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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阳已经转到西山顶上去了。惨淡的光芒,照射着雪地上的血迹,也照射着茫茫的山野,山野间是一片雪白,看不见一点路的痕迹。

    几只寒鸦站在落满暖绒绒的积雪的松柏树上,它的眼睛鹰隼般的锐利,好像邪恶的死神在盯哨逐渐僵硬的尸体,准备勾走残余在它体内的生命,突然它振翅飞起,发出“嗷嗷”的叫声,雪花应声嗽嗽啦啦的掉到地面。空中的大雪还在随风尽情肆虐,拍打着树的支干,大地的魂魄,狂风突起,卷起雪片洋洋洒洒地向远处飞奔,雪一层一层地堆积起来,快要没过了人的双膝。寒冷,冰天雪地的寒冷,如九龙抬棺一般从四面八方侵袭而来,夜色渐渐弥漫了下来。太阳下山以后,暴风雪便把大树连根拔起,黑色的泥土随处肮脏的颤栗,枝枝桠垭在雪地上凌乱的破碎着,如嗜血的青面狼人把尖锐锋利地獠牙慢慢扎入猎物的咽喉一般疼痛而又残忍。狂风呼啸起来了,风雪来得更猛烈更疾切了,地上粗壮高大的树木在风中强烈的撼动摇摆,满耳里除了雪对树木屋瓦的激烈碰撞,便是狂风咆哮的声音,天地之间再无任何有生命活力的事物存在,唯余积雪。风搅雪还在肆虐侵凌,死神约瑟夫就要降临了。

    古老苍黑的小砖青石茅草屋,在漫天斜飞的混乱雪花中,如圣诞节前夕冻死在温暖橱窗前的小女孩一样,在风雪中发出呼哧呼哧地惨绝人寰的嚎叫,好像要被大风吹倒在这个风雪交加的黑夜里。天空一片漆黑,四处见不到一星灯光,夜色将一切弥漫包围,屋顶的瓦和茅草已经开始松动了。小屋的房门没有锁紧,狂风撞击拍打柴门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屋里也是一片漆黑,乌漆嘛黑地伸手不见五指,见不到人影,也听不见人声,安静地像是死沉地睡去了一般,有老鼠探头探脑地钻出洞穴,又被外面的风雪吓得吱吱叫,然后马上冻得钻了回去。

    突然,在房子里听到了脚步的声音,有一个人的脚在地上移动了一下,发出了吱的一声,然后听到划火柴的声音,一只黑色的眼睛出现在本就黢黑的房间里,半张脸铁青削瘦,瞳孔逐渐放大,看着特别吓人。火柴被淋湿了,半天没点着,这个人从黑屋里拖出一具尸体,冒着风雪在留有血迹的雪地上边拖边走,然后拖到后山趁着夜色把尸体给埋了,连个坟头都没起。

    “会在何处见到你,莫非前尘已注定。飞过时空的距离,却囿于刀剑光阴。

    三月春花渐次醒,迢迢年华谁老去。是劫是缘随我心,除了你吻地不起。”

    第二天,太阳出来了,小屋里进来了两个人,一个叫何苏门,一个叫艾草威,他们沿着血迹追踪到这里,调查昨天那具死尸背后的真相。

    敲门以后,半天没有人开门。突然一声咳嗽以后,屋主把门扯开了,何苏门和艾草威往屋里望去,只见一个肮脏不堪,胡子拉碴,头发乱糟糟地人出现在了,他面无血色,脸色苍白。

    何苏门对这个肮汉问道:“大叔,请问你认识罗思福吗?”

    肮汉没好气的白了何苏门一眼,不屑地说道:“不认识,你认错人了。”然后把门哄地关上了。

    何苏门和艾草威边拍着门边说:“大叔,我们能聊一会吗?还有几个问题要问你呢。”

    肮汉突然把门打开,握着拳头恶狠狠地瞪着他们说道:“赶紧滚,我不认识什么罗思福,再聒噪信不信我揍你。”

    艾草威对何苏门说:“好汉不吃眼前亏,我们还是先到别的地方去调查吧。”然后拉着何苏门走开。何苏门走了一段路,却在地上捡到了一颗纽扣,这是一颗暗红色的纽扣,在被踩的灰黄的积雪中显得并不起眼。何苏门知道这是罗思福外套上的纽扣,所以刚才这个人一定跟罗思福的失踪脱不了干系,何苏门和艾草威向远处的树林走去。

