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飞不尊吾皇谕旨,故意延迟军务,又意图谋反,证据确凿,于除夕之夜,连同岳云,张宪已被斩于风波亭中!”万俟卨道。

    尖利的嗓音回荡,偌大的庭院死一般的沉寂。

    好半,一人如泣如诉道:“岳元帅披坚执锐,先抗伪齐,后抗金国,战功彪炳,一不贪赃,二不枉法,与民秋毫无犯,一生志向只是恢复我大宋河山,如此良将自古罕有,百姓求拜地恨不得他长命百岁,千岁,可你??????你们怎么敢枉杀于他,这是在毁我大宋的脊梁啊??????”这人到最后,已然泣不成声,哭倒于地。

    “这帮朝廷命官,早已失了人性,哪里还记得‘忠义’二字!”

    “兄弟们,不必多了,这些人连岳元帅都敢杀,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咱们大家伙不如就此反了吧!”

    “得对,杀了这帮狗贼,替越元帅报仇!”

    ??????

    众人越越是激愤,不少人推推搡搡,向万俟卨涌去,贾英雄亦是忍不住满腔悲愤,喝骂不已。

    那二百多名兵卒之中,一些人被这种气氛感染,低下头颅,暗暗垂泪,这些人何尝不知岳元帅冤枉,只是军令如山,不得不如此而已。

    万俟卨眼见这些汉子形容狰狞,生怕当真冲上前来,伤及自身,狗油胡一抖,喝道:“李都头,还不叫你的兵卒准备,更待何时!”

    “是??????”兵卒之中,一名军官答应一声,声音中也包含颇多无奈,转头对兵卒高声喝道:“立枪!”

    军队之中,令行禁止,哪怕面前是刀山火海,军令所至,也不得有丝毫违抗,这些兵卒只得将手中长枪对准前来作证众人,同时,左右侧门中亦有无数兵卒蜂拥而出,眨眼间,已将群雄围住,这还不算,周围墙头上“唰”的一声,出现无数兵卒,个个弯弓搭箭,只待一声令下,便是万箭齐发。

    原来这些日子,朝廷已暗中将军队化妆隐藏在周围宅院之中,故而查探不出。

    此时,眼见前来作证的众人已成了瓮中之鳖,万俟卨才松了口气。

    当初在决定陷害岳元帅之初,他们便已然想到,岳元帅不论是在民间,亦或朝堂,都极具人望,不过,朝堂之上,有秦桧弹压,自是不足虑;军中也派去了王贵接任,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他们也能事先得到消息,再者,张俊手中握有兵权,也可从旁相助;唯独那些被岳飞招揽的草莽流寇,流散各处,这些人轻生重义,历来不尊王法,除岳飞之外,再难有人约束得住,一旦得到岳飞死讯,不定做出什么事来,因此,定下这条绝户计,先将岳飞死讯隐瞒,再将那些曾经投靠岳家军的草寇骗至临安,能招降自是最好,若是招降不得,便一并铲除,以免留下祸患。

    此时,秦桧,张俊各有要务在身,唯有万俟卨出面,这老贼虽一千个,一万个,不愿,不敢,可为了自家性命,前途富贵,也不得不冒一次险了。

    “你们看到了,此时只需本官一声令下,你们便死无葬身之地,不过本官上体皇命,不愿多行杀戮,你们之中有被岳飞蒙蔽者,自愿出首者,此刻尽可站出,本官自会保你周全,若是所举岳飞罪证详尽切实,本官还会上奏朝廷,到时高官得做,骏马得骑,光宗耀祖岂非远胜流落江湖??????”

    万俟卨此时虽然看起来镇定自若,其实也是暗中叫苦,他哪里不知道这些莽汉粗暴刚烈,悍不畏死,之所以劝降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朝廷所列岳飞款款罪状,皆是子虚乌有,并无一条切实证据,若当真因“莫须颖三字而杀岳飞,岂非会落得千载骂名?不论当今圣上,亦或秦桧,万俟卨本人,不到万不得已,实不愿如此,可上至朝堂上,下至行伍,民间,竟无一人愿意作证,迫不得已,才想到这个办法,在死亡的威胁下,万一这些江湖草莽之中有人出首,这千载的骂名自己岂非就逃过了?

    此时,魏胜早已回到人群之中,低低声音快速问道:“几位,你们怎么?”

