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法自从欠了她人情后,决心不再麻烦她。然而事与愿违,不仅麻烦人家送医院,还得让她亲自照顾了。

    起初是打算自己搞定吃药的事。他仔细地看那棕色的瓶子,怎么也看不清刻度,拿勺子的手也在轻轻地抖动,稍不留神,瓶子从手里滑落。

    幸好何诗安动作快,一把接住,不然满瓶的药水全部倒在床上,把白被子染黑一大片。

    “病成这样还逞强,我来喂你吧。”

    她抓稳瓶子,夺过他手里的勺子,一滴不漏地倒出药量,拿手绢在底下垫着,慢慢送到他唇边。

    “可能会很苦,闭上眼睛咽下去,我再给你把水拿来。”

    这一次,他没有拒绝,默默地抬头看了看她,把药全部喝了进去。

    她见他喝得这么快,关心地问:“启澜,苦吗?我去跟护士要杯糖水给你喝好不好?”

    “这药不苦,”他望着她,“只是辛苦你了。”

    这药闻起来苦,味道却是苦中带点甜,有甘草和川贝的配方。看着她把杯子整理好,收拾好药瓶,站起身去龙头下洗杯子,他坐在床上安静地注视着她的背影,不知道怎样描述今晚的心情。

    墙上的钟指向夜里十一点。何诗安把杯子和量勺洗干净,轻轻放在床头柜上。她转身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忽而又掏出手绢来到床前。

    “刚才喝完药,还没给你擦嘴呢。”

    “我自己能擦,你坐下休息吧。”

    她把手绢温柔地在他唇边一抹,将药渍揩干净,又重新倒了水,让他喝下去。

    他忽然发现,她现在和刚转学来的样子有了很大的变化。头发已经不再卷,而是长直的。脸上不知什么时候起,已经不化妆了,素颜的她其实更好看。刚才喂药的时候没有留意到她的指甲,也不再涂红色指甲油,露出干净自然的浅粉色。就连身上的裙子也换成镰黄色。

    两个多月前的中秋夜,林觅主动陪他去学校附近的医院看腿伤,在他昏睡的时候默默地照顾。他对她的感情很深,初见时过目难忘,接下来更是在日常点滴中得到强化……

    今晚陪在他身边的,是另一个女孩子。他感激她的帮助,也触景生情地想起了心上人。

    若不是烧退下去,眩晕感减弱了,他差点产生幻觉把眼前缺成林觅,很可能会情不自禁地去拉她的手,难保不会发生些无法预料的事……

    何诗安见他坐着发呆,又看看钟,想让他早点休息。

    “启澜,该睡觉了,病了要多休息,才能恢复得快。”

    张法没有听她的话,摇椅晃地下了床。半夜里她回去不安全,在椅子上坐到亮会很累。

    “你睡床上,我坐椅子就校男生比女生要体力好。”

    她走过来从背后抱住了他,“不,你快上床休息,你早点好我才安心。”

    “诗安,别这样……太近了我怕会传染你。”

    “我不怕。被你传染求之不得呢,可惜我吃了该死的阿司匹林。想传染都没门。”

    这时,门外站了一晚上的警卫焦急地跑进来。

    “姐,这么晚了,我们赶紧回去吧,明一早再来也校”

    他见她有警卫陪着,于是就放了心。

    何诗安想想父亲的脾气,如果在外过夜肯定会挨骂,挨骂倒是其次,怕的是她会被剥夺行动自由,得不偿失。

    回去有回去的好处,明可以带好些东西过来看他。不过,走之前有件要紧的事情得办了。

    她扶他回到床上,“我出去有点事,做完就回家,你别担心了。”

    值班室还开着门。她走进去和章文轩目光相遇。

    “大夫,我想借电话一用。”

    “可以,别太客气了。”

    何诗安直接把电话打进了顾公馆。这次是半夜,电话铃响了六次,才有个男声传来:“喂------”

    她压低了声音对章文轩:“请您帮忙先和那边讲,找顾启江先生。但不要是医院里。”

    在等待的短短几分钟里,她的心情起伏不定。瞒着他去把启江喊来,也是为了让他晚上在医院有个人照顾。

    上似乎懂得她的心,这一次的电话是启江本人接听的。

    他在父亲的书房里看书到半夜,准备回房休息,刚出门就听到铃声响。于是折回来。他想当然的以为是父亲的电话,提起听筒却发现又是个陌生的男生来找自己。

    上次也是这样,何诗安让警卫来打电话。这回难道又是她?这么晚了出去不好吧?怪冷的。

    几句简短的寒暄过后,电话那头的人果然又换成了他熟悉的那个女孩。

    只听见她急急地:“哥哥,不好了,启澜他生病住院了,我现在得回家,请你一定要来替我照顾他。明清早我才能到。”

    “好,我就来。等我到了再送你回去吧。”

    启江刚完这句,电话就挂断了。他回房换了衣服,带了包,匆匆地往花园里跑去。这么晚了,公馆正门早已关闭,开门的声响必然会惊醒佣人,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他知道花园里有个地方,是三太太预留下来的一个藏在假山和紫藤后面的不起眼门。曾经有一晚,他睡不着来花园散心,在暗淡的月光下亲眼看到她从门里放进来个人,耳语一番后,那人又从那里出去。虽然动用三太太的门会有被发现的风险,但为淋弟,他不管那么多了。

    启江在花园里回头机警地望了望,确定没人跟踪才摸到那片太湖石假山后。深秋的紫藤花已尽,片片卷曲的枯叶,沿着墙在颤抖。

    他找到那门,发现门上的锁里插着钥匙。也就是,可能还有人会来……他心一横,把那钥匙拔出,带上门走了出去。

    顾公馆距离那家医院不算近,由于没有车,他只能靠长跑来解决。体能不错的启江一口气跑到医院,连汗都没出一滴。

    他到了急诊室,把启澜和诗安的相貌大致与值班护士描述了一遍,问她有没有看到他们。护士把他领到了病房里。

    他看到弟弟躺在床上已经睡着,脸色比平时白,难掩疲惫和憔悴。身为兄长,他感到难过,更觉得不值。

    此前多次劝过老三忍辱负重,先回家,总强过在外一个人漂着。直到他见了林姐,想弟弟有喜欢的人,有她陪着,不回来也有个依靠。谁想到她是许了饶,林少爷才是她的男人。

    启江轻轻走到床前,怕惊醒他,默不作声地把被子整了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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