    脏汉听到外面的两个人走了,探出头来察看了一会儿,发现没有人,于是把门关住栓好,又躲进了房子里。一柱香以后,房间里突然生出大火,转瞬间化为灰烬。何苏门和艾草威在树林里远远地监视着房子里的一举一动,等何苏门赶到的时候,房子已经烧完了。何苏门一脚踹开被烧得漆黑的木门,发现里面是一个密室,没有任何窗户暗门等出口。但何苏门在屋里四处寻找以后,却没有找到刚才跟他们说话的那个人的任何身体,那个人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整个房间里笼罩着一层阴森灰暗的恐怖气氛,艾草威不禁感到疑惑,刚才真的是人在跟他们说话吗,想着不禁被那个人狰狞的面貌吓了一跳。

    艾草威突然感到有人在他的背后拍了一下,但何苏门正在他的前面搜查,屋里除了他俩再没别人,不可能有人出现在他的身后,艾草威倒吸一口凉气,缓缓地回过头去。你知道他看到了什么吗?一颗血淋淋的人头,黑色的长头发遮住了半张脸,只露出一只眼睛,眨也不眨地在咧嘴冲他笑。艾草威赶紧拉何苏门来看,何苏门却说什么也没看到。艾草威觉得这个地方稀奇古怪,阴森恐怖的,风水不太好,让何苏门赶紧离开这里,何苏门却在屋子里找到了一本书籍,《鬼蓬夜话》,屋里所有的东西都烧光了,唯独这本书没有烧掉。

    《鬼蓬夜话》的封面上就是艾草威刚才看到的那张脸,不过出现在暗红色血泊中,在昏暗的房屋里显得狰狞可怖,原来刚才艾草威太胆怯,把书上的头像看成活鬼了。何苏门翻开书看了起来,发现里面介绍的是死神约瑟夫怎样把鬼屋里的人一个一个杀掉的故事,每个人都死得很惨,看得让人不寒而栗。

    突然,书房里的门被人敲了一下,一个满脸油腻的人走了进来,何苏门瞪大了眼睛看着他,露出惊恐的表情。何苏门根本就不认识这个人,他进来后拔出短刀,把何苏门的头按在桌子上,嘴角发出狞笑,用刀割断何苏门的动脉,何苏门在痛苦的挣扎,鲜血喷涌的到处都是,何苏门抽搐着倒在地上,艾草威进来探鼻息的时候,发现已经咽了气,桌子上的《鬼蓬夜话》也不见了。艾草威冲出客栈,到外面去搜查凶手,发现凶手已经逃得无影无踪了。

    艾草威回到卧室,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想着这些天发生的奇怪事件。何苏门有哪些仇人呢?是上次在饭桌上得罪的戴维特,还是他的政敌何马州,或者是他的下属杜卤门和马歇尔?艾草威正在冥头苦思,突然天花板上破了一个洞,一把宝剑从空中刺下,扎进了艾草威的腹部,艾草威双手摊在床头,口吐鲜血,瞳孔逐渐焕散。一个健康的成年人,身体里有4000-5000毫升的血液,这些宝贵的血液,一部分在身体里奔流不息,运输各种营养物质,另一部分贮存在肝脏脾脏等器官中以备不时之需,当一个人动脉受伤短期内大量失血时,将出现将出现面无血色、口唇苍白、手脚无力、全身冰冷、呼吸急促和脉搏微弱等症状。在气若游丝的时候,艾草威突然聚集精神,鼓起勇气,跌到了床下。然后艾草威捂住伤口,连跑带爬地,忍痛向外面走去。艾草威要到李府去,把这个消息告诉李克松,他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他要找人替他报仇。艾草威爬到李府门口的时候,已经快不行了,把《鬼蓬夜话》的事告诉李克松以后,就咽了气。

    李克松听完艾草威的话,吓得不行,怕惹祸上身,把死神招进门来。于是命仆人把艾草威抛尸到荒郊野岭,然后让管家李伦偷偷摸摸地送请帖去把罗思褔的弟弟罗瑞根叫来商量对策。

    罗瑞根坐着李伦雇的小轿屁颠屁颠的来到李府,然后李伦把罗瑞根引到了议事厅,中途罗瑞根碰上了李克松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儿李爱兰、李尔兰,她们正在院子里打雪仗,还不小心把雪球扔到了罗瑞根身上。雪花在空中纷飞,像极了爱情。

    “不好了,出大事了!极乐之宴上参加过的人都被杀掉了,连《鬼蓬夜话》也消失不见,这可如何是好呀?”李克松见罗瑞根来了以后,赶紧把他让到上座,然后焦急地说道。

    罗瑞根掸了掸身上的雪,说道:“难道是谁泄了密?这事我们做得这么隐蔽,不能够呀!”

