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宠并没有掩盖自己大败的事实。

    他立刻给刘禅写信,将自己的遭遇原原本本写下来。

    他详细描述了郁林太守陆逊设下埋伏对抗天兵的事实,又根据作战的经验,指出陆逊手下的战斗力并不强大,配合也没有吴军的精锐那样娴熟。

    这次战败,完全是因为自己轻敌大意导致。

    满宠在信上高度赞扬了庞德的英勇奋战,并请求自贬让出交州刺史的位置。

    刘禅琢磨半天,将书信放进袖中,问身边的法正道:

    “师父,我是不是该写信勉励满宠,令其再战立功,击退陆逊?”

    法正拈须微笑道:

    “看来臣与太子想到一处了。”

    见刘禅若有所思的样子,法正又忍不住道:

    “满伯宁这手段,就是以退为进,太子明察。”

    这种手段倒是很常见的手艺,也没有什么错,只是身为刘禅的老师,法正认为自己有必要让刘禅明白臣子玩出来的楔招,以便日后更好的控制朝堂。

    刘禅点点头,道:

    “满伯宁多有大才,这是他第一次为我军领军作战,用些心机也是无可奈何。

    我需写信安抚,让其打消心中疑惧才是。”

    法正点点头,心道陛下和太子对手下人一片赤诚,所以一直才能名声极好,深得人心。

    也是因为如此,才能得到昊天上帝的宠幸吧。

    说起昊天上帝,刘禅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上的物理,心里默念昊天上帝保佑,一定要让自己抓紧多领悟一点天书里面的内容,千万不要在阿姐面前再丢人了。

    因为之前陆逊曾经向刘禅写信表达过一些善意,刘禅还以为这次大军征南,泰山压顶,这个历史上的东吴丞相应该会立马投诚才对。

    没想到此人居然选择率众顽抗,这就显得刘禅之前的布置有些托大了。

    陆逊可是一等一的名将,满宠败给他不丢人了。

    法正见刘禅默默无语,知道他在担心陆逊的事情。

    刘禅早早得到昊天上帝的昭示,甫一出兵就在处处针对陆逊,显然是把此人当成了极其强大的对手。

    也不知道此人在用兵上有怎样的造诣,但有一点法正相信,打仗这种事,既要考验战略战术,也一定要考验后勤和兵员素质。

    从满宠的战报上来看,他们是凌晨遭到了陆逊的四面夹击,在这种不利的情况下,满宠手下的汉军依然能保持高昂的斗志,跟四面杀来的敌军硬碰硬,双方的伤亡数字甚至相差不大。

    最后满宠选择撤退,也是因为担心吴军还有更多的支援抵达,

    而事后满宠也自我检讨,说当时他实在是太过小心,如果舍命奋战下去,说不定先顶不住的是吴军。

    毕竟陆逊来郁林也没有多久的时间,在这之前,他也不曾料到荒蛮的交州居然会遭到大汉太子亲自领兵进攻,他手下这支军队也确实训练不足,刘禅跟满宠合兵在一起,他们谋划再好也很难取胜。

    那么接下来……

    “太子,臣以为我军应该暂驻桂阳不动,先看看士燮的动向。”

    法正一眼就看出来现在陆逊吕岱还在坚持作战一定是对士燮有了拉拢。

    如果士燮一条心跟吴国站在一起,那还真是有点不好对付,

    如果士燮继续保持中立,那陆逊真的很难跟季汉继续对抗。

    这与当年曹**死二袁的手段如出一辙。

    法正的谋划肯定比刘禅更加高明,刘禅立刻表示赞同,他的大军在桂阳稍停,一边督促满宠继续进军,一边叫人抓紧联络陆逊和士燮,如果二人都能投降,那自然是万事大吉。

    陆郁生在一边静静听着刘禅和法正聊天,眉头一直拧地紧紧的。

    等法正告退,小姑娘一个箭步跳到刘禅面前,认真地道:

    “太子,我觉得法令君说的不对。”

    “呃,不能乱说不能乱说,”刘禅顺手捂住陆郁生的小嘴,

    “用兵之道,变化莫测,还是不要妄加揣测才是。”

    陆郁生虽然天资聪颖,可又从没有上过战场,哪能在这方面比法正见解更多。

    一贯乖巧的陆郁生这次却老大不开心,噘着嘴道:

    “郁林地势复杂,多有盗匪强人,士燮也非善类,手下有精兵过万,

    若是他们铁了心在顽抗到底,我军停留这些时日,岂不是让他们有了防备?

    妾身愚见,不如假意安抚陆逊,随即快速南下,将其一股歼灭,方为正道。”

    陆郁生的声音脆生生的,听起来非常悦耳,她一脸郑重,眼中又有清泪打转,似乎刘禅不答应,她就又要哇的一声大哭出来。

    虽然是陆逊的堂妹,可陆郁生对这个堂哥可完全没什么兄妹之情。

    她从小在郁林长大,历尽千辛万苦,好不容易回到传说中的家乡江东,还没认全家里的亲戚,就被这个堂哥胁迫,被迫跟兄长分离,被送到从没有去过的江陵。

    好在太子是个好人,不然陆郁生感觉自己的人生真是没什么光彩了。

    郁林荒芜,生活艰辛,想必自己的亲戚也能体会到,闻说陆逊居然率兵和刘禅为难,陆郁生心中愤恨,却多少有几分解气——

    这天下哪有人能对抗太子的天兵?

