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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桑柔是半夜回到炒米巷的。

    大常起得早,见正屋大门洞开,呆了一瞬,一头扎进去,一眼看到蜷缩在榻上,正沉沉睡着的李桑柔,顿时咧嘴笑起来。

    大常赶紧踮着脚尖退出来,冲进厢房,揪起黑马,先捂宗马的嘴,“去买菜!老大回来了,睡着了,别吵!”

    黑马不停的点头。

    大常松开黑马,“有螃蟹买点儿,叫上窜条,他最会挑螃蟹。”

    “放心!”黑马飞快穿了衣服,冲到隔壁院里,揪起窜条,顺便把小陆子几个也踹起来。

    赶紧都起来打扫!家里都脏成猪窝了!

    天色大亮,李桑柔起来,打着呵欠出来,抽了抽鼻子,闻着扑鼻的螃蟹香味,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大清早吃螃蟹,有那心情,她也没那功夫啊!

    “老大!”黑马从厨房一窜而出,“螃蟹肥得很9有虾,大得很!”

    “老大你回来啦!”窜条拎着拖把,紧跟着窜出来。

    “老大!”

    “老大!”

    大头小陆子等人,拎着桶拿着抹布,几乎一起窜出来,看着李桑柔笑。

    李桑柔叉着腰,一脸无奈的环顾了一圈,想笑,却觉得眼底发酸。

    米瞎子说得对,她不是只有金毛一个兄弟。

    “昨天一进门,我就闻着臭味儿了,几天不在家,你们就把家里糟蹋成猪窝了!我走前,不是让你们好好过日子,好好看着家么?”李桑柔板着脸道。

    “我就说!都脏成猪窝了!快去打扫!”黑马紧跟着叫道,两只手乱挥。

    众人连声答应,赶紧拖地的拖地,擦窗户的擦窗户。

    老大不说还真没觉得,好像家里是挺脏的。

    黑马提着一铜壶热水,往刷牙的杯子,脸盆里倒上,看着李桑柔弯腰洗脸,往外蹭了两步,站住,看着李桑柔,“老大你这一趟,二个多月,大常老做噩梦……”

    “是你老做噩梦!”大常提着张桌子过来,接话道。

    “是,大常老担心了。”黑马赶紧转话。

    “用开水把桌子烫烫,瞧那桌子上那一层,油光铮亮。”李桑柔打断了黑马的感慨。

    “拎那边去烫。”大常顺手将桌子拎到旁边。

    大常烧了鸡汤粥,拌了酸辣鸡丝菠菜,拌咸萝卜丁,烙了韭菜合子,黑马买回来了羊肉包子,酥油烧饼,一大包香酥鱼,外加一大盘子显眼无比的通红大螃蟹。

    李桑柔喝了两碗粥,吃了只韭菜合子,吩咐窜条,“把这螃蟹拿着,等我闲了,剥出来熬蟹油。”

    吃了饭,留下大头蚂蚱打扫猪窝一般的家,窜条拎着一大包螃蟹,几个人出了门,往顺风速递铺过去。

    出了院门,大常一边走,一边跟李桑柔说铺子里的事儿。

    “大相国寺的圆德大和尚,问过你好几回了,说是问问今年的平安符,要不要多加点儿。

    我跟他说能多加就多加,今年咱们多了两三条线,要用的平安符肯定多。

    大和尚说,他想到了,多备了不少。说你要是回来了,让你去找他说话。

    大和尚还说,他替你卜过,说大吉大利,让我别担心。”

    “嗯,小陆子往大相国寺绕一趟,跟大和尚说我回来了,忙过这几天就去找他说话。”李桑柔转头吩咐小陆子。

    小陆子脆声应了,一溜小跑,往大相国寺方向过去。

    “听喜一天一趟过来问,说他们七爷说了,好些人问他们七爷,咱们那拜年贴子,今年还画不画,我想着不急,这才九月里,就跟他说等你回来。

    还有世子爷,说只要你回来了,哪怕是半夜,也赶紧让人去告诉他。”

    大常顿了顿,“我给忘了。”

    “黑马去一趟,找如意就行,就说我刚到家。”李桑柔示意黑马。

    “好!”黑马掉头往睿亲王府跑出几步,一个转身,又回来了,“这个时辰,世子爷肯定到部里了,我先走了!”