    李克松若有所思地说道:“谁说不是呢?大家当初歃血为盟,谁要是说出去了是要头生疮、脚流胧,来世做个大王八,这么恶毒的毒誓,有谁敢到处乱说呢?”

    罗瑞根斜了李克松一眼,“你难道不敢吗?你忘了还有最重要的一句,如有谁背信弃义,人人得而诛之。”罗瑞根补充着说道。

    李克松面皮一红:“罗兄指教得是。这事儿既然你我都不曾往外说,看来只能是叶福特和叶卡特干的,这两个人面黑心恶,居心叵测,再者也不是我们的谪系,应该有很大的嫌疑。”

    罗瑞根问道:“你有什么确切的证据吗?”

    李克松从抽屉里拿出一封书信,认真的念起来:“李贤弟,极乐之宴后,我叶福特每每感到坠坠不安,与内弟叶卡特思量逃到关外逍遥快活,从此金盆洗手,再也不沾染俗尘杂事,不知你可愿意与吾等同往?”然后李克松解释道:“叶福特是姜肯迪介绍到极乐之宴的,但是姜肯迪一直跟燕啸天不睦,所以燕啸天肯定会派他手下的第一打手何马州以及第一谋士孙林登去暗中对付叶福特。叶福特生性胆小,干不成大事,必定会权衡利弊,向有头有脸的强大势力摇尾乞怜,告密投诚。”

    罗瑞根点头说道:“你分析得很有道理,但我们不能只凭一纸书信就认定叶福特是叛徒,我们要搜集更多确切的证据,才有说服力。不过你的话我会慎重考虑的,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李克松摇头说道:“没有了。”

    罗瑞根转身告辞,走了几步突然记起了什么,对李克松说道:“对了,差点忘了告诉你,我这几天要到扬州去一趟,查看一下极乐之宴的进度,你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李克松思考了一会儿,说道:“暂时没有。不过你若要去扬州,不妨给妻弟张之涣带一封家书,我们有几年没见面了,我这就拿笔墨出来写给你。”

    李克松把书信写完装进信封交给罗瑞根,并郑重地说道:“妻弟家住乌衣巷26号,劳烦你一定要把这封书信交到妻弟手上。”罗瑞根领完书信辞别李家,却觉得李克松的行为有些古怪。既然李克松与妻弟感情深厚,为何好几年都不走动?而且李克松与叶福特关系向来交好,为什么今天反而要在背后说他的坏话?罗瑞根把这些疑惑搁在了心间。

    罗瑞根来到扬州以后,在镇江楼开了一间豪华包厢,摆上七荤八素山珍海味若干,邀请杜卤门、戴维特、马歇尔和王权等人前来赴宴。杜卤门坐在左边,马歇尔居下;戴维特坐在右边,王权居下;罗瑞根作为东道主,坐在了众人的中间。罗瑞根背壁面门而坐,让马歇尔起身把厢房的门从里面反锁起来。

    众人依序坐定后,罗瑞根把罗思福的死讯公布了出来。大家听完后惊慌失色,戴维特夹菜的手抖了一下,菜掉到了餐桌上,杜鲁门的眼睛亮了一下,王权以手托腮沉思,马歇尔则哑口无言,静等罗瑞根继续说下去。

    “凶手可能就在我们这几个人里面,我想听一下大家前天晚上都在干什么。我前天中午还在罗思福家吃贾大嫂包的冬至饺子,下午在他家跟张三刘四搓麻将搓到九点多才回去,第二天就听到我哥遇害的消息,所以我推测他的遇害时间是在前天晚上。”罗瑞根一脸严肃地说道。

    马歇尔掏了支烟斗出来,点燃后吸了两口,吐出一嘴白色的烟圈,望着烟丝儿若无其事地悠悠说道:“晚上能干什么,跟媳妇在坑上困觉呗,难道还能去杀-人放火?”

