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哥你不一样,你是因为工作性质决定,不可能天马行空。你得将你现在写的这些当成饭碗;把你真想写的那些,当做爱好。”

    “这样心态就好了,说不定灵感还就来了呢。”

    “是吗?”

    “经过这次事情我也算是真明白了,写作,需要一种欲望,要是没有这种欲望硬写,那就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对读者不负责。还不如憋着,憋到想写了再动笔。”

    “我现在已经没有这样的欲望了,更不知道何时才会再有,所以短期内,不会再写了。”

    “周至,这样可不行啊。”宋玉成斟酌了一下语言:“我觉得你还是应该……”

    就在这时华玉良大步走进办公室:“什么不行啊?”

    宋玉成和周至赶紧都站了起来:“书记。”“华叔叔。”

    宋玉成给华玉良推开里间办公室大门:“刚和小周聊了聊,小周说今后短期内不写东西了,我觉得书记应该教育教育。”

    “哦?”华玉良看向周至:“你跟我进来。”

    见宋玉成开始给华玉良的杯子泡茶,周至端起之前自己喝过那杯:“这杯还能喝,我自己端进去,就不麻烦宋哥了。”

    华玉良将文件包放到了办公桌上,坐了下来:“你坐。”

    “没关系,我……站着就好了。”

    “坐下!”

    “哦……”

    等到周至小心翼翼地坐下,华玉良才问道:“怎么?宋秘书刚刚说你不想继续创作了?”

    “不是那个意思。”周至将刚刚和宋玉成说的那些和华玉良说了:“华叔叔,作品必须来源于生活,这本来就是写作的正道。”

    “我没有说不写,等到有了充分的素材积累和动笔的欲望后,我肯定是要继续写的。”

    “但是没有准备好的时候,就只有继续准备,是宋哥自己理解错了。”

    “当然这只是我的想法,华叔叔眼界开阔,思路灵活,生活工作经验比我丰富千倍万倍……我也是真想听听叔叔给我的建议。”

    “你说得其实也很有道理。”华玉良接过宋玉成送来的茶杯:“不过这积累却又很多种,却也不是尽数来自生活。”

    “比如读书。读文学,读历史,读民间传说,都可以。”

    “《三国》《水浒》《西游记》,本就来自评话,《聊斋》《三言二拍》,也是采闻搜集基础上的总结。”

    “夹川的地方史、地方志、民间传说,比如白沙场杨状元,蛤蟆石,这些故事,都可以成为创作素材嘛!”

    “诶?这是一个很好的思路啊!”周至如同茅塞顿开一般:“谢谢华叔叔提醒!”

    对面前这个一把手,周至也有些佩服了,前世自己创作的第一本,走的就是这样的路子,结合夹川本地的人文风物,习俗传说,非遗物产,最终写出来的。

    就听华玉良继续说道:“三天不练手就生。周至,你既然有这样的天赋,叔叔觉得,还是不要荒废。”

    “就算不写,那写诗歌,写读书笔记,也总不耽误事儿嘛。”

    “嗯,谢谢华叔叔的教导,我想通了!”周至说道:“那我有一件事情得求到华叔叔了。华叔叔,你一定要帮我。”

    华玉良又给周至说得把心提了上来:“什么事儿?”

    “是这样的,下学期读完,我们就要分班,我想要读文科,可家里想要我读理科。”

    周至一脸期盼地看着:“我想请华叔叔去做做我妈的工作!”

    “就这?”华玉良完全没有想到,周至提出的“帮忙”,竟然是指这件事儿。

    “就这个。我爸那边的工作,其实我已经做通了,不过我妈那里……”

    说到这里,周至露出赧然之色:“叔叔应该了解我家情况的哈?我们家远江同志,在家庭内部事务上的影响力,一向还是相对欠缺的。”

    “哈哈哈哈……”华玉良不由得大笑起来,除了被面前这小子的说法逗乐,同时还有去掉担心之后的轻松。

    待到笑完,华玉良重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你小子的文理各科,学习成绩如何?”

    “成绩一般,只到班里前十,文理比较平均。”周至实话实说:“我妈只看到将来工作就业容易,却没有看到我的潜力。”

    “我觉得我在文科方面的潜力,比理科大得多。”

    少特么说这么好听!你个小王八蛋最有做奸佞的潜力!