    他嘴里虽然问的是几位,眼睛却是连看也没看何良,徐虎,贾英雄三人,而是直接落在吴通,孙中以及同来的几名汉子身上,在他看来,他们兄弟四人既已叩头结拜,这个头便重愈山岳,生死不悔,不必再问。

    孙中皱眉道:“魏胜,你的是什么混账话,若是我老黑贪生怕死,何必来临安!”

    其余几人也各自道:“魏大哥,我们听你的。”

    “既然如此,那咱们兄弟就豁出命去,拼上一拼,待会我和吴兄,董兄,孙兄打前阵,冲开一道口子,剩下的人跟着我们往人群里冲,切记不可迟疑,若是能一举拿下万老贼自是最好,即便拿不下,也叫他们不敢放箭!”魏胜道。

    这些人久经战阵,哪里看不出眼下已经是个死局。

    那姓董的汉子,名叫董航,道:“生死有命,早走的兄弟记得走慢些,等等后来的人,省得一个人孤单!”

    “那碗孟婆汤,我老黑不到,你们谁也不许喝,若是在下面你们谁见了俺老黑,敢不认识,心俺的拳头!”孙中道。

    贾英雄听得热血沸腾,原本的恐惧早已荡然无存,从肩头上取下麻袋,道:“大哥,等等!”

    “怎么?”魏胜一愣。

    贾英雄将麻袋上的绳子一一解开,众人虽然疑惑,却也各自轻移脚步,将贾英雄遮挡住。

    贾英雄在麻袋中刨了半,挖出两匕首,递到魏胜手里,道:“大哥,这个给你!”

    这两柄匕首,正是方才在城门时候,被官兵搜出来的那两把,被他要来之后,转手塞进了自己的麻袋里,还生怕被人察觉,刻意埋得深了一些。

    “老四,好样的!”着,魏胜将匕首交给吴远,孙郑。

    “大哥,我看咱们这三百多人里,你若是能多抢来几件兵刃,大家伙一起砍杀,或许还能有几分生机。”何良道。

    孙中眼一瞪,道:“都书生误事,一点不假,周围刀枪如林,咱们统共就两炳匕首,如何能抢来兵刃!”

    何良指着贾英雄的四个麻袋,道:“老四这里不是有法宝么,我看咱们不如这样??????”

    众人听他完后,各自点头。

    徐虎拍着贾英雄的肩膀,道:“老四,想不到你的无赖伎俩,还真有门道!”

    贾英雄混不吝性子发作,早已忘记生死,只姑意,道:“什么叫无赖伎俩,贾老子这是深谋远虑!”

    此时,万俟卨连几次,群雄只顾喝骂,并无一人出首,眼见劝无效,老贼也便没了耐心,扯着嗓子喝道:“你们已陷入死地,唯有出首一条路,现在大理寺中兵士不下两千,周围更是有上万禁军包围得铁桶相似??????”

    人群中不知是谁,忽然大笑一声,道:“万大人,敢问你的铁浮图,拐子马在哪里!”

    万俟卨一惊,铁浮图,拐子马都是金人所有,这句话岂不是在他与金人有所勾结,厉声叫道:“胡!本官哪里有铁浮图,拐子马!”

    那人又道:“大人怎地不实话!金人既已叫你陷害岳元帅,如何能不给你铁浮图,拐子马!”

    万俟卨直气得体如筛糠,道:“你??????你胆大包,竟敢诬陷朝廷命官,罪在不赦!”

    “哈哈,万大人这话得不错,剖开肚肠,咱们这些人,哪个胆子也有砂锅大,自与金人开战以来,只听过弃城而逃的朝廷命官,可曾听过临阵退却的岳家军么!”

    话音未落,已有人叫起好来,

    万俟卨颤声道:“你??????你们自取死路,本官便成全了你们,李都头,还不下令放箭??????”

    “等等!”话音未落,人群里有人搭言,接着就见四名壮汉各人扛着一只麻袋,在人群里推推搡搡走将出来,正是贾英雄,徐虎,孙中,和一名叫郑心汉子。

    四人一边挤,一边道:“我们愿出首,我们愿出首!”

    此言一出,立时有人大骂。

    “杀千刀的狗贼,胆怕死,真是枉披人皮!”

    “不错!岳元帅一生忠义,怎能容他们污蔑!”

    “我认出来了,这不是孙黑子么!”

    “孙黑子,狗杂碎,你若是敢污蔑岳元帅,我们即便死了,也放不过你!”

