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古代言情 > 霁月清欢
    皓鸿公主笑了笑,“殿下,本宫十?九了。”

    太子肃了脸,将人强行拉走,不?知去争辩什么了。

    三千营,校场。

    空旷的场地内,季懿行双手提桶,连续跑了半个时辰,裸露在外的手臂绷起青筋,富有力量感?。

    一些兵卒席地而坐,看着校场上发?疯训练的小将军,纷纷开起玩笑,掺杂着荤段子。

    “都知道咱们头儿娶错了妻,娶的是?前任蓟州镇总兵之女吧。”

    “那又如何?”

    “将门虎女,生猛啊。”

    这话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小卒吐出?嘴里叼着的草,笑得得意忘形,“家?有猛妻,咱们头儿还不?得......诶呦......诶诶......”

    被揪住耳朵,小卒疼得龇牙咧嘴,“头儿、头儿饶命。”

    季懿行松开他,狠狠踹了两脚,木着一张脸叫他们起身操练。

    小半日,季懿行像是?有使不?完的力气、发?泄不?完的戾气,累得兵卒们气喘吁吁。

    季懿行全程黑脸,眼前总是?会浮现出?昨晚在茅屋里所见的场景……男子将女子压在破旧的木床上亲吻,女子发?丝凌乱、媚眼慌张,一副被欺负可怜的模样。

    他不?该记牢这幅画面的。

    卫湛欺辱庶妹,失德悖理,该被口诛笔伐才?是?,可一旦将事情捅出?去,又将置宁雪滢与?那庶女的脸面于何地?

    烦躁地擦了擦额头的汗水,他叫停兵卒原地休息,自己回到廨房更换官袍。

    散值时分,他走出?官署,还没决定好是?否要以此为挟,与?卫湛在明面上撕破脸,就被自家?的仆人围堵住,“簇拥”去了马厩。

    父亲还真?是?不?省心,整日派人盯着他,生怕他惹事。

    冷笑一声,他坐进马车,大咧咧让车夫驶去城东酒楼。

    车夫隔帘提醒道:“老爷还病着,三少爷于情于理该慎行几日。”

    车夫是?府中?的老伙计,季懿行没有立即甩脸子,况且碍于父亲病卧在床,确实不?能肆意为之。

    再让老头子加重了病情,犯不?上。

    颓然地倚在车壁上,他恹恹道:“回府。”

    车夫一扬马鞭,朝户部尚书府驶去。

    正二品大员告病家?中?,不?少同僚前来探望,还不?乏宫里的宦官奉帝命前来慰问?。

    身穿麒麟服的御前大太监赵得贵,跟在景安帝身边二十?余年,虽同是?探望者,却?比旁人多了一份优待,由尚书府大公子作陪。

    当他与?季朗坤道别,被一众府人送至大门外时,刚好遇见回府的季懿行。

    大公子赶忙示意弟弟过来打招呼。

    季懿行虚虚抱拳,没有巴结的心思,也不?愿讨好一个宦官。

    赵得贵阅人无数,自然瞧得出?对?方的轻狂,只是?......在看清青年的面容时,年迈的老太监慢下了脚步,依稀忆起故人。

    稍一打听,他回到宫里,在为景安帝禀明季朗坤的病情后,说起一件事:“老奴今儿在季尚书的府邸瞧见个生面孔,是?季尚书家?的嫡三公子季懿行,陛下对?他可有印象?”

    景安帝侧躺在龙床上,单手撑头,“是?那个本该入国子监却?最后以武举入仕的世家?子吧。”

    “正是?,陛下可记得他的模样?”