    作为直接受害者,华玉良的第一反应就想要反驳。

    但是转念一想,却也不得不承认,这小子说的没错。

    华玉良对周至其实已经开始刮目相看了,不是对周至已经做出的小小成绩,更不是对他比大人都不差分毫的缜密心思,高明手段。

    之前的那些作为,如果是县里从政的人干的,那就肯定是阴暗的对手;如果是大人做的,那就肯定是想要挟自己拿好处。

    周至那个“为你好”的说法,换成这两种人,华玉良只会嗤之以鼻,然后用自己的手段,积极应对,残酷反击。

    可是现在是个孩子,还是自家儿子的同学,还是个……特么的作家。

    听说作家常常都有些稀奇古怪,不同常人的想法,都还喜欢追求精神的自由和浪漫。

    到现在华玉良已经有几分相信周至那晚的说法,这孩子可能是真希望自己和芳玉走到一起,才做出了那晚的事情。

    芳玉那边已经结束了,一个天化公司正式职工身份和一套宿舍,老王就干脆利落地抛弃了芳玉娘俩。

    自己这边也已经基本谈妥了,不过手续必须低调。

    夹川这地方,消息一出就满城风雨,所以手续还得去蛮州办,找做分区主官的同学帮忙,悄悄完成。

    自家那个原配的态度,华玉良很清楚,事情拖到现在的原因,也是因为她。

    但是决断之后就是手段,自己先是做通了老丈人的工作,老丈人为了家中几个儿子的工作安排,出面给女儿施压,还有也是为了孩子,最后华廷他妈还是哭哭啼啼地答应了。

    芳玉实在会做人,一个后妈当得让亲妈都惭愧,感觉以前对不住孩子。

    不然这事儿,可没法这样轻易解决。

    现在后院局面渐渐平息,事态开始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而这一切,竟然起始于一个小孩跟踪偷拍自己,然后拿着照片来要挟?

    每想到这些,华玉良就感觉万分侥幸,侥幸之后,甚至对周至有了一丝感激之情。

    对周至的人品也有了多一分的认识,不说别的,双方只要调换一个身份,换做自己拿住了别人的把柄,那么自己做事情的方法手段,绝不可能如对面小孩这样。

    如果这小孩是为了要保住他爹的位置,只需要将照片朝他幺舅手里一交,以秀邦书记那暴脾气,自己立刻就会陷入无尽的麻烦。

    接下来的大会重点议题,也将不再是调整这娃他爹,而可能是调整自己。

    现在不一样了,只要年前和华廷他妈把离婚协议签了,照片这个威力巨大的炸弹,至少就算是拆除了引信。

    到那时候,自己和玉芳,就是两个离了婚的单身‍‎‍男‎‌‍女‎‎。

    而以自己一贯的作风,接下来,必将是凶狠地反击。

    但是现在,华玉良已经没有这样的心思了。

    原因就是这孩子给自己的卷纸上头,那篇文章。

    快意事,做不得。

    自己这边没停着,人家那边,同样没停着。

    风头已经起来,时机已经过去,天时地利人和,不管是有心还是无心,已经被面前这娃营造了起来。

    一篇,牵扯出一个老党员;

    这位老党员,冒着极大的危险,保护了夹川革命史、党史上的重要历史文物;

    这位老人行动不便,他女婿如亲生儿子一样,已经照顾了她十年……

    然后这个女婿,因为给农民主持了一次公道,县里就要调整他的位置?

    如果没有上面那些事情的发生,华玉良觉得要是努力一下,还是有把握实现自己意图的。

    而现在……还可能吗?

    这些念头一闪而过,华玉良对周至的态度,已经变得非常和蔼:“你那,到底是怎么写的?”

    “这个就不说了吧?”周至一脸的不好意思:“等下期登了,华叔叔自己看呗。”

    “你这么有把握?”

    周至说道:“要是编辑部没这意思,就不会找黔省方面确认我材料的真实性,就不会扯出这么多事情来。”

    “现在不但证明了材料是真实的,还挖掘出连我都没听外婆提过的大事儿!”

    “那名叫陈时训的老人,听说级别很高,所以黔省那边才这么上心。”

    “本身是大好事儿,那边都这么起劲,蜀川这边能不跟?”

    “所以不是我有把握,我只是在说一件事实。”

    “你小子是真明白,那我就不多问了。”华玉良点头:“省宣传部来了电话,要对这件事情做一个报道,同时安排了省电视台,对你和你外婆,进行一次采访。”

    “到时候怎么说怎么做,清楚吧?”

    “华叔叔放心,我一定让华叔叔满意。”

    “我不放心,所以到时候我会盯着你。”华玉良看着周至:“要是敢乱说话,我会随时介入,中断采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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