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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马这个行家出面,铺子买的爽利而快,李桑柔去了趟对面的军营,请文诚给写个招牌。

    文诚没敢答应,只含糊笑着,说隔天给李桑柔送过去。

    等到天黑之后,顾曦回来,文诚笑说了李桑柔过来求写招牌的事儿。

    “她找好铺子了?在哪儿?你去看过没有?”顾曦扬眉笑问道。

    “说离南门不远,南门一带都是热闹地方。

    看倒没去看,你也知道大当家的脾气,咱们知道的时候,肯定是一切都妥当了。

    说是掌柜都找好了,快的话,后天就能开业了。”文诚一字没敢提大当家请他写这一句,有所隐瞒,未免有几分心虚,心虚之下,话就多了点儿。

    “嗯,她要做多大的招牌?写几个字?”顾曦抽了张纸出来,亲自动手研墨。

    “那倒没说,不过顺风的铺子,都是只有顺风两个字,不管多大的招牌,都只有两个字。”文诚笑道。

    “这是她聪明,就两个字,又大,看过一眼就能记住。”顾曦挑挑拣拣,选了只大狼毫,写了一张,左看右看,团起来扔进了纸篓,再写。

    一连写了十来张,换过两三回笔,总算写出张满意的了,拎起来看了看,再让如意举着,离远点儿再看了看,远看也不错。

    “你去一趟,问大常吧,问他招牌要做多大,把招牌做好送过去,算是贺她新铺开业。”顾曦吩咐如意。

    如意笑应了,举着顺风两个字儿,一路小跑出去,先往对面找大常。

    ……………………

    如意当差,一向是没话说的,让人盯着工匠,连夜做出来,第二天一早,请顾曦过了目,就送到了铺子里。

    当天傍晚,孟彦清带着的十几个人,迎出几百里,接回了急赶过来的顺风骑手,以及跟过来查看的王壮父子。

    李桑柔正在铺子里,背着手,看着几个工匠,贴着铺门竖一根高高的旗杆。

    高的出奇的旗杆,是顺风的标志。

    “大当家。”王壮看到李桑柔,忙上前见礼。

    “辛苦了。”李桑柔微笑欠身,“这是你儿子吧,长的真像你。”

    “是,这是老大,大勇,快给大当家磕头。”王壮推了把儿子王大勇。

    王大勇急忙跪倒磕头。

    刘婆子已经从铺子里出来了,浑身拿捏的站在李桑柔身后,有点儿不知所措。

    周姐儿背后背着儿子,躲在刘婆子身后,怯意中透着好奇,看着铺子门口的王壮父子,以及正在拴马的两个骑手。

    “这是王大管事,王壮,顺风骑手总管事。这是刘掌柜,刘香。这是刘掌柜的闺女,周姐儿。”李桑柔先介绍了,接着吩咐刘婆子:“照大常告诉你的规矩,跟他们清点交接,明天一早就开张。”

    “王大管事好,是,明天就?还没看黄历。”刘婆子被李桑柔一串儿话说的,有点儿跟不上。

    “大当家的从来不看黄历,搁大当家这里,哪天都是吉日。”王壮笑接了句,“刘掌柜以后就知道了,咱们顺风,百无禁忌。”

    “择日不如撞日。”李桑柔笑接了句,示意王壮,“旗子带来了?给刘掌柜。明天一早,把旗子升起来,就开门做生意了。”

    “要不要放挂炮?总得……”刘婆子摊着手,简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从她昨天一早上回了话,到现在,两天的功夫,铺子买好了,一应陈设安排好了,崭崭新的招牌说挂就挂上了,这根高的出奇的杆子,说竖就竖起来了,这明天,就要开张了!

    做生意开铺子快成这样的,她听都没听说过!

    “这铺子是你的,你要是想放,就买一挂放放听个响儿。”李桑柔随意之极的挥着手。

    “大勇,去买挂一千响的,明天一早,我跟大勇过来给你贺贺。”王壮笑起来,“大当家的不喜欢这些热闹。”