    景安帝嗅着赵得贵递上的沉香,兴趣缺缺道:“那日比武擂台搭建的太远,朕没看清相貌。”

    赵得贵笑得眼尾堆褶,“那小郎君生得与?贤妃娘娘倒有几分相像。”

    一句话令本还沉浸在香薰中?的皇帝睁开眼,目光犀利瘆人。

    赵得贵吓得以额抵地,直呼“老奴失言,望陛下恕罪”,可心中?笃定,皇帝陛下非但不?会怪罪他,还会让他将人带进宫里。

    但凡与?贤妃有关的人事物,陛下一样也没落下。

    好半晌,景安帝收起戾气,用手拂了拂烟缕,半呵斥半释然道:“起来吧。”

    赵得贵起身弯着腰,一副等待指令之势,将人的感?情拿捏到极致。

    **

    薄暮沉沉,宁雪滢坐在卧房软榻上继续未完成的绣活,双脚浸泡在盛有汤药的木桶中?。

    不?知小姐和姑爷发?生了怎样矛盾的秋荷泪潸潸地服侍在一旁,毫不?掩饰心疼之意。

    听见吸鼻子的声音,宁雪滢好笑道:“行了,当心哭坏眼睛。”

    “小姐,咱们还是?把现在的处境写信告知给老爷吧。”秋荷坐在杌子上,双手抓住宁雪滢的衣角,可怜兮兮地央求着。

    小姐是?老爷和夫人的心头肉,千娇万宠着长大,哪受过这样的窝囊气!

    宁雪滢并不?认同,别说是?昨夜的事,就是?错嫁一事让父亲知晓了,都会引起不?小的波动。大同镇那边还在镇压悍匪,断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给父亲添乱,“我都说了没什么大事,别胡思乱想了。”

    自知劝不?动脾气倔的小姐,秋荷向木桶里又添了热水,哽咽道:“不?管发?生什么事,奴婢都会一直陪着小姐。”

    不?愧是?娘亲挑选的“小夹袄”,一点儿也不?漏风,宁雪滢感?动之余,不?忘叮嘱:“不?可在世子面前多嘴。”

    “知道了......”秋荷噘起嘴,一脸的不?高兴。

    酉时过半,廊中?传来一道女声,宁雪滢会意,是?蔡妙菱来府为卫湛医治了。

    听青岑说,蔡妙菱的施针和药方的确能缓解卫湛的心疾,却?无法扼制住卫九的出?现,而蔡妙菱对?此一无所知。

    宁雪滢陷入深思,不?慎刺破指腹。她放下针线,挤出?一滴血珠,

    “去打听一下,姑爷几时回府。”

    秋荷为宁雪滢涂抹完药,提着木桶走出?去,见蔡妙菱扭着细腰直接走进书房,气不?打一处来。

    “世子还未回,还请蔡医女在客堂等候。”

    蔡妙菱跨进书房的脚收了回来,吊着眼梢打量起从正房走出?来的小丫头,“呦,还在喝奶的小狗都会看门了。”

    这会儿董妈妈和青岑都不?在,只有几名扈从守在庭院内,对?于小姑娘之间的明争暗斗,几人不?想掺和。

    秋荷虽性子直,却?有些嘴笨,一着急还会磕巴,她跺跺脚,质问?道:“你、你、你说谁是?狗?”

    蔡妙菱抬袖掩口,“说、说、说的就是?你。”

    不?带脏字的调侃带着浓浓的蔑视,不?仅冒犯到了秋荷,也冒犯到了站在窗前的宁雪滢。

    看在她是?母亲挚友养女的份儿上,宁雪滢秉着礼待的心思,不?想闹僵彼此的关系。她推开窗,探身看向还站在书房前的蔡妙菱,“不?请自入与?梁上君子何异?蔡姑娘自重。”

    蔡妙菱摊手,“先前我来时,青岑会引我入书房。今儿赶上他不?在,我按着习惯去书房等待世子回来,有何不?妥?再说,玉照苑的护院也没拦我呀。”

    宁雪滢看向一众扈从,“家?有家?规,失职则该罚。待会儿董妈妈过来,你们几个记得主动找她领罚。”

    扈从们低头不?敢忤逆,纷纷称“是?”。

    蔡妙菱放下药箱,走到窗前欠身一礼,“既如此,是?我失礼了,这就给大奶奶赔罪。”

    旋即看向秋荷,“老话儿说得好,打狗还要看主人呢,是?我的不?是?,别介意啊。”

    又被讽刺成狗,秋荷心里更难受了,气嘟嘟提着木桶离开。

    对?这个自小陪在自己身边的小丫头,宁雪滢自认有些了解,她靠在窗边绣起荷包,一针一线极为精湛,愣是?晾得蔡妙菱浑身不?自在,生出?警惕,预判不?出?这对?主仆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片刻后,灶房内冲出?一抹小小身影,手里端着个葫芦瓢,直冲这边而来,手一扬,泼出?一瓢清水,尽数泼在了蔡妙菱的头上。

    大冷的天,蔡妙菱如遭雷劈,不?可置信地看向扬起头的秋荷,又怒火中?烧地看向宁雪滢,“这是?伯府的待客之道,还是?你们宁氏的野蛮行为?!”

