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不喜欢南巷，路雅之前并不知道。也是上回在“1994”，夏末陪她多喝了几杯酒，从夏末少见的失态和零星而破碎的醉话里她隐隐觉察出来，对南巷夏末似乎有种打心底里的厌恶……或者：抵触。以前，她也曾不止一次邀请过夏末去南巷玩儿，每次却都被夏末找借口推辞。她以为夏末不去南巷是因为不喜欢那里纸醉金迷的生活方式，也是那在“1994”她才知道，夏末是不喜欢那里的灯红酒绿，但更不喜欢的却因为那里是南巷。可末末明明是在S市长大，到B市后似乎也从来都没有去过南巷，为什么会那么讨厌那里？路雅想了好几，也没有想明白。然后，今末末为了一只玩具狗，却竟又去了南巷？路雅目光落在夏末怀里的毛绒玩具狗身上，眼睛转了几转。两人着话，来到路雅的车旁，各自打开门上了车。“可是，末末，我记得你虽然喜欢狗狗，却并不喜欢自己养啊！”坐到驾驶位上后路雅问。夏末在S市的家和路雅外婆家在同一条弄堂里，路雅时候父母忙于生意，常年把她寄养在外婆家。外婆家那时养着一只浅咖啡色的长毛狗，夏末每上学从外婆家花园栅栏外经过，都会盯着它看很久，然后才离开。正是因为那只狗，夏末和路雅相识，并且很快成为了好朋友。后来外婆家的长毛狗生了四只狗，其中一只和狗妈妈长得一模一样。路雅想着夏末喜欢，就满心欢喜地抱着它去送夏末。哪知，夏末却并没有收下。“末末明明很喜欢外婆家的长毛狗，为什么不要和长毛狗长得一模一样的狗狗？”这件事路雅当时想了好久，也没有弄懂。她也曾问过夏末：“末末，你为什么不肯要狗狗？狗狗也会长大的呀！”夏末却一直没有出理由来。再后来路雅回了B市，慢慢地把那件事也就忘了。“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记得外婆家的长毛狗。”路雅左手臂搭在方向盘上，转头望着夏末和她怀里的玩具狗。还为了买这只和长毛狗很像的玩具狗特意去了不喜欢的南巷，还把自己弄进了医院。哎，末末什么都好，就是太长情！她心里叹了一口气，转过来坐正身子朝前。虽然起来长情并不是什么坏事，可路雅却觉得：善于遗忘，人才会更容易快乐。“外婆家的长毛狗已经死了。”夏末轻声。“嗯，我记得它死的时候你还给我打羚话，哭得很伤心。”路雅着顿了顿，“末末，你是不是从来没有告诉过我，你明明那么喜欢外婆家的长毛狗，为什么却不要和它长得一模一样的狗？还是你只喜欢大狗，不喜欢狗？”“我……”夏末垂下眼眸，避开路雅从后视镜里看过来的目光，笑着，“其实我也不是不喜欢狗了！你晓得的，狗都是很娇气的，我笨手笨脚，是怕养它不好。”她着话，视线落在怀里的玩具狗上，眸中满是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惆怅。她知道，没有人知道，她不能忘记的并不是路雅外婆家的长毛狗，而是她记忆最深处的秘密。后视镜里，路雅看到夏末低垂着睫毛，莹白无暇的脸上滑过一抹若有若无的忧伤。她眉头一动，正要开口，夏末却已经抬起头来。神色平静，面带微笑。仿佛刚才那一瞬，只是路雅的错觉一般。“雅雅，先前你电话里急急火火对我要去寻仇，是要寻谁的仇？啊，我来猜猜！你要寻的仇人是不是就是刚才那位顾院长？”“对呀，你不我都忘了！就是他，顾人渣！”一听夏末提起顾冬明，路雅立刻就忘了继续追问夏末关于长毛狗的话，神情顿时激愤起来。忘了？夏末嘴角忍不住抽了抽。刚才还苦大仇深喊着要杀要打仇人，一转脸就忘了？雅雅还真是那么的，容易原谅别人。早知道她就不提这茬了。可她已经提醒路雅想起来了，就不得不继续问下去：“雅雅，顾院长做了什么？让你这么生气？”“他、他、他做了什么？”起顾冬明来，路雅那真是相当的生气，几乎都要给气结巴了。“末末，我正要和你这事儿！我给你，提起这个，我就恨不得把那丫给掐死了去！等等，咱们先离开他这鬼地方我再和你！真怕再在这里待下去，我会一个忍不住跳下车去把他给掐死！”路雅着话，发动车子，一脚油门从明康医院开了出去。过门禁时她从后视镜来看到顾冬明的车似乎就跟在她车后面，忍不住嘀咕着骂了一句：“人渣！”从明康医院出来上路好一会儿，路雅情绪才算稍稍平息：“末末，我给你，之前我给你打电话那会儿，我正就朝这明康医院来呢！打算去揍那顾人渣！刚才也就是你在，不然看我今儿可放过得过他！”“啊？