    “随你们贺。”李桑柔笑着挥了挥手。

    ……………………

    隔天一清早,顺风的大旗升起来,王壮的大儿子王大勇挑着长竹竿,放了串千响的鞭炮,顺风鄂州派送铺,隆重开业。

    鞭炮的硝烟还没散尽,百城就到了,买了两份朝报两份晚报,一边排着大钱,一边极其家常的和刘婆子说笑。

    他这多买的一份,是如意托他买的,如意天刚亮就侍候大帅出城巡查去了,来不及过来,反正他要过来买,就多买一份。

    以及,大帅这字写得真好,鎏上金挂起来,比写在纸上的时候还要好看。

    如意还嘱咐他多看几眼,看看招牌有什么不妥没有,哪有什么不妥?真是好看得很。

    絮絮叨叨的百城拿着两份朝报两份晚报,笑眯眯的拱手告辞,走前还冲小石头眨了眨眼,逗的小石头咯咯咯一阵笑。

    “婶子,这是那个官儿!”看着百城出门走远了,周姐儿猛抽了口气。

    “我知道!我看到了,我认得他!我去看看咱这招牌!”刘婆子三步两步冲出铺子,站在铺子门口,仰头看着门头上黑底鎏金的两个大字。

    这竟然是大帅写的!

    周姐儿也跟了出来,站在刘婆子旁边,仰头看着那两个大字。

    “哎!给我拿份朝报!”一个长随打扮的中年男人,从两人身边绕进铺子,再伸头出来,喊了句。

    “来了来了!”刘婆子一头扎进铺子,赶紧收钱卖报。

    刚刚吃过午饭,五百份朝报,五百份晚报就卖光了。

    头一天开张,送过来的邮袋里,只有朝报和晚报,还没有信件,卖完小报,今天的活儿就算结束了。

    刘婆子一份份理着跟着小报送过来的上千份印着寄信价目,寄物价目,以及怎么订报的一张张红纸招贴。

    “妮儿,你抱着孩子在铺子里看着,我出去把这招贴往各家送送。”刘婆子数了几十份出来,和周姐儿笑道。

    “嗯,婶子慢点儿,我算算帐。”周姐儿一脸喜气。

    昨天看到高高两堆朝报晚报,她挺发愁,想着这么多,不知道得卖多少天,谁知道一个半天,就卖空了!这可得有不少钱!

    ……………………

    李桑柔坐在顺风铺子斜对面的茶楼二楼,看着一个个长随小厮,个个都是绷着脸,不幅不想进但不得不进的模样,怀里揣着朝报晚报出来,在铺子门口先左右看,看过再走,一幅鬼祟模样。

    也有穿着长衫,自己过来买小报的,从铺子门口昂然过去,像被惊醒一般站住,折扇打手,李桑柔甚至能听到一声唉呀惊叹,接着一个斜步迈进铺子,片刻,握着卷得紧紧的朝报晚报,紧拧着眉,一幅忍辱负重的模样,急步往回走。

    李桑柔抿着茶笑看。

    这一千份小报,卖的比她预想的快,嗯,这样多好,这活泼泼的人世间。

    李桑柔心情愉快,看着刘婆子抱着一摞子招贴出了铺子,从茶坊出来,沿街逛过去。

    路过一家雕花剪纸店,李桑柔进去,买了一厚摞红的绿的剪纸,再逛到一家绣坊,买了十几个绣工精致的帕子,再前面一家南北货店,买了几条鱼干,几钵头糖蕌头。

    就在南北货店里,找店家要了纸笔,写了张小条,让潘定邦分一半给宁和公主以及顾暃,吩咐窜条和大头去顺风铺子,把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寄给潘定邦。

    等窜条和大头寄好回来,三个人找地方吃了晚饭,慢慢悠悠逛回去住处。

    刚进了院子,还没坐下,如意就到了,上前见礼笑道:“世子爷让小的过来看看大当家可得空儿,若是有空,世子爷请大当家过去说说话儿。”

    “嗯。”李桑柔站起来,跟着如意出来,进了斜对面的军营。

    听到禀报,顾曦迎出来,指了指营地后面的城墙,“上去走走?”

    “好。”李桑柔笑应,和顾曦一起,穿过营地,沿着陡峭的石梯上到城墙上。

    城墙外,齐军大营背靠城墙,往北戒备,两人顺着城墙,往南边过去。

    “随州那边怎么样?”李桑柔随口问了句。

    “咱们拿下鄂州后,就围起来了,不过,这会儿还围不严实,上流襄阳城,和汉水对岸,都能顺水供给,我让文彦超耐住性子,这不是一蹴而就的事儿。”

    顾曦背着手,从声音到神态,看起来都十分轻松惬意。

    “往随州的供给线打通了?”李桑柔想了想,笑问道。

    “嗯,从平靖关过来的陆路,北有文彦超部,南面是咱们,大致无虞,江上水路,虽说逆流而上,十分艰难,一路上又要防备江南袭击,可跟陆路比,胜在量大,一段一段接应过来,已经送过来两趟了,都十分顺当。”

