。十七声,他在心里数了,五分钟里,她叹了十七声的气。他觉得自己也真是够无聊的,于是收回目光,就看见要坐的7路公交车正慢慢开过来。他从口袋里掏零钱时摸出个东西,那是他用完剩下的一张创可贴。鬼使神差地,他撕开了那张创可贴,走到岁岁身边,迅速将它贴到她脸颊的伤口上。岁岁惊惶地抬头,只看见一个背影。那少年正快步走向刚停下来的公交车,挥着手:“不用谢,欠我的以后找你还。”他的声音懒洋洋的,带着一丝笑意。公交车缓缓开动,他从车厢前头走向后排,路灯掠过玻璃窗户,灯影重重,岁岁看见一张陌生、好看的侧脸,却又很快消失不见。岁岁摸着那张创可贴,似乎还带着陌生饶善意滋养出的温度,让她心里涌起微微的暖意。岁岁轻轻推开院门。想象中的暴风雨并没有来临,院子里很安静,大厅里漆黑一片,东西厢房也都没有灯光。她紧绷的一颗心瞬间就放松了下来,心想,真是太好了,大家都睡了。岁岁蹑手蹑脚地走回房间,不敢开灯,也顾不上洗漱,就摸索着爬上床。姿势换了好几个,她还是睡不着。她很清楚事情并没有过去,明还是要面对的吧……岁岁从书包里摸出闹钟放到枕边,在寂静的夜里,时针走动的声音仿佛有一种催眠的魔力。这是她在某个失眠的夜晚发现的奥秘,这晚再次得到了印证。她又开始做梦,同以往一样,梦里下着很大的雪,寒风凛冽,陆年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质问她,为什么跟陆铭打架?她不回答,他就一直重复地问,眼神冷冷地盯着她。她想逃跑,可无论从哪个方向跑他总是挡在她前面,她急得快要哭出来。忽然,有强烈的光线照进她的眼睛里,光……哪儿来的光?岁岁艰难地睁了睁眼,看见有个身影正站在门口。她心想:这梦也太真实了,光芒真刺眼。她翻了个身,将头埋进被子里。“赵岁岁!”床被狠狠地踢了一脚,巨大的声响让岁岁惊得坐了起来。不是梦。“你居然能在这里好好地睡觉?你竟然睡得着!”陆年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俯视她,他的脸隐藏在暗影里看不清楚,但岁岁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的强烈的怒意。岁岁有点蒙,仰头傻愣愣地望着陆年。她搞不清状况的样子令陆年更加愤怒,他近乎粗暴地将她从床上拽起来,一路拽出了房间。寒风扑面而来,岁岁只穿着单薄的睡衣,忍不住打了个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