    宁雪滢不?紧不?慢地穿针走线,“待客之道是?留给体?面的人,野蛮行为是?以牙还牙。蔡姑娘张口闭口辱骂于人,想要哪门子体?面?”

    草莽养出?的女儿和丫鬟,果然登不?得台面,手段如此粗鄙!

    水珠从发?梢滴淌而下,蔡妙菱气得身体?发?抖,白着脸推开秋荷,提起药箱走向月门,“转告世子,另请高明吧,本姑娘不?干了!”

    玉照苑的动静闹得不?小,惊动了在倒座房休息的青岑‎‌‌‍兄‌‎‍妹‌‍‍和董妈妈。

    卫湛回府时,青岑在玉照苑的月门前迎上去,禀告起事情的原委,“蔡妙菱不?是?善茬,但在缓解心疾上自有一套法子,是?否需要卑职将她劝回?”

    步入廊道,卫湛解开裘衣系带扔给身后随行的小厮,面色温淡如常,“不?必了,日后也无需召她再登门。”

    那确实是?要另请高明了,可之前也不?是?没有遍访过各地的名医,成效都不?尽如人意......

    青岑隐隐生忧。

    卫湛走进湢浴净手,出?来时见宁雪滢坐在晚霞中?刺绣,不?自觉走上前,“消气了吗?”

    “气走了世子的医者,尚希见宥。”宁雪滢放下荷包和针线,在霞光中?抬起头,带着一点儿倔强。

    卫湛曲指刮了刮她绷紧的下颌,“无碍的,下次再遇到出?言不?逊的人,直接请出?府就是?了。”

    那个“请”字用得客气,却?也犀利。

    宁雪滢避开他的触碰,绷紧的小脸有了缓和,但对?卫九的事还心有余悸,无法立即接受面前的男子。

    察觉出?她不?动声色的排斥,卫湛也不?急,收回手坐在一边,让人将秋荷传了进来。

    秋荷随青岑走进来时,心下忐忑,对?不?苟言笑的姑爷怀有戒备和畏惧,一进门就无意识地绞起小手。

    卫湛是?何等洞察人心,当着宁雪滢的面,他第一次直视起刚刚及笄的小胖丫头,“你做得很好,身为长媳的侍女,不?该是?软包子。以牙还牙,是?对?不?敬之人最好的还礼。”

    呷了一口茶,卫湛看向青岑,“带她去库房挑选几样金饰。”

    秋荷惊讶抬头,复又低头,“多、多谢世子。”

    宁雪滢也诧异地看向坐在身侧的男子,莫名有种?被纵容的感?觉。

    等青岑带着秋荷离开,宁雪滢娇睨一眼,媚眼如丝流露,语气却?是?淡淡:“投桃报李,秋荷虽年纪小,却?在医术上有过人的天赋,以一副九针在金陵名声鹊起,接触过不?少疑难杂症。若世子信得过,可否给她机会,试用几次看看疗效?”

    从董妈妈那里,卫湛已听说过秋荷的医术极为了得,为府中?不?少年迈的仆人治疗过风湿、胸闷、头晕等症。他摩挲起腰间的如意扣,轻轻提了提唇。

    **

    二更时分,季懿行被召入宫,引得尚书府不?小的震动。

    季朗坤拖着病恹恹的身体?,差遣仆人快速为儿子更衣,“动作麻利点,别让陛下等久了。”

    季懿行糊里糊涂地换上官袍,随禁军副统领乘车赶往宫城。

    垂枝苑的月门前,杜絮靠在廊柱上,生出?一丝忧患,转而派心腹传信去永熹伯府。

    卫湛收到口信时,恍然一怔,在幽幽烛火的书案前静默。

    冥冥之中?,血缘注定会在某个时刻有所牵扯,难怪会有个缘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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