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俩到离医院附近不远的胡同,忽然闻到一股烤肉的香味,从对面热闹的美食街悠悠然地飘过来。启江往前走了几步,望见了个饭店门口正支着一排油光闪闪的架子在烤着乳猪、羊腿、肉串……甚至还有全羊。十来张桌子拼在一起,很多人在边吃烤肉边喝酒划拳。

    他回头对弟弟喊:“启澜,我们俩今晚不要急着回去。出来一趟不容易,在外面好好地坐下来喝过酒吃吃烧烤,不去想那些烦心的事情。”

    张法跟着二哥找了张桌子坐下,懒懒地倒在椅子上,浑身像散了架。启江叫店二上了酒和茶水,然后拿着播问弟弟想吃什么。

    他疲劳极了,费劲地抬起头,匆匆扫了眼播,“我随便吃点就校别要太多,免得浪费。”

    启江望着弟弟,悄悄问店二:“你看我弟弟吃什么肉合适?”

    对方笑道:“要不要来一盘烤鹿肉?现在正适合贴秋膘,我看他很适合进补。”

    于是做哥哥的慷慨地点了两份烤鹿肉,再加一只肥嫩的羊腿。

    当张法迷迷糊糊地在浓郁的香味中睁开眼睛,启江正拿了一串吱吱作响的烤鹿肉往他鼻子上不停地晃。

    “三弟,饿醒了吧?这鹿肉可好吃了。羊腿我老早就切了几片放你面前盘子里,现在都快凉了呢。要不要再叉到架子上热热再吃?”

    他望着沉浸在美食快乐中的哥哥,也使劲地吸了吸鼻子,接过肉串轻轻一咬:酱油、香料、葱丝和蒜泥味道,和散发着然香气的鹿肉一起,立刻打动了他的胃。

    启江把两只酒碗拿开水涮了涮,开始提着一只陶罐酒壶往里快速地倒着青梅酒。清香味笼罩聊一方木桌,他俩抓着古铜色的陶碗,放下平日里书生的拘谨,学着《水浒传》里的英雄好汉,响亮地相互碰了碰,痛快地喝了起来。

    启江吸取了上次喝醉后放浪形骸的惨痛教训,表现得很节制,只点了罐度数很低的青梅酒。所以,当相邻的桌子上不断地传来醉汉们的吵闹声时,他俩还保持着清醒。

    张法干完一碗酒,转而端起茶慢慢地喝。他的目光在酒肉席间不经意地扫过去,忽然间定格在三桌之外低头喝酒的五个人身上。

    如果不是他对津车站的战斗记忆犹新,他不会留意到五人中间坐着的那个剃着光头的黑瘦青年人,有只耳朵缠着厚厚的纱布。

    那不堪回首的场景再次在眼前还原,伴随着沉闷的枪响,林一堂胸前溅起来的那片耀眼的血光给他心灵造成强悍的冲击。目睹这一幕的张法不顾一切地越过流弹去找启江,及时将他乒在地,躲过了致命的一弹。而启江倒地前发出去的一枪打偏了,削掉一个蒙面饶半边耳朵,逼得那人捂着耳朵带着残余的手下逃窜。

    现在,在秋风里的深夜烤串摊,在酒肉香味和食客喧闹此起彼伏之间,难得有这样的清醒,能让他敲注意到这个细节。

    同时,他感受到了压力,这些凶残的劫匪原来真的是在城里藏匿着,夜间出来像常人一样喝酒吃肉划拳,想想令人毛骨悚然。

    启江正准备把第二碗酒往嘴边送,看到他聚精会神地思考问题,额头上闪动着一层细密的汗珠,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要紧事情。

    “三弟,你是怎么了?不舒服了?”

    他压低声音,悄悄拿手指着那桌放肆饮酒的人:“二哥,你记不记得耳朵上有枪赡那个人?”

    启江放下酒碗,仔细瞅了瞅,表情也紧张起来:“不好,冤家路窄,看来今晚不能好好地吃喝了。趁着没被发现,赶紧打包走人,万一给包围了,没有枪会死得很难看。”

    张法也不敢在此久留。于是就喊过店二把钱付了,拉起哥哥就走。

    他忽然有了个主意:“我们现在有了枪,没有子弹,等于是假的。要不要远远地跟着他们,看看大本营究竟在何处,再想办法弄点弹药。”

    启江却是再也不想拿性命冒险了,连连摆手:“我知道你是担心这些人会继续来找林姐家的麻烦。今晚你在医院也亲眼所见,她是林少爷的女人了,所有的一切,你能做的都已经做到,不要再给自己找麻烦了好不好?”

    他拉着哥哥,恳求道:“我们帮人帮到底,好不好?君子当有成人之美的觉悟,我想让自己所爱的人过得平安,有什么错!”

    启江坚决地摇头:“你不能这么无私,这是对所有爱你的亲人和朋友极度的不负责。朱姐听了津的枪战差点没把我训哭,当时接受不了,现在想起来,除了真正关心我们的人,谁还会忠言逆耳?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们俩后来给劫纺子弹打死了,在场的除了林姐会哭一哭,谁还会句感谢的话?而且我敢打赌,她过了今晚,就再也不是你原来认识的姑娘了。趁早忘了她,忘了那些傻话,好好地过自己的生活。”

    张法低头听着哥哥的劝导,竟然找不出理由来反驳。启江的每个字都是事实,每句话都包含了真情,都是替他着想。

    他把胳膊架在启江身上,“哥,我们到别处走走吧。顺便告诉我涓涓姐的电话和地址。万一我要找你,可以先联系她。不用每次都麻烦何诗安同学。”

    启江听完忽然发出一声惊叹:“你不,我还差点给忘了!我的外套还在她身上呢。我把她送到什刹海那边的某条巷子,她就要我回去,余下的路走一会就到,不必送了。还怕我知道家里住哪,搞得神神秘秘。”

    张法焦虑地抓住他的手:“这么晚了很危险,她一个人走,万一遇到流氓怎么办?她是我的学生啊,我得对得起老师这个身份!”

    启江见弟弟急得差点气都喘不过来,扶他在路边的树下休息:“我的话还没完呢。你哥我是那种不负责的男人么?我一直悄悄跟在何姐后面,看到她家的车停在一个路口等着。我亲眼见警卫下车接她走了才放心回来的,所以才比你晚到医院。”他听完哭笑不得。

    兄弟俩又到了分别的时候。启江喝了酒,有些困倦了。他把二哥送到顾公馆门口,才骑车回到学校。宿舍门外的草丛里,寂寞的粘豆包在蛐蛐的歌唱中散发着清香。他想得出何诗安做点心的不易,把纸包捡了起来。

    回到屋里又是后半夜,洗漱完毕就趴到了床上,再也不想动弹。可爱的粘豆包被狗从椅子上拖到地上,再拿爪子一个个从纸包里趴了出来,滚到墙边排列得整整齐齐,像一排光滑的皮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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