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肯白出银子,穆习容自然没有拦住的道理。

    “那就多谢公子了。”穆习容端得是一副坦坦荡荡的模样,丝毫没有拿人手短的自觉。

    “在下姓楚,名唤,敢问姑娘芳名?”男子笑望着穆习容道。

    “三星桥下江水流,一笔亏折方开窍。”穆习容稍稍挑眉,嘴角一抹淡淡笑意,她缓缓道:“还请楚公子自去猜吧。”

    她说完,便转身拨开人群走了出去。

    “三星桥……方开窍……”楚唤将这一句诗放在口中细细碾磨了几番,合扇顿悟道:“这两句不皆是一个‘空’吗?”

    “原来这姑娘的名字竟是叫空空姑娘!”楚唤“啧”了一声,“好,好名字!”

    而楚唤旁边的小厮则是一脸看智障的神情看着自家公子,被人姑娘耍了都不知道,他没这么蠢的主子。

    这“唤”正是楚宓羽的字,因鲜少有人知道,倒是方便了他以此化名。

    今夜的天幕是一种深蔚色,万家灯火燃得天边泛上一层桃金,乌压压的人群喧闹有沸声,却勾画出一幅极为和乐安宁的景。

    楚宓羽莫名叹了口气,“这般热闹,他也该出来瞧瞧,整日闷在府里……”

    “罢了罢了,买个花灯回去向那姓宁的讨点彩头。”

    ……

    “小姐,那边好像有人在放河灯?我们要过去瞧瞧吗?”春知指着远处的几排三两人群道。

    穆习容燃起兴趣,点了点头。

    她曾听说河灯能载着人的寄托去找到所想之人,所想之人便会收到寄者的念想。

    真假尚不知晓,但穆习容总心存着一丝师父师兄们能感知到她仍旧活着,亦仍挂想着他们的心之所念。

    穆习容让春知去买了河灯来,在河灯的花瓣上写了寄语。

    那条载着万千灯火的河水深蓝无波,如天上的银河落下凡间,河灯随着水流偏远,美而壮观。

    穆习容在岸边放了河灯,转身看见秋风春知两人站在那里,手中拿着河灯一动不动。

    “你们不放吗?”穆习容问道。

    春知扬唇故作高兴地笑说:“我与秋风一样都是孤儿,没有家人,没什么好挂念的,就不放了。”

    “谁说我不放的?”秋风扭头在河灯上写了几句话,走到岸边,还没蹲下身,转头对穆习容恳请道:“小姐的命贵,秋风的命薄,没准秋风的念想由小姐放出去,神仙才能更好的看见呢,不如……小姐替秋风放吧?”

    穆习容道:“谁的命都是一样珍贵,难道我的还比你多一条不成?”

    虽说确实多上了那么一条就是了。

    “秋风还没求过小姐,小姐连秋风的这点小请求都不愿满足吗?”秋风说得极为可怜,连眼圈都红了一圈,泪水涟涟的。

    穆习容虽然不吃她这一套,却也觉得不过是帮忙放个河灯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难道还能给她下什么圈套不成?

    于是她点头应道:“好吧,我帮你放。”

    “谢谢小姐。”秋风乐道。

    穆习容拿过河灯,挽起一边的袖子,蹲下身,将河灯小心翼翼放在河面上,然后指尖轻轻一堆,河灯便缓缓飘远了。

    “小姐!小心!”秋风和春知的声音同时响起。

    穆习容刚想起身,身后却突然被人大力推了一下,她猝不及防,整个人失重地往前倒去,“哗啦”一声,栽入水中。

    她已极快的调整呼吸,然而水还是无孔不入地淹入她的鼻腔、口舌之中。

    穆习容原本不怕水,但甫一接触到这森冷湖水的那一刻,一种由心底最深处而生的恐怖将她整个人罩住了,她的手脚连挣扎都做不到,开始变得僵硬沉重。

    “小姐!”春知她们的声音又近又远。

    她好像能听见很多声音,又好像什么声音也听不见。

    她好像能看见好多光,眼前却只是一片漆黑。

    “容儿,为师只希望你年年岁岁平安喜乐,万事胜意。”师父宽厚的手掌抚着她的发顶,温柔的谆谆教诲与期许仍历历在目。

    “哈哈哈哈哈哈,你们看这废物!快把她淹死!我看到她就觉得恶心!”一张张丑陋扭曲的脸围着她手舞足蹈,哈哈大笑。

    ……穆三小姐,是你在害怕吗?

    可她……她还不能死!

    她的大仇未报,她师父的牌位还没入宗祠,她又岂能瞑目!

    恍惚间,穆习容的手脚忽然开始回暖,她双目猛睁,只见有一人朝她快速游来,下一瞬,她的腰身被一双长而有力的臂膀紧梏,将她整个人稳稳托起。

    “哗!”

    “咳咳咳咳!”

    “小姐!”眼前的人脸渐渐模糊,她只听见春知在她耳边唤了一声,便彻底失去了一切的声和光。

    不知过了多久,穆习容才渐渐转醒,她已不在那花灯会上,而是回到了穆府。

    春知见她醒来喜极而泣,“小姐!你终于醒了!你吓死春知了!”

    穆习容忽然觉得喉中干渴,喃喃吐了一个字,“水……”

    “春知这就给你倒!”春知动作迅速地倒了水,帮着将穆习容的上身扶起,把水杯递到穆习容嘴边,“来,小姐喝水。”

    穆习容就着春知的手喝了几口,才缓过那阵饥渴。

    她的头有些昏沉,体温也比平常高,大抵是因为泡了河水的缘故,身后的伤口发了炎。

    “是谁救的我?”她声音沙哑地问道。

    春知老实回答说:“春知只知道是一位带面具的公子,他没留下名字……”

    穆习容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小姐还有哪里不舒服吗?”春知见穆习容的脸色不太好,嘴唇苍白干裂,两颊却有异样的红,她忽然想起什么,探手在穆习容的额间摸了一下。

    “小姐!你的身体好烫?莫非是感染了什么风寒?”春知急道:“我去替小姐叫个大夫过来!”

    “不必了。”穆习容开口阻止她,虽说医者不自医,但眼下她自己最是清楚自己的情况,而且现在这个时辰,哪儿还有大夫来看病,“我之前仍有治风寒的药留着,你帮我拿来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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