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荷发现,大唐贵族最大的优点就是,哪怕心里恨你恨到死,也能做到表面上的和平共处。比如现在,明明冯智戴就恨不能杀了自己,却依旧摆了一副彬彬有礼的姿态。“杜贤弟,你不会告诉我岭南真正的财富是民心吧?如果你这样说,我只能说你其心可诛,要知道,这天下的民心只属于陛下,而不是某一家,某一户。”“不不不,冯兄想到哪里去了,钱是钱,民心是民心。”杜荷抿了一口茶水,有些惋惜的咂咂嘴,茶是他从长安带来的,喝到现在数量已经不多了。放下杯子,杜荷叹了口气:“其实钱这个东西吧,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我实在不明白冯兄为何要如此执着于区区一座不清楚产量的金矿。是,金子在任何人看来都是好东西,包括我在内,看到那些亮闪闪的东西也很心动,恨不得整座大山都是金的,然后把整座山搬回家。可问题是冷静之后你就会发现,就算真有一座金山摆在你面前,如果不能把它换成财富,它充其量也就是一堆没什么大用的金属,既不能变成刀剑也不能变成粮食。没有意义的冯兄,岭南缺的不是金银,就算冯家真的拿到了金矿又能如何呢?你能用这些金子换来什么!能花出去的钱才叫钱,做为岭南的实际掌控者,冯兄应该明白一个道理,做为贵族,不是你拥有多少钱,而是你会不会花钱。抛开那些乱七八糟的欲望,把复杂问题简单化,我只问冯兄一句,冯家真正需要的是什么,是人脉,是未来,是万世永昌,还是一堆既不能当饭吃也不能当衣穿的金属块。”冯智戴的胸口剧烈的起伏,看得出来,他现在很激动。不是因为金矿,而是因为他发现自己竟然被杜荷给说服了。这是什么道理,明明那些金子就是自己家的,自己是来找他要回属于自己家的金子的,怎么就不知不觉被说服了呢。从家里出来的时候,自己可是跟老头子保证过,一定会把金子要回来的。“杜荷,我发现跟你讲道理就是我今犯下的最大一个错误。”杜荷笑的像是一只偷到鸡的狐狸,从冯智戴的态度来看,应该是被自己给说服了。这就挺好的,理不辩不明嘛,大家坐下来心平气和的谈一谈,比打打杀杀强多了,大唐本就没有多少人,死一个都让人心疼的不得了,可不敢再出妖蛾子。“冯兄,恼羞成怒不是一个好习惯,我之所以跟你说这些,主要是因为冯兄是一个讲道理的人,而不是那些无知愚昧的土鳖。想想看,冯家把金矿献给朝庭,很快就会打开一条与长安连接的商路,到时候岭南的一切都可以顺着这条路运出去,岭南会成为大唐与外邦贸易的中心,大唐的瓷器,丝绸会源源不断的运过来,大食的香料和海外的宝石也会源源不绝。冯家坐镇在这条贸易路线的关键节点上,还怕没有钱赚?时间长了,人脉也会一点点的积累起来,岭南的百姓也会念着冯家的好处。冯兄,谋一时不如谋万世啊!”杜荷觉得该说的已经差不多都说了,如果冯智戴还是想不通,那只能说他并不是一个合格的继承人,将来冯家传到他的手里,估计传承也就差不多该断了。事实上,如果不是自己在人家地盘上,一个不好就会把小命丢掉,杜荷根本不打算跟冯智戴说这些,老子又不是他爹为什么要教他聪明。可不说不行啊,没看冯智戴都快要疯了么,连威胁都用上了,杜荷敢肯定,如果自己不说服他,很快山谷外面就会被大军围困,自己这些人就会因为断粮而饿死。不值得,区区一座金矿不值得自己拿小命去冒险,更何况早晚有一天,岭南财富会呈现在世人面前,自己只不过是把时间提前了一点而已。“杜荷贤弟,你真觉得岭南是一块富庶之地?这里真的可以成为财富的中心?”不知过了多久,冯智戴收回心思,开始认真考虑杜荷的建议。“当然,以冯兄的见识,应该知道岭南的特产如果贩卖到长安会很值钱吧?可是在这里,一根象牙却只值几把刀子,想想看,冯家如何把这些象牙都掌握在自己手中会如何,送到长安会如何,别说这些东西运不出去,那是因为没有长安勋贵的配合。”杜荷说的不错,没有长安勋贵的配合,岭南的东西还真不好运出去。因为李二在通往岭南的各处要道上都布置有强大的军队,不为其它,主要还是防止冯盎造反。就像之前说的害人之心不可无,防人之心同样不可无。事实上,李世民没有派大军来围剿冯盎已经是仁至义尽了,毕竟前段时间许多人都在弹劾冯盎谋反来着,如果不是李二打算再看看,这些冯家的人可能已经死光光了。所以,冯智戴不是不知道岭南的东西运到长安会值很多钱,而是运不出去,也不敢运,万一再被人弹劾冯家可能真有灭族之祸患。这也是为什么之前杜荷直接质问冯智戴‘你敢杀我么’的主要原因。不过现在好像情况有了一些变化,在杜荷的引导下,冯智戴很快领会了他的意思,金矿献给朝庭,结交长安勋贵,打通岭南与长安的商道。这样一想,金矿似乎并不那么重要了,只要商路能够打开,岭南等于是遍地黄金,根本没必要执着于区区一座不知产量大小的金矿。“杜荷贤弟,事关重大,为兄会将你说的一切告知家父,希望你没有谎言相欺的意思,否则家父可不像我这么好说话。”“冯兄回去直接说明便是,相信冯伯伯应该有一个清晰的判断。”杜荷笑着说道:“对了,陈家已经把土地全都献出来了,冯兄回去之后别忘了跟冯伯伯说一声,最好也抓紧点时间,莫要因小失大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