    王权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犹疑了一下,指着马歇尔说道:“你撒谎!我前天晚上去你家,发现你家门户紧闭,黑灯瞎火的,敲了半天门也没人应,你昨天晚上肯定不在家里。”

    杜卤门笑咪咪又稍显淫-荡地说道:“哟呵,我说王权,你大晚上的不在自家呆着,往人家马歇尔家里跑什么呀?人们都说马歇尔娶了个俏丽的婆姨,你也不知道避下嫌疑。”

    马歇尔一记重拳敲在杜卤门身上,对他阴森地说道:“你小子说话给我注意点!”然后马歇尔用凌厉的眼神盯着王权,“说,你前天晚上去我家干啥?”

    王权吓得打了个哆嗦,吞吞吐吐地说道:“还不是那个事吗?欠别人的钱总该还了。”马歇尔听了神色一变,赶紧制止王权,“我知道了,你不必再说下去了。”

    戴维特大夹了口肉放进嘴里,然后满嘴油腻地说道:“都给我闭嘴,一进门就吵吵嚷嚷地,还让不让人好好吃饭了?”戴维特拿起酒壶倒了盏酒,用嘴呡了一口,对罗瑞根说道:“你凭什么说凶-手就在我们几个人里面,有什么证据吗?我们前儿晚上干什么跟你卵-子相干?”

    罗瑞根冷静地说道:“没有证据自然是不敢把在座的四位请到这里来。”说完罗瑞根从胸口掏出一张纸条,让四人依次传阅。众人见纸条上确实是罗思福本人的亲笔笔迹,写的是:“极乐之宴以后,我每辗转反侧,良心难安,欲找杜卤门、戴维特、马歇尔和王权四人处理后事。”

    罗瑞根难过地说:“这是家兄死后,我在他床头的枕塌边搜查得到的遗书,我百思不得其解,才冒昧地把各位找来探讨其死亡的真相。”

    戴维特以手托腮,郑重地说道:“这个纸条上的内容,并不能说明什么问题。他虽然写了处理后事,这句话可以理解为处理死后之事,也可以理解为处理善后之事。并且极乐之宴以后,我再没有见过罗思福,所以他的死根本与我没有关系。”

    剩下的三个人虽然暗藏龃龉,但都异口同声地咬定罗思福根本没来找过自己,自己与他的死无关。罗瑞根见得不出什么有效线索,只得放四个人离开。

    然而四人离开镇江楼后,第二天居然都离奇地死了。但奇怪地是,马歇尔的尸体上抓着杜卤门身上的纽扣,戴维特手上留着王权的头发,杜卤门用血写下了“戴贼杀我”四个字,王权则是中毒后口吐鲜血而死,并用手指着旁边的一匹陶马。四个人死前都经历了疼痛的折磨和死亡的挣扎,死相非常难看,让人觉得这不是凡人能作出来的极其变态的谋-杀案,仿佛是死神约瑟夫化作厉鬼用尖锐的指甲扼住弱者的喉咙夺走了四人的性命。

    罗瑞根拿着李克松的家书来到乌衣巷,张之涣接过书信以后,对罗瑞根非常感激。罗瑞根对张之涣提起了杜卤门等人的死因,张之涣在扬州是做道士生意的,听完后对罗瑞根煞有介事地说道:“这一定是民间传说的四人抬棺之局。罗思福死后,感到死不冥目,于是把这四个人抓到阴间去替他抬棺。这个局非有道行深厚之人才能布得出来,你恐怕是碰到高人了。”罗瑞根感到有点胆怯,对张之涣问道:“张真人,不知道你有没有什么破解的办法?”张之涣欲言又止,摇头说道:“此局异常凶险,遇之有死无生,我劝你还是趁早收手,免得惹祸上身。”罗瑞根以手扪胸,仰天长叹:“家兄待我恩重如山,如今他尸骨未寒,不帮他揪出真凶,我实寝食难安,求高人指点成全!”说完罗瑞根老泪纵横,屈膝脆在张之涣跟前。张之涣连忙扶起,边说道:“罗兄何须行此大礼,老生担待不起呀!”罗瑞根伏在地上,哽咽道:“张真人若不答应晚辈的请求,我就长跪不起。”张之涣敛色说道:“念你一片赤诚之心,我就助力一臂之力,只是得罪了幕后高士,恐罪非祥呀!”张之涣犹豫地将一块符包交到罗瑞根手上,罗瑞根接起符包以后,反手从衣袋里掏出一根金条来交给张之涣,张之涣连忙摇手道:“使不得,使不得!”罗瑞根虔诚地说道:“张真人但收无妨。如果有朝一日家兄沉冤得雪,我一定还会另备厚礼送到真人府上。”罗瑞根离开张之涣以后,抬头仰望天空,天上依旧是黑压压的一片乌云密布,浮云蔽日的凄惨气息将他心中的恐惧放大到没有宣泄的出路,给人一种黑云压城的沉闷窒息感觉。他将寄托了唯一希望的符包挂在了胸前贴近心脏的地方,然后小心翼翼地去找郭林顿商量对策。

