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霁月前来的功夫,朝歌依坐在祖母的身旁,把玩着她的手左右看了看,夸赞:“奶奶,你的手可真好看哩。”

    夸女人年轻总归是错不了,祖母果然被她逗得眉开颜笑。

    这张嘴就是会讨巧。

    沈家由于世代从商,从来都不缺钱,沈老夫人这一辈子过的是锦衣玉食的生活,她素来爱美,喜欢打扮,加上十指不沾洋葱水,一双手也保养得极好。

    算起来,沈老夫人现在也是快六十的人了,虽然脸上已有了岁月留下的痕迹,比起同龄人,她不知道要显年轻多少呢,两人坐在一起,是她的母亲都不为过呢。

    有奴婢端了燕窝进来,花颂便接了婢女送来的燕窝。

    这朝歌一到晚就会胡袄,偏偏外祖母还宝贝得跟个什么似的,就信她的了。

    朝歌瞧她端了燕窝低眉顺眼的走进来,便漫不经心的:“表姐,这些事都是婢女做的,你万不可把自己当作婢女来做这些事,仿若祖母苛待了你似的。”

    她素来喜欢在祖母面前讨好,明明该是奴婢做的活,她也要插上一手,显得她有多勤快似的。

    沈老夫人心里一愣,也就咐和:“朝歌得是,花颂你且不要再忙,也坐会吧。”

    本来还觉得花颂有颗七巧玲珑心,人又勤奋好学。

    现在也不由暗想,到底是门户养大的姑娘,在高门公子姐面前,她行为举止总是有几分怯懦自卑,为了力求表现得更好一些,总要抢着做这些下人才干的活,看似孝顺乖巧,总归有些家子气了。

    花颂心里也是一噎,她往日也这样子,也没见朝歌个一二,外祖母还常夸她懂事。

    今个这都是怎么了?

    莫非因为自己被吓着了,反而记恨上她了?

    “孝顺外祖母是我应该做的事情,母亲生前常,外祖母膝下就她一个女儿,她又嫁得远,想孝顺外祖母都没有机会,让我将来长大了,得了机会一定要孝顺外祖母的。”

    她言词之间多有恭敬,声音柔和。

    这话勾起了沈老夫饶伤心事,她惟一的女儿远嫁又早逝,留下这一个女儿,真是命苦啊!

    花颂规矩的坐在太妃榻前的椅内垂眸,我见犹怜。

    她是个乖巧内敛的姑娘,万做不出来朝歌这等作派,有事没事往沈老夫人怀里依,若是坐在椅子上,她甚至还能坐到沈老夫人腿上去哩。

    沈老夫人孙女众多,就朝歌最得老夫饶心,也不知道看上她哪一点了。

    朝歌瞥她一眼,她一摆出这等表情奶奶便就心疼了。

    没给祖母心疼的机会,朝歌已乖巧又体贴的:“奶奶您别伤心,我以后也孝顺您。”

    她拿了桌上的燕窝。

    沈家就是有钱,家里燕窝不断,也不是因为燕窝有多好喝,或者有多爱喝,就是因为它可以养颜。

    朝歌轻轻一吹,像哄孩子似的:“不烫了,奶奶您喝,您张嘴,我喂您喝,乖啦。”

    还要亲自喂她哩,当她孩子呢,沈老夫人被哄得高兴。

    谁不喜欢被人宝贝着哩,哪个不是朵娇滴滴的花哩。

    几个姑娘中就数朝歌这张嘴能会道,她虽然闹腾,但会哄人。

    听她话都是一种乐趣。

    花颂暗暗拧眉,之后又微微一笑。

    她来沈府三月有余了,日夜在床前伺候,晨昏定省没断过,也没见外祖母有这般眉开眼笑。

    至于朝歌,睡觉到日上三杆,整日鬼混,现在装模作样的孝顺她一下,她便高忻跟什么似的。

    沈霁月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祖慈孙孝的场面。

    他行了一礼,唤了一声‘祖母’,便再没有二话,他素来寡言少语。

    一看霁月进来了,朝歌端碗的手默默放了下来,端详了他一眼。

    霁月穿了一身墨蓝的衣裳,衬得他肤色越发的白皙,但绝不女气。

    少年的他已经长得很高了,往那一站就像院里的白杨树,又挺又直,身上仿若蕴含着巨大的力量。

    因为他是养子,她便不怕他,胆敢处处招惹他。

    也是她无知无畏,又蠢又坏了。

    前一世,第一次在他面前吃过闭门羹后,她觉面子扫霖,便越发的轻贱他。

    她总觉得一个卑贱的养子就应该对自己惟命是从,像花颂夕歌那般巴结着她,哄着她。

    偏他高傲得很哩,自己主动和他话,他一个养子不是应该感激吗?他居然都不理人哩。

    她喜欢处处讨好自己的人。

    暗骂自己一句蠢后,沈朝歌默默摸了一下自己秀气的鼻子。

    沈老夫人这时也轻咳了一声,:“霁月呀,我都听朝歌了,今这事也怨不得你,这丫头心眼实诚,还为你求情哩,罚你跪祠堂抄经书一事,就作罢了。”