    黑马一路小跑,直奔东华门。

    “张嫂子三天两头来问,何老大来过一趟,还有公主,隔三岔五的打发千山来问,你回来没有。

    瞎叔这一阵子常到炒米巷,总念叨,说要出大事儿了。

    反正,知道你不在家的,见了都得问一句。”大常接着道。

    李桑柔嗯了一声。

    “没什么事儿吧?”说完了这两个多月的大事小事,大常沉默片刻,看着李桑柔,没头没脑的问了句。

    “没什么。”李桑柔露出丝丝笑意。

    李桑柔刚到顺风速递铺,还在生炉火,顾曦就到了。

    “坐,尝尝我带回来的野山茶。”李桑柔拿着破蒲扇扇着炉火,示意顾曦。

    “你总算回来了。”顾曦看着李桑柔,长长舒了口气。

    “坐吧。半路上碰到黑马的?”李桑柔带着笑。

    “没有,我让人看着炒米巷。

    大常滑头的很,一句磁实话都没有,我哪敢等他给我递信儿。”顾曦左右看了看,拎了把椅子过来坐下。

    “我一向说一不二,规矩大,大常胆小而已。”李桑柔随便解释了句。

    窜条刷好铜壶拎过来,李桑柔先倒了半壶水,烧开倒掉,再加水烧水。

    “你去哪儿了?”顾曦看着李桑柔。

    “随便走走。”李桑柔敷衍了句。

    “大哥很担心你。”顾曦看着瘦了不少的李桑柔。

    “宁和公主怎么样?大常说她经常打发人过来问。”李桑柔避开了顾曦的话。

    “很担心你,还往寺里去了两趟,替你祈福。”

    “我到江边走了一趟,到了夜里,江上一片黑寂。

    当年,我们沿着江,顺水往东那时候,江上多热闹。

    不知道多少人家没有了营生。”李桑柔烫杯子,放茶叶,说闲话。

    “都在备战,南梁比咱们更急。”顾曦沉默片刻,低低道。

    李桑柔看了顾曦一眼,他好像瘦了些。

    “皇上怎么样?你今天没上早朝?”李桑柔接着问道。

    “不怎么好。”沉默片刻,顾曦声音更低,“已经连着一个月没早朝过了,皇上撑不住。”

    “我上次见沈娘娘那回,看娘娘也是,”李桑柔顿了顿,“清瘦得很。”

    “皇上常年歇在垂福宫,日常起居,多半是沈娘娘亲手照料,她很劳累。

    再说,生老二前,沈娘娘缠缠绵绵病了四五年,生了老二后,也是调理了一年多,才算好起来。”顾曦说着,叹了口气。

    李桑柔沏了茶,推了一碗给顾曦,“有旧疾旧病根的,最怕秋冬。”

    “嗯,皇上年青的时候,有一回,腊月里往青州调援兵,路遇大雨,也是一刻不敢停,之后大病了一场,落下了气喘的病根儿,每年九十月间,都要发作,今年……”

    后面的话,顾曦没说下去,端起茶,闻了闻,“这茶不错。”

    李桑柔似是而非的嗯了一声。

    往青州调援兵,作为章家女婿么?

    “我中午怕不得空,晚上要是没什么事儿,我请你去玉楼吃羊肉?你瘦了很多。”顾曦抿了半杯茶,看着李桑柔道。

    他得走了,这一阵子,他极其繁忙。

    “好。”李桑柔爽快答应。

    ……………………

    李桑柔从玉楼吃了羊肉,回到炒米巷,米瞎子正坐在廊下,对着炭盆,抿着酒等她。

    “还没进十月,你就烧上火了,病了?”李桑柔坐到米瞎子旁边。

    “温酒用的。”米瞎子指了指放在炭盆宽边上的红铜酒壶,“你也喝点儿,我放了几块陈皮,味儿不错。”

    “喝过了,我不喜欢陈皮的味儿。”李桑柔伸手摸到暖窠,倒了杯茶。

    “你干嘛去了?”米瞎子欠身往前,仔细看着李桑柔,“看样子挺辛苦。”

    “散心去了。”李桑柔将脚搭到炭盆边上。

    “你这话,连大常,不是,连黑马都不信!拿来哄我!你干嘛去了?”米瞎子斜着李桑柔,简直想啐她一口。

    “确实散心去了。”李桑柔自在的抿着茶。

    “这天下,太平不了几年了,你可别让这几年的太平也太平不了。”米瞎子郑重严肃。

    “你也太抬举我了。”李桑柔斜暼了米瞎子一眼。

    “没抬举,我就是不敢小瞧你而已。我再说一遍,你别把这么一点点太平日子,给折腾没了!就这么一点点了!