    顾曦伸直胳膊,舒展了下。

    “拿下鄂州,整个荆州就有一半握在手里了,大哥来信,让我稳住,要稳步蚕食,这是大哥跟我,这十来年定下来的方略。”

    “嗯。”李桑柔不懂这些,只听不说话。

    “你的铺子开出来了,接下来准备做什么?回建乐城吗?”顾曦看起来很随意的问道。

    “还没想好,先歇一歇吧,在这鄂州城过了年再说。”李桑柔笑道。

    顾曦笑出来,“那今年咱们一起过年。皇上点了潘定江过来知鄂州府,算着行程,十一月中旬应该能到了。

    鄂州府衙里,那些书办小吏,说是天天过去衙门,守真实在顾不上他们,等潘定江到了再说吧。”

    “潘相真是舍得。”李桑柔语调里带着几分赞叹。

    “我荐了王章,若论才干,王章更合适驻守鄂州,不过,这会儿,这鄂州府尹,潘定江确实比王章合适。”顾曦笑道。

    “嗯。”李桑柔只嗯了一声。

    潘定江是潘相爱子,探花出身,他来鄂州,确实比王章这样的无名小辈,更容易招揽人心,也更容易让士子归心。

    唉,人在世上,从来都不是单纯的一个人。

    “这里看大江,最美。”两人走到东城瓮城,顾曦指着前面的江山江水。

    月光之下,江面上闪着微微的银光。

    “过于安静了。”李桑柔叹了口气,她喜欢白帆片片,灯火点点的江面。

    “我也觉得热闹了好,热闹的江面,才是流淌的银河,现在,全是水。不过,很快就会热闹起来。”顾曦指着江面笑道:

    “还记得咱们头一回见面,就是在这江面上。我记得,是藏在江心洲一片芦苇丛里,那船小得很,就是三块板,我躺在船板上,伸伸手就能够到水。

    后来,你问了我好些话,我用了守真的名姓,咱们换了条大点儿的船。”

    顾曦的话顿住,片刻,一边笑一边接着道:“黑马这厮,听到个文字,那份殷勤,一头扎进江里,要摸鱼给我补一补。

    摸了三四条鱼,你炖了鱼汤,他先端一碗要侍候我喝,可你一句叫大常吃饭,这厮立刻放下鱼汤,冲去抢饭,吃了一半才想起来跟我交待一句,说鱼汤太热,得凉凉,他吃好饭正好。”

    “黑马他们,活了十几二十年,饿了十几二十年,对他们来说,吃饭这事儿,是天底下最大的事儿,不管是谁,都不能排在吃饭前头。”李桑柔笑道。

    顾曦斜瞥着李桑柔,“那你呢?”

    “对他们来说,我这个老大的意思,就是天天都能吃饱饭。”李桑柔笑眯眯解释道。

    顾曦失笑出声。

    “他们把我捞上岸,我刚醒过来,就听黑马和金毛商量,要把我卖了。”李桑柔接着道。

    顾曦呃了一声,“大常呢?也想把你卖了?还有那个瞎子。”

    “大常那时候瘦得像根竹竿,那会儿正病着,高热不退,瞎子把我捞上来,摸到我手肘上的剑,就后悔的不行,说惹了大麻烦了,正懊恼自己眼贱嘴贱手贱。

    我就跟黑马和金毛说,让他们给我点儿吃的,让我吃饱,只要他们让我吃一顿饱饭,我就让他们从此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顾曦扬眉看着李桑柔。

    “金毛说,就算卖,也得让我吃个半饱,得能让我自己走路,不然卖不出价。

    他们两个,给了我半碗剩饭。

    当天夜里,我溜进家邸店,偷了一小块银子,一串铜钱,就是同福邸店。

    第二天,我带着黑马和金毛,买了二三十个馒头,大常一口气吃了二十四个馒头,睡了一夜,病就好了。”

    “赵明财知道你偷过他银子吗?”听到同福邸店,顾曦想到赵明财,有几分怅然。

    “嗯,后来,我告诉他了。赵掌柜说邸店钱箱里,他常年放着一小块碎银子,半吊钱,留给梁上君子。”李桑柔轻轻叹了口气。

    她有点儿怀念刚来的那一阵子。

    她努力适应她的身体,适应这个落后无比的世间,看着大常一天比一天健壮起来,看着那群小乞丐,一天比一天人模人样。

    人模人样是米瞎子的话,十分贴切。

    现在,当初跟在她身边,后来一个个都相当人模人样的酗伴,越来越少,连金毛都走了。

    她有点儿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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