    风在寒冷的空气中呼啸而过,白雪还在冰凉的大地上不断堆积,风雪像是破败瓦屋上泄漏的雨水,飘飘洒洒地落在毫无生气的断桥之上,像是要隐瞒什么,又像是要显示什么,这沉默的东昌的雪。在皑皑积雪之上,一个身穿肥厚棉袄、头戴漆黑皮帽、手扬昂臧长鞭、身骑威猛白马的彪形大汉,在风雪之中跃马扬鞭,疾驰而过。冷风把他的面庞吹的通红,迎着风雪他呼出一道道白色的水汽,但他丝毫不觉得寒冰,伸出粗壮的手臂抹掉刚毅脸颊上滚滚流下的热汗,雪被奔驰的马蹄从地上扬起而满天飞溅,雪地上留下了一串辗金碎银的月牙形马蹄印。他叫金北苏,他要到郑州去找豫剧皇后张雪琪。张雪琪是梨园春的当家花旦,领衔主演了窦娥冤、西厢记、汉宫秋、墙头马上等经典曲目。金北苏和张雪琪两小无猜,却被万恶的韩南美给拆散了。韩南美把张雪琪骗到自家幽静雅致的厢房之中,欲行不轨之事,张雪琪宁死不从,拼命挣扎,拿花瓶把韩南美打昏以后,从韩府逃了出来。

    张雪琪逃到郑州以后,拜豫剧大师梅玉刚为师,学习身段步法,唱念作打,祖师爷肯赏饭吃,张雪琪学得有模有样。梅玉刚是梨园春当红的旦角,长得妩媚风流,他平生教过的弟子无数,唯独只有张雪琪得到了他的真传。犹记得梅玉刚教张雪琪的第一支曲是《贵妃醉酒》(湘妃哭竹、霸王别姬、贵妃醉酒和陈姬舞梅是四大感人的亡-国悲剧),张雪琪甩动水袖,字正腔圆地演唱起来,“那一年的雪花飘落梅花开枝头,那一年的华清池旁留下太多愁,不要说谁是谁非感情错与对,只想梦里与你一起再醉一回;金雀钗玉搔头是你给我的礼物,霓裳羽衣曲几番轮回为你歌舞,剑门关是你对我深深的思念,马嵬坡下愿为真爱魂断红颜。”一曲舞毕,惊艳了时光。梅玉刚抚摸着自己两鬓泛霜的髯发,感叹韶华易逝地同时,也不忘好心地提醒张雪琪:“太美了,你的表演比为师还要传神三分。你此后注定要在梨园里大红大紫,这个舞台终将成为你们这些新人的天下。”梅玉刚不无叹息地说道:“但有一件事你需要谨记,那就是从此以后千万别对任何人动真感情。俗话说婊-子无情,戏子无义,咱们既然入了这一行,就得有这个操守,你可听明白了?”张雪琪嫣然躬身揖道:“谨遵师父教诲。”梅玉刚笔挺地腰杆蹒跚了起来,拿着羽扇一步一步地远去,望着他失意地表情,张雪琪感到以后这个梨园是她的天下。突如其来地蹿红了,张雪琪走红的速度比火箭上太空还快。张雪琪成了梨园春的台柱子,片约不断,清一色的女主角色任她挑选,扮演着一对对才子佳人,收获金银珠宝无数,纸醉金迷之中,她忘记了在东昌山盟海誓的恋情。