    一边骂着,有人撸胳膊挽袖子,似要动手,还有不少人吐起了口水。

    幸而,孙中是出了名的滚刀肉,不少人认得他,知道他武艺高强,性情虽然高傲,却绝不是贪生怕死之辈,心中不免疑惑,另外,即便他当真投靠奸贼,眼下形势紧迫,谁也不愿将力气浪费在这么一个人身上。

    好半晌,四人才挤过人群,来到前面,已是狼狈不堪。

    万俟卨阴险狡诈,自不会轻易相信,在兵卒的缝隙中,眯缝着眼,上下打量四人,道:“你们当真愿出首?”

    “出??????我出你妈勒个X!”贾英雄忽然一声爆喝,双手提起口袋,狠命扬了出去。

    孙中三人同时出手,也各自撒出,有的是土,有的是大米,最可恨的是胡椒面,此时,贾英雄等人距离最前排的兵卒不过五六尺,众兵卒发现上当,却也晚了,登时被撒个正着。

    这孙中练的就是掌上功夫,力道惊人,大米在他手里撒出不啻砂石,其余三人虽略有逊色,却也都有几分蛮力,顿时,大片兵卒哀嚎倒地。

    此时,魏胜,吴通和董航齐齐跃出,飞扑上前。

    吴通和董航汉子捡起地上长枪向己方众人抛去,魏胜则是片刻不停,脚尖一点地,身形再次飘飞,手中匕首闪电般飞出,企图吓筒路的兵卒,以便擒拿万俟卨。

    原本魏胜将匕首交给孙中,吴通,不过,何良的意思是擒贼擒王,在场众人里,要论武艺,首推魏胜,故而,又将两柄匕首交还给他。

    李都头极为警觉,翻身抱住万俟卨,就地打了几个滚,躲了过去,两柄匕首插入一旁两名禁军胸膛。

    这些兵卒武艺虽比不上群雄,却也是乃是禁军中的精锐,见势不好,重重遮挡,将老贼护在正中,李都头一声呼和,分出三十多人,护送万老贼急急向后堂逃去。

    魏胜不觉惋惜,却也来不及多想,此时,他已凌空跃起,无从借力,下面的兵卒已有反应快的,举起长枪,向他直刺而来。

    魏胜长袖一抖,一包胡椒面反手挥出。

    这种情形之下,胡椒面的效果可远胜于几柄长枪,几把利剑,当即,魏胜脚下一片兵卒哀嚎倒地,他施展千斤坠,迅疾落地,立时踩得两名兵卒肠穿肚烂,两把长刀也被他抢在手中,再想去追击老贼,却被兵卒围住,只好挥砍劈剁起来。

    这些来漫长,其实不过眨眼之间的事情,双方业已反应过来,兵卒持枪冲杀上前,群雄或捡拾兵刃,或赤手空拳,与之砍杀,刹那间,乱作一团,墙头上的弓弩手眼见双方混战,又没得长官指令,只有傻看着。

    朝廷兵马,军纪废弛,又久疏战阵,而三百多名好汉,大多是一方强梁,进入岳家军之后,两军阵前,冲锋陷阵,往来驰骋,尽是杀饶祖宗,夺命的阎罗,再者,好汉们退无可退,只有拼死一战,官兵却不然,打得过便打,打不过,只要比旁人跑得快,即刻活命,因而,时间不大,形势已然翻转,三百多名好汉,好似虎入羊群一般,追着两千多人砍杀,众兵卒哭爹叫娘,只恨少生两条腿,四处奔逃。

    魏胜等人正待一鼓作气,冲入后堂,将万俟卨砍死,不料,大理寺大门忽然被撞开,官兵好似潮水一般,涌将进来,群雄只好回身再战。

    庄严肃穆的大理寺成了人间的地狱,断肢残臂,流血漂橹,哀嚎之声响彻云霄。

    贾英雄此时已杀红了眼睛,开始的时候,他实在下不去手,左躲右闪,可一名兵卒发现他手无寸铁,狞笑着一枪刺来,生死之际,他再也顾不得许多,飞身躲避的同时,随手抓起一柄插在尸体上的钢刀,扔了出去,钢刀这插在那兵卒前胸。

    到这时候,他终于明白,他正处于你死我活的战场,若是想活下去,只有把敌人杀死,于是,他操起一柄钢刀,见人就砍,逢人便杀,不多时,一柄钢刀已卷了刃,这遍地残肢,就有遍地的刀剑,他又捡起一柄,继续砍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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