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势未曾减弱,屋檐上的雨汇合成一股股水流。

    水珠子哗哗地打在女生宿舍门口铺着的青石板上。

    考试临近,两层楼的学生都在挑灯夜战。

    一扇扇窗户里清晰地映着灯下的人影。

    张法把自行车停在过道,先下来脱掉雨衣。

    他选了处干净的地方:“下来吧!”

    林觅一溜地跳到台阶上,“这雨挺好的!”

    她的头发、裙子和鞋袜都没湿。

    多亏这雨衣宽大,为她遮住了乱溅的雨水。

    林觅有些担忧地抬头望了一眼自己宿舍。

    宿舍门紧闭,屋内灯光明亮。

    林一堂走了没有呢?于芬在不在里面?

    张法径直走到宿管阿姨的值班室,轻轻敲门。

    胖阿姨从窗口探出头,像见了救兵一样激动。

    “张老师,您可来了!我给一个拿枪硬闯女生宿舍的男人吓得半死,现在他还在楼上没下来呢。”

    拿枪?

    张法深感不解:

    林一堂来学校看表妹,至于携带手枪么?

    他转身拉过林觅轻声问:

    “阿姨的这个带枪的可能会是你表哥吗?”

    她垂下眼帘,双手弄着辫梢儿,沉默半晌才回答。

    “表哥中学毕业后进了我爸爸的部队,他一直都有枪的。”

    儒雅高冷的林一堂居然是军人。

    言行举止和外表看根本不像。

    乱世的子弹不长眼睛,他在后海跳湖逃命的时候就见证过。

    短短接触过几次,林一堂对他的态度都谈不上友好。

    他们不是同一时代的年轻人,人生观、世界观和价值观也差异很大。

    但有一共同点是铁板钉钉的:

    两个人都一心一意地爱上了同一个女孩。

    任何一方都想赢。

    争输赢的地方就有决斗。

    男人为了爱情,拔刀拔枪的事情,古今中外的例子还少么?

    与情敌决斗的俄国诗人普希金,正是给对方的子弹穿透了,然后命没了。

    张法有了片刻的犹豫:今晚林一堂会像上次一样找麻烦吗?

    惹不起此人啊!

    不过他转念一想:

    应该是对方有错才对!

    硬闯女生宿舍是违反校规的,何况还带了枪。

    万一校方报了警,事情就越闹越大了。

    他不再迟疑,这是学校呢!

    “阿姨,拜托您照顾她,我上楼去了。”

    林觅抓着他的手不肯松:

    “我也要与你一起。”

    “好好待里面啊,回头见。”

    他一个转身就把她推进阿姨屋里。

    林觅眼睁睁看他关上了门。

    顺着班级寝室编号,他很快就找到了那个房间。

    用力叩了两下,门就开了。

    于芬站在门口,见了他来,有些意外。

    “张老师,您是来检查我们功课的么?”

    他摇摇头头。

    屋内没有林一堂的身影。

    然而有迹象表明,对方确实来过了。

    靠窗的那张床上,被子叠得十分方正。

    林觅那张桌子上的书本和稿纸整理得非常赏心悦目。

    他决定先委婉地问问情况。

    “屋里有没有校外的人来过?”

    “下午就只有我们隔壁几个屋的同学来玩了会儿。”

    张法不会轻易怀疑自己的学生。

    但宿管阿姨没有看到林一堂下楼,就明人没有离开。

    他只好把话明:

    “听下午有男生带枪上了楼。我是为这事才来。”

    于芬见状不敢替室友保密了。

    “您是林觅的表哥吗?我真的只在外面碰到过他。”

    张法在屋里仔细检查起来,柜子里和床底都没放过。

    于芬好奇地站着:

    她从食堂买了晚餐吃的面食回来,屋里明明没有人。

    他的目光落在窗台下。

    一只装着水竹的陶罐倾倒在地,水洒出不少。

    他望着她,指着陶罐问:

    “这竹子是你挪动了吗?”

    “哎呀,下雨关窗户的时候还没发现它的位置变化了呢。”

    他把窗户微微打开一点,往楼下看。

    近窗的地方是棵大榆树,动作敏捷的人一下子就能跳过去抓住树枝顺着树干下滑到草坪。

    张法瞬间大悟:林一堂可能跳窗走了。

    他把窗户关严实,叮嘱于芬:

    “注意安全,有坏人就赶紧找我!”

    阿姨在摇椅上睡得很香。

    林觅攥着窗棂,焦急地向外张望。

    见他一个人下楼,她急忙问:

    “我表哥去哪儿了?”

    她主要是为了确认表哥还在不在楼上,怕影响于室友学习。

    但恋爱中的男生,有时候也会莫名地变得敏感,何况在女方与他人有婚约的非常时期。

    张法望着她,嘴角勉强地露出一丝笑容:

    “放心,他....已经回去了。”

    心里不免伤感:

    她嘴上不喜欢,其实挺牵挂林一堂的。

    眼下好想找个地方冷静冷静。

    哪里都不能让他冷静。

    怕是在这场秋雨里一夜无眠到亮。

    当着她的面不能表露出内心的失落,他于是故作轻松挥挥手:

    “觅儿,我先回去了,以后那个人还来,就直接去办公室或宿舍找我。”

    他骑上自行车,把雨衣穿好,只留一双眼睛看着前方。

    “早点休息,不要熬夜。”

    一个孤独的背影。。。

    她目送他远去,直到连人带车消失在远处,才依依不舍上了楼。

    于芬见她推门进来,把刚才的事情都与她了。

    林觅看到自己的被子和书桌都给表哥细心整理过。

    她随手翻开最上面的一本书,里面居然落出来一封叠得很平整的信。

    “觅觅,原谅我不顾学校纪律擅自入宿舍寻你。

    我下午接到故乡发来的加急电报,告知奶奶突然病倒。

    我斟酌很久,决定把这个消息告诉你。

    下午来了一共两次。宿管阿姨一开始怎么也不肯放我上楼。

    无奈只好回去换了军装,出示了证件,才得以进来。

    我等了你三个钟头,直到雨变大了才走。明日下午再来。

    我暂时买下两张后一早去津的车票。

    你若愿意与我一道回家乡探望,记得清理好东西与我回家。”

    没想到离开故乡短短几年,一向身体硬朗的祖母也老去了。

    时候她最亲近的就是奶奶。

    奶奶讲民间老鼠嫁女的故事,讲铁扇公主的故事,还有蒲松龄笔下那些狐狸的故事。

    随父亲北上,她到了新的环境,认识了新的朋友。

    这些年知道了很多故乡没有的新鲜事儿,竟然与亲密的奶奶疏远了。

    林觅握着信,手指不停地颤抖。

    一口气读完已经是泪流满面。

    泪珠连绵不断,噗噗地打湿了信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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