    金北苏到梨园春找张雪琪,不是来跟她叙旧情的,他要找张雪琪寻找苏大林的下落。自从极乐之宴以后,苏大林便下落不明,有传言说他跟杜卤门政见不合,被杜卤门派人给暗中杀害了。但金北苏始终相信苏大林并没有死,因为苏大林不是一个轻言放弃的人。苏大林早年曾跟罗思福、邱吉尔、蒋瑞元搞了个四大天王组合,他们以天下为己任,旨在为维护世界和平作斗争。战争,是一个经久不息的话题,在春寒料峭的三月,当我们看到初放的花朵时感到无比幸福。现在,当我看到娇嫩而充满活力的人类善良之花冲破欧洲仇恨的冻土在南昌怒放的时候,我又感到了这种幸福。它们证明,温暖的生活仍然存在,任何东西都不能把它摧毁。苏大林个性张扬,与罗思福政见不合,于是遭到了罗思福的谪系下属杜卤门的迫害。杜卤门与何苏门是连襟关系,这就是为什么罗思福失踪以后,何苏门会帮杜卤门焦急地四处寻找的原因。何苏门与杜卤之间也发生过一些小矛盾,他们两个人都想去参加极乐之宴,但罗思福只给了他们一个出席的名额。杜卤门与戴维特联手设计陷害何苏门骗取了赴宴资格,何苏门感到心有不甘,于是去找戴维特的老舅艾草威评理寻找安慰。金北苏是蒙古草原上的一名放牧的汉子,长得威猛帅气,可惜有点弱智,好好的一句话,他能吞吞吐吐地说半天说不清楚,让人听得摸不着头脑。蒋瑞元欣赏他的武艺高强,曾将他收于麾下效犬马之劳。他有一次与猛虎博斗时失身掉入悬崖,幸得苏大林出手相救才能死里逃生,他从此转投苏大林门下,对苏大林鞍前马后,言听计从。

    张雪琪的家住在郑州北面一处名叫韩雁岛的豪宅里面,张雪琪正在闺房里一个木制的大澡盆中洗澡。她家里做工精良的绣花鞋扔的到处都是,衣柜里堆满了光鲜亮丽的名牌服装,有绣金的夹袄,洒花的长裙等挂得到处都是,不计其数,剧本的折子,化妆台上的香料脂粉也不怎么珍惜,随处乱扔。张雪琪看来是不怎么爱做家务,家里乱糟糟地也不知道整理。

    室外的天气非常寒冷,张雪琪正在冒着白色水蒸汽的木盆里泡得非常舒服,突然外面有人敲门,她赶紧裹上浴巾出来开门。进来的人是金北苏,他见张雪琪泡完澡后的脸蛋红扑扑的,头发半挽着撩起,姿色倒比平时看起来更加妖娆了几分。金北苏看得有些心动,血气上涌,脸上不禁由脖子下方红到了耳根。

    张雪琪有些意外,见来得是金北苏心里有些不悦,但她还是笑脸相迎地说道:“你怎么来了,提前也不知道招呼一声,害得我都没有做什么准备。你先找把椅子坐一下,我去给你泡杯茶。家里不常住,就不怎么整理,有点乱,你别介意啊!”张雪琪说着就来到厨房,取出一个白色的瓷杯,放上茶叶、糖精等物,浇上热水后端了出来。

    金本苏把椅子上的衣服放到一边,然后把椅子搬到桌子边坐了下来。张雪琪把茶杯放到金北苏面前,换过衣服后也找了把椅子坐下。金北苏喝了口茶,酝酿了一下,用沙哑的嗓音对张雪琪说道:“雪琪,我们这些年没见面,你过得还好吗?”

    张雪琪的眼中有一丝泪光滑过,但仍强忍着坚强地说道:“你这个负心的人,事情过都过去这么久了,还谈什么过得好不好呢?其实我过得挺好的,来到郑州后有许多人帮助我,师父待我也挺好,教我唱戏,教我走台,我现在都成角儿了,官爷富豪们都抢着让我去应酬,我的日子过得好着呢!”张雪琪一脸落寞地说道。

    金本苏摇头说道:“我看不见得,你以前最喜欢夜来香了,但是我在你的房子里看了一圈都没有找到,可见你过得并不好。”金本苏又对张雪琪说道:“把眼睛闭上,我有件东西要送给你。”张雪琪闭上眼睛后,金本苏从衣服里掏出了一支金光闪闪的钗头凤。

