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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操小玉回来后,简光伢又有空闲时间用来社交了。开店以来,简光伢最大的社交活动就是每天下班后去隔壁黄泥的摩托车店喝功夫茶。黄泥的摩托车店不能称其为高档,甚至不能说整洁,但一年四季高朋满座,因为不足百平米的店里竟然开辟出了一间专门招待朋友喝茶聊天的茶室。而简光伢,便是这间茶室的固定客人,基本上一年有三百天的闲余时间打发在这里。由于长期跟黄泥和他的潮州兄弟打成一片,简光伢喜欢上了潮州功夫茶,爱吃潮州菜,甚至学会了潮州话。如果你不知道简光伢的底细,此时见到简光伢,会下意识地以为他也是潮州人。

    摩托车店的另外三个雷打不动的客人,一个是陈岭南小舅子林子烨,一个是林炳辉的二公子林晓明,还有一个是龙踞军分区前司令员武文周的次子武卫国的小舅子论红艳。武卫国是龙踞伏龙塘工业开发区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前龙踞县委书记张小园的特别助理(也就是贴身保镖),工作之余,和小舅子论红艳合伙在春风街经营着一家皮包公司,公司业务是承接开发区有限公司名下的工程项目然后分包给其他关联公司,属于那种仨月不开张开张吃三月的公司,所以论红艳有大量的时间用来喝茶。林晓明在春风街后面的另一条街上开了一家跟论红艳类似的皮包公司,区别是他开的是地产公司。林子烨姐夫陈岭南的公司里也专门开辟了一间茶室,而且装修高档,但林子烨明显更愿意把时间消磨在黄泥的茶室里,因为姐夫陈岭南的茶室和黄泥的茶室功能不同。陈岭南的茶室主要用来招待贵宾,功能性太强。而黄泥的茶室更多是用来与朋友们坐而论道。

    在九十年代中期之前的那几年,简光伢和黄泥跟林子烨的私交远胜陈岭南,终其原因,一是陈岭南年纪比其他人大一轮有余,跟才二十出头的简光亚和黄泥等人其实没有太多共同话题;二是陈岭南事业如日中天,平日应酬的大都是赵守政戴小懋这类高端朋友,即使偶尔抽出时间来跟简光亚和黄泥这些还在底层打拼的朋友叙旧,也能明显感觉到双方之间有了距离。最后,大家也看得出,陈岭南其实不是很愿意跟朋友们分享成功经验。

    来自甘肃的论红艳也曾在中国商业史上留下过惊鸿一瞥。不过此时的论红艳跟黄泥和简光亚等人一样,也还只是个街头创业的青年,仰仗着姐夫手中那点似是而非的权力接点不大不小的项目,顺便跟着姐夫炒点刚刚兴起来的外汇,得过且过地混着。跟大家最大的不同就是,论红艳志向远大,看不上黄泥的摩托车生意,也看不上陈岭南的建材生意,当然,更看不上简光亚的油漆生意。在论红艳眼里,这春风街上的所有生意,都只是老百姓养家糊口的谋生手段,不过是买卖而已,甚至只能称其为“营生”。论红艳这么看问题也不奇怪,因为他上过大学,而且父祖辈解放前在兰州开钱庄,祖上富过。尽管家族的辉煌在论红艳出生前早已成云烟,但这并不影响他好逸恶劳。在论红艳的世界里,只有用别人的钱做生意,这样的生意才能做大,也才能称其为真正的生意。在论红艳嘴里,他起码有一万个致富捷径,而且个个具备可行性。而此时论红艳最苦恼的,就是如何找到启动资金,也就是他所谓的“别人的钱”。