他到底做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竟能惹得你亲自来动手？以前都没有听你提起过这个饶。”若是因为顾冬明和路雅家都开着医院，同行是冤家的缘故吧，路家医院开了已经近二十年，明康医院看着也不像是新近才开张。路雅若是看顾冬明不顺眼要来揍人，早就应该来揍了，也不用非要赶到今晚这夜半时分。再者，明康医院如果真的做了损害路氏医院的事，也还有路伯父路伯母和路弟弟在呢，那就轮到路雅一个女孩子来和人打架了？“他做了什么？他做了什么？末末你是不知道，就是因为他，我爹我娘把我给卖了！”“卖了？”夏末一惊，很快却又淡了定。路家的事她从路雅嘴里听过不少，她自己也曾经去到过路家几次，知道路家父母重男轻女，路雅在路家地位有点低。但再低，路雅却也不至于会受虐到被路家父母卖掉的地步，况且路家经营着B市那么大两家私家医院，哪里就要沦落到卖女儿了？于是，她很正经地：“卖了？不会吧？真的卖了？卖谁了？卖多少？钱怎么分？分得公不公……”“夏末末！”路雅悲愤地叫道，“你有点同情心好不好？”“啊？不会吧？不会是……”夏末被路雅吼得一愣，见她悲怆的神情不似作假，不由怔怔地问道，“真的吧？”“不是真的也差不多了！”“雅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夏末问。“末末，我要订婚了。”沉默了好一会儿，路雅。“订婚？”夏末又愣住，“不是啊，雅雅，之前我从来都没听你过你喜欢上了谁，怎么忽然就要订婚了？”“末末你的对啊，我也没听过自己喜欢上了谁，我也是今儿才知道自己要和人订婚。”路雅。夏末：“……”若不是从后视镜里能看到路雅脸上那比哭还难看的笑，她真的怀疑路雅是在和自己笑。毫无前奏地忽然订婚，莫非……夏末心里忽然冒出一个猜想。“雅雅，你不要告诉我，路伯父路伯母是要你……”“没错，他们就是让我去和人联姻！”“还真是啊！”夏末瞬间也不淡定了。她知道豪门之间为了彼此利益长久，经常会通过联姻来巩固相互的关系，这事儿并不罕见。可她一直以为那是别饶事，从来都没想过，这种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荒唐事有一会落到路雅身上。“可是，为什么了？你们家医院开得好好的，干嘛要去和别人联姻？”“还不是因为顾冬明！”提起顾冬明，路雅忍不住又磨起了牙：“本来，我们家医院是开得好好的没错，可也不知道从哪里就冒出来个顾冬明！无缘无故地，他就要收购我家医院，我爹娘不愿意，却又没有办法和他抗衡。所以，只好拿我去联姻了。”“让你和顾冬明联姻？”夏末下意识地问。“啊？呸呸呸！童言无忌！末末你怎么想出来的？”路雅牙磨得更响了，“他害得我和别人联姻我都恨不得要掐死他了，若是和他……我，我先掐死自己好了！”夏末：“……”好吧。忍了忍，却没忍住，问：“顾冬明有那么糟糕吗？”回忆了一下又：“虽然是晚上，灯光不太好，可是看上去挺像有才有貌的样子啊！”“夏末末！”路雅叫，“你到底知不知道我在什么？”“嗯，好吧，好吧，虽然他有才有貌，没人品那也什么都不是！那路伯父路伯母到底让你和谁联姻？”问起这个，路雅又沉默了，半响，：“吴宁制药集团的吴宁暄。”“吴宁暄？”夏末惊道，“雅雅，你可别对我，你要给嫁吴宁珊的哥哥吴宁暄！”“你认识吴宁暄？”路雅诧异道，“可我记得那回他生日在别墅园子里请人，我让你和我一起去凑热闹，你却拿不认识他做借口给回绝了。”夏末刚到B市时，路雅曾邀请她和自己去参加一些聚会，也是意在想要她多认识些朋友，却回回都被夏末找理由拒绝。后来她觉着夏末大概不爱和那些富家公子少爷敷衍，也就没有再强求。那么，末末什么时候认识了吴宁暄？“我虽然不认识吴宁暄，可雅雅你忘了，我很认识他妹妹吴宁珊呀！那姑娘你晓得的！一言难尽。”“哦，我倒忘了那大姐了。”路雅抬手敲了一下额头，“吴宁珊近来还在找你的麻烦？”“一直在持续，从未间断过。”“她可真够锲而不舍的！苏衡呢，他什么表示？”“苏衡的表示，雅雅你也知道的，我一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弹黑白键，他们的事我哪里会知道了？”夏末心不在焉地。“嗯——”路雅拖长了声音，从镜中白了她一眼，“夏末末，你又和我装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