    张雪琪见了以后非常高兴,对金本苏说道:“快替我戴上。”金本苏起身走到张雪琪跟前,一股女人的气息扑鼻而来,若有若无的香气,非常好闻。金本苏有些陶醉了,摸着张雪琪的柔发,将发簪插了进去。张雪琪对着镜中如同皓月的面容,孤芳自赏地幽幽说道:“你还是这么会讨女人芳心,只是我不知道还有没有这个福分消受。”

    金本苏走到张雪琪身后,想将她拦腰抱住,却并没有,只是望着镜中她的面孔说道:“好端端的说这个干什么?这件事办完了,我们俩就找个无人的僻静去处,好好的逍遥快活去。”

    张雪琪脸色一沉,转过身来对金北苏说道:“你果然还是没什么事就不会来找我呀!有什么事你就尽管说吧,只要我能帮上忙,一定帮你完成。”张雪琪摸着金北苏的脸庞,恋恋不舍地说道:“谁叫我还是那么喜欢你呢!”

    金北苏摸着张雪琪的手看了良久,却来到桌前坐下,郑重的说道:“听说苏大林在你这里放了一个重要文件,我猜这个文件上隐藏了一些找到他的蛛丝马迹,请你给我看一下。”

    张雪琪一脸严肃地说道:“这个我可做不了主,苏大林临走前对我说,这封信除了交给彭援朝外,谁也不让看。”金本苏一脸诚恳地对张雪琪说:“给我看一下,好吧?那封信对我非常重要。”

    张雪琪疑惑地问道:“有多重要?比我还重要吗?”金北苏把眼光移到别处不看张雪琪,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望着金本苏傻傻的样子,张雪琪心软了,说道:“好吧,就给你看一下,不过出了什么事你可要对我负责任,苏大林平时对我可凶了。”

    金北苏对张雪琪说道:“苏老总为人严谨,不苟言笑,我与他相交多年,从未见他有什么浮夸之举。”但金北苏还是忍不酌奇,对张雪琪问道:“他把你怎么样了?”

    张雪琪脸上露出悲伤的表情,转过身去,将衣服在金北苏面前一件件的脱了下来。张雪琪背对着金北苏说道:“他打的。”金北苏循声望去,只见张雪琪的玉背上留着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痕。张雪琪穿好衣服后转过身来,对金北苏说道:“要想台前显贵,就得台后受罪,这话说得真没错。人们只见到台前光鲜亮丽的面孔,谁想得到我背后的辛酸。苏大林是梨园春的股东,我是被他一手捧红的。他已有妻小,却总想轻薄我,我不顺从着他,他就打我。”张雪琪擦着眼泪说道:“我被他缠得没办法,就说我也不是寻常的不三不四的女子,你若把妻子休掉,我就跟你在一块,没想到他还真狠得下心,把一起过了二十多年的发妻给休了。这么无情无义的人我怎么可能喜欢呢?我就各种问他要礼物,让他给我买衣服,专挑贵的买,他为我花了不少钱,屋子里的这些东西都是他买给我的,我有时候真恨不得一把火把这些都烧掉。他还是打我,一不顺心就打我,我违逆他他也打。我根本受不了他地狱般的折磨,也从没让他得手。他一生气就拉朋友出去喝酒,喝完就回来打我,呜呜!”

    张雪琪伏在金北苏的腿前说道:“北苏,带我走吧,这样的日子我一刻也过不下去。你怎么这么狠心呀,这么些年也不知道来看我一下。你知道这些年我是怎么熬过来的吗?我每天非要想到你对我说的那些甜言蜜语我才能睡得着觉,要不然我的脑中都是苏大林折磨我的影子。我每天没日没夜的失眠,望着这冰冷空洞的房间发呆,过着生不如死的憋屈生活。可是我又离不开他,离不开梨园春这个舞台,离不开我热爱的艺术,我该怎么办呢?”金北苏搂着张雪琪的肩膀,帮她擦着眼泪说道:“好了,不哭了。我不是来了吗,这就带你走。你把那封信拿出来,我们收拾一下马上启程。”

    张雪琪收拾好金银细软后,与金北苏一起骑在了马上。张雪琪坐在前面,金北苏牵着疆绳坐在后面,躺在金北苏温暖的怀抱之中,张北琪感觉拥有了整个世界,地上的白雪与空中的狂风从此不再寒冷,连马儿蹦哒嘣哒的奔跑也显得欢快起来。金北苏和张雪琪冒着严寒走了三天路程,第三天黄昏来到了东昌郊外金北苏常去的一家客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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