    而林晓明,则是黄泥这个圈子里的另一个着名嘴炮。直至此时,伏龙塘第一个民营地产公司老板林晓明具体有没有做成一单地产生意,没人清楚。他自己对外宣称是做地产生意,可大家每次去他那家公司看到的都是他在和一群朋友热火朝天玩牌,几乎一次也没有见过他在处理业务。但这没关系,因为他不缺钱,他的母亲罗嫂是伏龙塘镇乃至全龙踞最大的地主。据坊间言传,罗嫂很可能是龙踞最有钱的富婆。这种说法并非完全空穴来风,简光亚所在的油漆厂租赁的那几间铁皮屋厂房就是林家的产业,老板郭宏生每年交给罗嫂的租金高达万元。而这还只是林家的产业之一,这样的产业林家还有数十家,何况林家还有大量其他隐形收入来源。林炳辉四个子女,除了做公务员的长女林晓阳,其他三个都有露富的毛病,而这其中又以次子林晓明最高调。此时的林晓明年仅二十六岁,却是伏龙塘本土第一个拥有丰田“皇冠”的人。据林晓明自己宣称,没有十个以上的朋友作陪,他在外面吃不好一顿饭。林晓明的公司里其实也有一间茶室,装修和设施比黄泥的茶室高出好几个档次,但跟林子烨一样,他也更愿意把时间打发在黄泥的茶室。其他人在黄泥的茶室主要是坐而论道或交流商业信息,林晓明的目的则单纯的多,他纯粹就是为了找个地方露富。要说起来,露富其实是个技术活,比如你起码得知道如何露。林晓明深谙此道,那就是找到正确的露富平台。大街上可以露,但街头露很可能会给自己带来麻烦,甚至招来杀身之祸。在熟悉的朋友面前可以露,但毫无意义,因为露不露朋友们都知道你的斤两。最好的露富平台,就是那些说熟不熟、说不熟又挺熟的场所,在这种诚里结识的朋友,都只谈交情,不交心,你跟他即能算是朋友,但又不会熟到能清楚知道彼此底细的程度,同时你们又在同一个阶层,也不至招来祸端。只有在这种诚,露富才会让你收获盛名,你的露富也才真正有价值。而黄泥的茶室,最大的特点就是朋友流动性太大,每天都有老朋友离开,又每天都有新朋友加入,朋友之间都没有熟到交心的程度,这无疑为林晓明提供了一个最理想的炫富平台。

    在黄泥的茶室,四个固定的客人和主人黄泥扮演着固定的角色,黄泥负责抛出话题,论红艳负责展开讨论,林子烨负责研究可行性,林晓明负责调剂气氛,简光伢负责给朋友们添茶续水。由于五个人扮演的角色太过鲜明,那些人生阅历丰富的客人悄悄在背后对他们的命运作了预判。大家的预判惊人地一致:黄泥性格豁达,有大哥风范;林子烨有胆有识,日后必飞黄腾达;论红艳眼高手低,将会一事无成;林晓明只是个公子哥。而简光亚,所有朋友的预判是,他注定只是个跟在人家屁股后发点小财的小老板,尽管大家都挺喜欢他,但现实就是如此残酷。作出这种预判的人如果二十年后还记得自己曾经作过这样的预判,他毫无疑问应该找个地缝钻进去永远不再出来,因为他的预判没一个准的。

    五个人里最先成名的不是别人,恰恰是大家一致认为将会一事无成的论红艳。

    九零年秋天,论红艳毫无征兆地消失了一段时间。尽管论红艳的消失在伏龙塘当地引起了轩然大波,但在黄泥的这个圈子里却没有引起太多讨论。在黄泥的这个圈子里,发生这样的事,真相无非以下几个:

    1、去新的城市寻找新的机遇了;

    2、像陈岭南一样飞黄腾达了;

    3、回老家接受命运安排了;

    4、惹上麻烦跑路了,或者死了。

    但不论是上面哪一个真相,都不会在黄泥的这个圈子里引起太多讨论,因为这样的事几乎每天都在发生,大家早已见怪不怪。在这个圈子里,朋友就像功夫茶,喝的时候我敬你你敬我,喝完了,茶叶一倒,换新茶——谁会讨论倒掉的茶叶呢!

    大半年后的九一年夏天,当大家几乎快把论红艳淡忘了的时候,论红艳又突然冒了出来。在朋友们之前的记忆里,论红艳是个常年四季喊穷的穷鬼,然而,重新冒出来的论红艳,却开着价值数十万的崭新“奔驰”,身边跟着和论红艳私奔的林炳辉的小女儿林晓霞。论红艳介绍说,林晓霞现在是他的生意搭档,也是他媳妇。

    论红艳和林晓霞私奔去了深圳,两人在那边创办了属于自己的地产和金融公司。据论红艳自己说,他现在是身家千万的富翁了,光公司账面上就躺着七百万现金。尽管大家都知道他是个嘴炮,但此时还真不敢完全怀疑其虚实,因为这类财富神话在八十年代的中国几乎每天都在发生,何况论红艳这次回来确实看上去实力不俗。论红艳这次回龙踞,一是去跟未来老丈人摊牌,同时也顺道回来跟朋友们传授自己在深圳的成功经验。