    抓住此人,我一定要大大折辱一番。

    若是他率众投降,为了太子,倒是不能随便奚落他。

    陆郁生觉得自己已经很宽容了,

    哼,这只是看在太子欣赏此人才能的份上,我才不会把他当做自己一家人。

    陆郁生刚才在气头上,恨不得抓紧求刘禅答应自己的意见,

    可少女的冲动劲过去,她也立刻意识到这是军国大事,自己贸然开口,岂不是太僭越了。

    “太子,郁生适才不过是妄言,还请太子不要责怪。”

    我刚才实在是孟浪了,太子不会怪罪了吧?

    看着陆郁生诚惶诚恐的可爱模样,刘禅想起自己刚刚领兵的时候也喜欢这样随便拍脑袋想办法。

    他笑呵呵地揉了揉陆郁生的头顶秀发,微笑道:

    “郁生说的也不错啊,陆逊若是卸甲倒戈倒是当真不错,可若是此人冥顽不灵,对抗天兵,我也不能轻饶了他。”

    “此人有大才,只是未得其时,若是让他从交州逃回江东,只怕会有大祸。

    若是他不愿为大汉出力,虽芝兰生门,吾不得不锄。”

    ·

    刘禅的回信让满宠心中的忧虑尽除。

    他是降将,自然谨小慎微,之前还担心刘禅会因为他的战败罢去他的职位,让他回武陵种地,可刘禅非但没有表示责怪,还表示相信满宠的能力。

    如果满宠自认为能战胜陆逊,就给满宠独立进军讨伐的机会;

    如果满宠认为不太容易,也可以随时向刘禅求救。

    总之,刘禅表示相信满宠的本事。

    他还在信上说自己的叔伯虽然是当世名将,也有战败的时候,满宠在遭到偷袭的情况下还能保持冷静的判断,让部队的伤亡不大,已经非常值得夸奖。

    为了让满宠彻底安心作战,刘禅还特意给满宠补充了一些交州出身的士兵,让他们能更好的跟当地的土人交流,下次跟陆逊作战的时候也能发挥一点亲情的优势。

    打败了陆逊就能回家,有这个诱惑,想必这些交州士兵会拼命作战。

    好人啊。

    满宠鼻子一酸,顿时泪流满面。

    这年头部曲是一个人话语权的重要保证,

    手下的私军战斗力的高低能直接跟领军人战斗力的高低画等号。

    最明显的就是吴军,他们一个人就是一个山头,经常彼此不动如山,防守的时候还能为了自家的利益拼命奋战,可进攻的时候直面对方的坚城防备肯定伤亡不小,所以才有各种不动如山的名场面。

    魏军那边比吴军好太多,但想想赤壁之战后,乐进一度持节督帅荆州这边大军围剿关羽,身份非常尊贵。

    可打着打着自己的部曲伤亡太大,后来也只能去合肥陪张辽守城,相当于从军团司令打成了副军长。

    满宠一个降将,之前也担心自己在武陵好不容易抓起来的部队被打爆之后丧失一切地位,又被弄去功德府教书,

    可刘禅不仅嘴上劝他,还给他积极想办法,补充兵力,真让满宠老泪纵横,竟情不自禁地哭出声来。

    “太子……太子如此信任某,某……焉敢不尽全力?”

    一边的庞德一边随手擦着已经很亮的钢刀,一边默默点头,似乎有点明白刘备当年是怎么起家,怎么有了现在的声势。

    “令明,汝此番一定要助我成事!”满宠诚恳地求着庞德。

    庞德苦笑道:

    “你我也算患难之交,此番我若不肯助你,又何必费力厮杀?”

    满宠古铜色的脸上满是感动,他微微点头道:

    “江东陆郎深得民心,此番必定占据险要,不好对付。

    这次太子给我增兵数百,都是交州出身的精兵,还请令明领军翻山猛进,我自率军从正面突袭,与贼人大战一场,如何?”

    庞德沉默片刻,道:

    “这陆郎甫来交州,是如何积攒的声名?”

    “令明有所不知,”满宠随口道,“江东陆绩曾为郁林太守,为政十载,兴农桑,播教化,夷汉皆服。

    据说他离开的时候除了诗书和换洗衣服,一切金银用度一丝一毫不带,交州人皆唤其为‘廉石’先生。

    这陆逊能在郁林有好大声势,还是借了那陆绩的光。”

    “这就好办了。”庞德露出一丝冷笑,“这陆绩就像我们陇右人心中的壮节侯一般——

    此番太子带那陆小娘子赶来,怕不是……”

    满宠顿时恍然大悟,赞道:

    “令明大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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