    等到天下大乱,你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反正要乱起来,肯定是大乱,也就不多你一个了。”米瞎子欠身往前,紧盯着李桑柔。

    “不会。”李桑柔答的干脆快捷,“至少不是添乱。还有,你别想的太好,这太平日子,你还是按月算吧,或者按天算。”

    米瞎子呆了一瞬,长叹了口气,仰头喝光了杯中酒,恨恨道:“娘的,连几年都没有了,真他娘的!”

    ……………………

    宁和公主是在隔天午后,冲进顺风速递铺的。

    “我很担心你!”看到李桑柔,宁和公主一句话没说完,眼泪下来了。

    “我好好儿的。你怎么过来的?坐车?骑马?”李桑柔笑答了句,立刻岔开话。

    “坐车,天寒了,娘娘说骑马容易灌冷风,要咳嗽的。”宁和公主用帕子拭去眼泪。

    “这里味儿不好,咱们出去逛逛。”李桑柔指了指正在堆肥的大常,示意宁和公主往外走。

    两人出了铺子,李桑柔笑道:“我不在建乐城这两个来月,你出来逛过几回?去看过几场文会?”

    “一趟也没出来过,我就没出过宫。

    三哥说要陪我去看这个那个,我都回了,二哥也要带我出去,看文会雅集什么的,我也没去。

    我挺担心你的,你总算回来了。”宁和公主看着李桑柔,神情轻松,笑容隐隐。

    “也没见过文先生?两个多月呢。”李桑柔斜瞄着宁和公主,问了句。

    “呃。”宁和公主顿时一脸粉红,有几分扭捏起来,“当然没见过啦,我以前也不常见他。

    不过,我让千山去问过他一回:知不知道你去哪儿了,我担心你,问三哥,三哥就是一句:你不用担心她!”

    宁和公主学着顾曦的口气。

    “我怎么能不担心呢?我就只好去问文先生。文先生怕千山说不清楚,就给我写了封信!”宁和公主眼睛亮亮。

    “哟。”李桑柔慢慢的哟了一声。

    “信里就是说你功夫好,人特别精明,特别细心,特别谨慎,说你不会有事儿的,就是这些,半点儿别的都没有!”宁和公主赶紧解释。

    李桑柔连连点头。

    “后来,我想着,总不能失了礼,打发人去说一声谢,不怎么好是不是?我就写了封信,谢了他。”宁和公主笑容明媚。

    “那他肯定要再写封信,说你太客气了,不用谢。”李桑柔扬眉笑道。

    “没有!你看你说的,那成什么了?没有!

    就是昨天,是百城最先过去找千山,让千山禀告我,说你回来了!

    你回来这事儿,我都知道了快两个时辰了,三哥才让人去告诉我。”宁和公主语调轻快的仿佛要跳跃起来。

    “文先生比你三哥对你好。”李桑柔看着宁和公主笑道。

    “对啊!你也看出来了?三哥对我,也不是没有文先生好,就是三哥这个人粗心,不像文先生那么仔细。

    这话三哥自己也说过,论细心周到,他不如文先生。”宁和公主心情相当好。

    “你大哥二哥三哥中间,肯定你二哥最细心。”李桑柔笑问道。

    “不是!大哥最细心,二哥心最软,我跟二哥最说得来。

    我们小时候,园子里的仙鹤小鹿什么的,要是死了,我和二哥都难过的不行,直到现在,哪一只是什么时候死的,我和二哥一说起来,还对着掉眼泪呢。

    小时候,我和二哥哭,三哥站在旁边,看我俩像看傻子一样,大哥就一声接一声的叹气。

    现在,我和二哥从来不当着大哥和三哥的面说这些!”说到最后一句,宁和公主坚定的摇了摇头。

    “你二哥现在就在前面状元楼,宴请太学的上舍生,听说潘七公子也去了,不知道他去做什么,他当年在太学读书的时候,回回考试都是垫底的那个。”李桑柔笑道。

    “后来田十一也进了太学,他就不垫底了。”宁和公主立刻接话,话没说完,就笑起来,“咱们去看看?看看七公子这个垫底生,去做什么,二哥宴请的可都是上舍生!”

    “好。”李桑柔笑应,招手叫过跟在后面的大车,宁和公主坐进车里,李桑柔侧身坐在车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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