    先简单交代一下前者。半年前论红艳带着林晓霞私奔,这件事在伏龙塘当地轰动一时,因为林晓霞当时已是有夫之妇,且和丈夫结婚还不到两年。而林晓霞的丈夫不是别人,正是论红艳姐夫武卫国的领导张小园的大公子、同时也是武卫国的死党张洛。尽管在这抽姻里丈夫张洛有错在先,但林晓霞的私奔依旧让两个家庭深感蒙羞。尤其令两个家庭难以接受的是,林晓霞与人私奔就已经够出格,她竟然还敢在风波没有完全消散前带着情人跑回家,这等于是连续侮辱了家人两次。不过清楚林晓霞过往的人都知道,这样的事发生在林晓霞身上其实一点也不奇怪。众所周知,跟姐姐林晓阳一样,林晓霞的婚姻也是一桩彻头彻尾的政治婚姻。姐妹俩不一样的是,姐姐林晓阳尽管不甘心,但在知道反抗没有意义的情况下选择了接受这抽姻,并借助这段婚姻最大程度上实现了自己的人生理想,从而让自己成了家人的骄傲,同时也成了他人眼中的人生赢家。妹妹林晓霞却没有姐姐的大局观,作为父母的掌上明珠,在不如意的婚姻面前,她选择了尊从自己的内心,甚至不惜赌上自己及家人的声誉。

    林晓霞带着论红艳回到娘家跟父母摊牌的当天晚上,伏龙塘发生了林晓霞跳楼自杀的轰动性新闻。这是林晓霞生命中第一次跳楼,当然,这次没有死成,因为没经验,是从家里的二楼阳台上跳下来的,除了跳下来的那个举动把家人吓了个半死,任何实质性伤害都没有造成。另外林晓霞跳楼的真正目的也不是真的想寻死,更多的是宣示自己的意志。当然,也并不意外,她没有得逞。在这件事上,家人的态度完全一致,拒不接受她跟论红艳那个瘪三在一起。父母和兄弟反对的立场主要是围绕着家族的声誉和利益。这样的反对对反叛者而言无异于隔靴搔痒,因为这么简单的道理任何一个正常人都明白,如果一个反叛者愿意站在这个立场考虑问题,他也绝无可能成为一个反叛者。姐姐林晓阳的反对理由倒是近乎人情得多,林晓阳以一个过来人的姿态在一定程度上表达了对妹妹的理解,但同时也不忘提醒执迷不悟的宝贝妹妹,她跟论红艳在一起只是图个新鲜而已,图新鲜本身没什么不对,可为了图新鲜背叛婚姻,就是不对,为了图新鲜损害家族利益,则更是大错特错。林晓阳的立场是,妹妹跟张洛的那抽姻应该继续维持下去,因为那抽姻即关系到整个家族的利益,同时如果妹妹对自己有足够认识,那也是她这辈子所能拥有的最好的一段婚姻。林晓阳的言外之意是,在维持婚姻的大框架之下,夫妻俩完全可以自行其是,实在没必要破罐子破摔。尽管姐姐一直是妹妹的偶像,尽管姐姐的立场是如此地灵活,尽管姐姐也的确照顾到了妹妹的感受,但被爱情冲昏了头脑的林晓霞依旧拒不接受。林晓阳的冲动性格,决定了她后面的命运。不过,这是题外话,在此不多赘述。

    接下来讲讲论红艳在深圳是如何走上人生巅峰这件事。前面说了,论红艳嘴里有一万个致富捷径,而且个个具备可行性。然而事实是他最后一个都没有去兑现,而是选择了一个在黄泥的茶室里听来的捷径——空手套白狼。论红艳选择这条捷径,朋友们即感到意外,又觉得非常正常。意外的是,在此之前已经有人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这条捷径走不通,论红艳竟然依旧义无反顾走了上去;非常正常的是,这么干的人是论红艳,一个整日琢磨着“用别人的钱”做生意的家伙。而论红艳之所以在前人已经证明此路不通的情况下依旧选择走上去,是听说那个前人差一点走通了。在论红艳看来,“差一点”走通,就说明此路并非绝对走不通,很可能走得通,那个“差一点”走通的前辈之所以“差一点”,就好比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失败并非此路不通,只是吃了没经验的亏。而论红艳作为第二个吃螃蟹的人,在前人的基础上,他认为自己是能成功的。

    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叫葛威华,是黄泥的潮州同乡。据黄泥说,葛威华八八年曾莅临自己的摩托车店,坐下来喝过一杯茶,抽过一支烟。但也仅此而已,两人并无其他交集,因为葛威华当时已经是龙踞第一富翁,而黄泥却还只是个草根。而葛威华的发家故事,则跟勤劳致富没有半点关系,更像是一个天方夜谭的传说。至于在市井八卦里,葛威华更是一个连字都不会写的职业赌徒。