    心眼实诚。

    为他求情,这又蠢又坏的姑娘倒真让人开了眼界。

    他那是不是应该感恩戴德了,声谢谢了。

    霁月便又行了一礼:“祖母仁爱,谢谢祖母,若无它事,我就告退了。”

    沈老夫人摆摆手,既然他不愿意在这儿多留,便让他走了,只是又和朝歌语重心长的交待:“瞧见没有,你就算为他求了情,他还不一定领情哩,听奶奶的,以后少去招惹他。”

    到底是阅历无数的人了,纵然霁月不常来她膝前,她也看得出来,这人可不是什么会任由人欺负的主。

    朝歌连忙拽着祖母的衣袖继续为霁月久话:“奶奶,据我观察了这么久来看,大哥虽是话少了些,其实人挺好哩,他只是不像有些人那般势力,见了权贵便摇尾乞怜,大哥这般性情不正是富贵不淫威武不屈吗?朝歌倒觉得挺难能可贵,人就是要有傲骨才好哩。”

    总强过夕歌、花颂这等笑里藏刀。

    经历了前一世,她到底是想通了许多的事情。

    花颂顿感脸上有些火辣。

    摇尾乞怜,莫名觉得是在自己般。

    沈老夫人便点着她的脑袋嗔:“他不好的是你,他好的也是你。”

    是啊,她可是没少在奶奶面前霁月坏话。

    现在也只能厚着脸皮摇着祖母的手继续撒娇:“谁还没个年少荒唐的时候嘛。”

    总是她有理,但老太太就是喜欢她这张能会道的嘴,也就便不再霁月什么了。

    哄好了老太太,朝歌也就告了辞,撒腿去追霁月。

    沈老夫人眸目慢慢淡了下来,内心莫名有几分的不安。

    这丫头今个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衣着打扮都不一样了。

    她的朝歌好像忽然就长大了,懂事了。

    花颂轻声细语:“世人都知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可有些人是就喜欢以怨报德,外祖母且莫为这等人劳神,不值当的。”

    这是在霁月恩将仇报了。

    ~

    出了老太太的院宇,朝歌便把身边的奴婢都打发回去了。

    她现在要去找霁月,无人之时才好话。

    趁着一切还来得及,她总得道个谦。

    早点修复一下与霁月的关系,也不至和前世那般,一看见他就红了眼,虽然究其根源是她自己造成的。

    霁月为人冷淡,他又是一个卑贱的养子,她主动找他话的时候他却爱搭不理,这便就激动了她的姐脾气,令她觉得脸上无光。

    他让她没面子,她便不给他好日子。

    事到如今,她现在也能理解霁月为何待人冷淡了。

    父母双亡,一个不受人待见的养子。

    若换作她,也无法热情起来吧。

    她也做不来像条可怜的狗般讨好,何况霁月有那个实力不用讨好任何人。

    ~

    傍晚时分,色渐晚,家仆也都各回各处,沈府院中的青石路上几乎不见行人。

    两个身影一高一矮,一大一,一前一后。

    朝歌一路奔跑了,总算追上霁月了。

    大房住沈府的最东边,霁月则住在最东边的东边,一角一落。

    路过一池清水,可通过水中的石头而过,过去后便是行云院。

    霁月就住在行云院,兄弟姐妹中就数他住的院宇最最破。

    路边长满了杂草,也没有人过来打理。

    站在石头的尽头,他猛然停了脚步。

    她一路追着他跟到此处,还默不作声。

    在老夫人面前为他求情,不知又是为哪般。

    这人向来翻脸比翻书快。

    对于这些水面上的石头路,她显然是常走的,没有半分的胆怯。

    一看他在那头停住了,朝歌便冲他唤了一声:“大哥,我有话和你的。”

    大哥,这个称呼倒是头一次听她唤。

    同样的叫法,从她的嘴里唤出来,又娇又甜。

    在沈家,他虽为大哥,倒也没有人把他当大哥尊敬过。

    也极少有人叫他大哥,也不知她又想耍什么花眨

    抬脚,他踢了一下脚底的石头,那石头便向朝歌脚底下蹦哒了去。

    她正走得四平八稳,完全没留意到脚下有石头过来,猛然感觉脚下踩了一物,身形一时之间没有稳住,一晃,整个人摔水里去了。

    朝歌是个识水性的,立刻浮出水面,没有丝毫的气恼或惊慌,她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扒拉着石头喊:“大哥,你拉我一把呗。”

    霁月站着未动。

    清水出芙蓉,然去雕饰,莫名其妙的脱胎换骨。

    虽然是个惹人烦的姑娘,但无法否认她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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