    葛威华的故事要从八五年的一个普通的早晨说起。说是来到龙踞已经五年依旧一事无成的葛威华那天早晨在路边的早点摊喝猪杂汤,一辆“桑塔纳”轿车从他身边的马路上呼啸而过。“桑塔纳”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龙踞前县委书记张小园。不过此时的张小园已卸任县委书记一职多年,新的身份是伏龙塘工业开发区有限公司董事长,直接负责龙踞的招商引资工作。在龙踞,张小园是可以和市委书记周澎平起平坐的人物,甚至在经济工作上后者还得听他的,他说行,那就是行;他说不行,那就是不行,周澎也不能跟他顶着干,因为他重任在身,直接向中央汇报工作。同时他作风强悍,办事雷厉风行,因此脾气也不可避免地粗暴,跟领导讨论工作敢拍桌子,对属下更是不讲情面。不过谁都无话可说,因为他主持的工作确实卓有成效,其他人要么缺乏他的胆识魄力,要么没有他的能力水平。

    葛威华来到龙踞已有五年,虽然一直在街头讨生活,但也绝对应该听过张小园的大名,自然也知道“桑坦纳”里坐着的是谁,也自然听说过一些关于张小园的掌故。他要不是疯了,绝对不会靠近这辆车,更不会靠近这辆车的主人。因为坊间有过这样一个传闻,说是有个家伙仅仅因为走在路上没有及时给张小园的轿车让行,事后公安局便以妨碍领导重大工作为由把他抓进去拘了一个月。尽管这个故事的真实性经不起任何推敲,但也贴近张小园的民间画像——敢跟领导拍桌子的干部,必定是个粗人。

    葛威华那天早晨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在看到张小园的那辆“桑塔纳”从身边呼啸而过的一刹那,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疯狂念头——他要去结识龙踞第一猛人张小园。而且这个念头非常强烈,不但刻不容缓,而且一定要成功。至于没成功将如何,葛威华根本没有考虑。他不但没有考虑这个问题,他甚至压根没有考虑如何去见张小园。接下来他所做的一切,更像是在生理驱动下无意识完成的一串动作——

    葛威华放下还没有吃完的猪杂汤,径直走进了马路另一边的龙踞建筑公司,指着停在院子里的一辆丰田轿车,问一个来上班的工作人员,说这车你们今天要不要用。

    工作人员看到陌生的葛威华,听到葛威华没头没脑的问题,在葛威华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一头雾水,说你问我,我问谁——你去问领导啊。

    葛威华说领导在不在,你去叫他出来一下。

    工作人员说领导的车停在这里,你说领导在不在——你哪个单位的。

    葛威华说我开发区指挥部的。

    工作人员说你等一下——赵守政,开发区指挥部有人找——不对啊,开发区指挥部现在还叫指挥部么,不是早改组了么。

    葛威华说我想怎么叫怎么叫。

    葛威华的嚣张态度,打消了工作人员对他仅有的一点怀疑,因为开发区指挥部的人确实都这么傲慢无礼。

    听到工作人员在楼下叫喊,建筑公司办公楼二楼的走廊上探出赵守政的脑袋,说指挥部哪个部门的。

    工作人员说你自己下来问罢——操行。说完,工作人员悄悄乜了葛威华一眼,转身走开了。

    赵守政一改平日的领导做派,一路小跑来到院子里。因为开发区指挥部是龙踞建筑公司最大的甲方,赵守政宁愿得罪顶头上司,也不敢怠慢指挥部的喽啰。跟前的葛威华一身普通人穿着,可就因为听说他是开发区指挥部的,赵守政完全没有对他的身份产生怀疑。因为在赵守政的认识里,只有脑子有病的人才会冒充开发区指挥部的工作人员,而跟前的这个人虽然哪哪都普通,但一脸戾气,也确实有几分开发区指挥部喽啰的气质。

    赵守政热情地迎上来跟葛威华握手,说这么早,吃了没有。

    葛威华说吃过了。

    赵守政说要不先到我办公室去坐——冒昧问一下,你哪个部门的。

    葛威华说不坐了,我要用下你的车,办完事就还回来。

    赵守政一头雾水,心想怎么要用我的车呢,你们指挥部的车不是比龙踞市委还多么。然而赵守政依旧没有对葛威华的身份产生怀疑,甚至没有多追问一句。赵守政说那你用罢,我去给你取钥匙。

    葛威华说你来开,先送我回指挥部总部。

    赵守政心想,你他妈到底哪个部门的,指挥部大小部门领导我都熟,根本没见过你,想来你在里面也就是个普通干事。我赵守政好歹跟你们的副总是一个级别,你竟然叫我给你当司机,也太把自己当盘菜了。赵守政心里是这么想的,可脸上没敢表示出来,因为能进开发区指挥部工作的,哪怕是个喽啰,也有ZF背景。你找他们办事不见得能成,但他找你的麻烦却一找一个准。赵守政深感自己被冒犯了,但也只能暂时咽下这口气,因为冒犯他的人是指挥部的人。甚至,葛威华对赵守政的冒犯,反而让赵守政对他的身份更加深信不疑——开发区指挥部的喽啰确实都是这个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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