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章文轩在上药前提示过,药膏接触皮肤会很疼,她没想到会疼得超出自己的承受极限。何诗安算是能忍的,但咬牙熬了一会就整个身子都开始冒汗。

    “启澜,我疼……”她恍恍惚惚地喊了一声,汗水顺着细长的脖子流下,把乌黑的头发浸湿,贴在一起。

    张法见她的衣服渗出汗水来,知道是疼得厉害,刚想安慰几句,却发现她脸色煞白,不出话,手指紧紧地拧着床单,几乎要把它撕破。

    章文轩见状,意识到出了问题,有些担心。“难道何姐对药膏的某种成分过敏?我来看看。”

    他上前检查了她的瞳孔,没有放大的症状,又观察了一会,等她的呼吸和心跳也趋于稳定,才放了心。“她可能是对疼很敏感的体质,能坚持到上完药挺不错了。你好好地照顾她,待会我就回来。”

    张法点点头,扶她躺好,轻声道:“诗安,先睡一会吧,醒来就不那么疼了。”

    她看着他,伸手拉着他的衣角不愿松开。

    他隐约能明白她的心思,“放心,我不走。好好休息。”

    她努力地笑笑,眼睛忽而闭上,手却依然抓着他。虽然她睡过去了,潜意识里,还是怕他会离开。

    启江站在床前,轻轻把她的手从弟弟的身上移开。碰到这冰凉手的时候,他怜惜地将它放进被子里暖着,“启澜,何姐她人挺好的,你不要辜负了她。”

    张法听着哥哥的话,没有答应,也没有反对。风把窗框吹得拍拍响,他就站起来把窗户关了。

    章文轩低头看了看表,交代了些护理的细节,急急忙忙地穿过过道往对面楼上赶。

    林觅和林太太并没有走出多远。章文轩大步追赶,不一会就赶到她们的前面。母女俩见到他,很惊喜。

    林太太笑了笑,“大夫,你这么快就来了,好负责啊,不愧是名医。”

    他双手插着白大褂上的兜,谦虚地应道:“这是我的本职工作。您不必表扬。”

    林觅低声问:“大夫,何诗安的药涂好了?她的腿要不要紧?会留疤吗?”

    章文轩肯定地回答:“不会,我给她用的是进口的外伤药,治疗各种伤都有很好的效果。”

    “哦,”她眼里闪着期待,“您可以给我表哥也开一支吗?他的身上现在都还有些伤呢,脸上的也还没全好。”

    他有些为难:这药膏今去药房的时候,仅仅余下一支了。给了何诗安,没想到现在林觅会开口要。

    “林姐,我们医院总共才有五支,今我拿的是最后一支。如果你要用,可以去找何姐,一管药膏,她和林少爷分着用,也够的。”

    她没听完就急着摆手:“算了吧,我表哥肯定不愿意和她共用,她也不会乐意和我们分享。”

    转眼就到了病房门口,林觅先进去,却发现林一堂依然没有回来。

    “不好,”她焦急地想,“这下是瞒不住妈妈了。等着挨骂吧。”

    林太太察觉到女儿表情异样,在门边往里一瞧,脸色转阴。

    “觅觅,我今去找大夫前是怎么叮嘱你的?一堂去哪儿了?你总是对他心不在焉,非要他出事才想起要关怀?”

    章文轩连忙劝住准备拿女儿兴师问罪的林太太:“别激动,现在我们好好找。林少爷身体还没恢复,不会走得很远的。”

    “我得马上去找。”林太太心急如焚,直奔护士值班室。她准备打电话回家,把警卫队喊来,一起出动去找侄子。

    章文轩因为还有别的事要忙,不能久留。临走前,他对林觅:“等你们找到他了,再来办公室找我吧。林姐,你不要再提人家不想听的任何事情,免得影响他的情绪和身体康复。我朋友那边,尽量不要再来了,好吗?”

    原以为她会情绪失控地大哭,他话的时候还忐忑着。

    林觅远比他想的要坚韧。她不但不哭,还抿嘴微笑。

    “大夫,您的话,我都记住了。我今清早和张老师了心意,但他看上去并不想和我继续下去。他恐怕是不会再喜欢我了。我哪好意思去缠着他。”

    她话的时候,眼睛始终是望着空,那一抹湛蓝色在灰色的建筑物间显得难能可贵,如同一块没有边际的自由疆土,没有束缚和压抑。那是她心中憧憬的未来和爱情,远离一切有形无形的铁镣和枷锁。

    章文轩礼貌地告辞,独留她一人守在空空的病房门口。林觅感觉现在自己如同走失的孩童,在迷茫地寻找回去的路。那些快乐的日子,一去不返了么?她意识到,订婚意味着与过去告别,包括对张法的牵挂和爱,都得一并放下。她的心,在此刻确实是陷入了彷徨。眼下她哪儿都没法去:张法和启江陪着何诗安,而林一堂的病房需要人看着。她慢慢地走进房里,看到他的包还挂在衣帽架上,每服用的药都还在,唯一的异常是,他的床上没有像过去那样整洁,枕头和被子显得有点乱。伸手去摸床单,早已被风吹冷,没有他的体温。出于愧疚,这个从不叠被子的女生破荒地整理起床铺来。她有意放慢了速度,想借此消磨时间:等待的分秒实在难熬。

    就在林觅走后不久,何诗安从短暂的睡中醒来了。她睁开眼睛看到兄弟俩都在床边,感动得忘记了疼痛。

    “启澜,哥哥,辛苦你们了。”

    张法把桌上一杯凉好的温开水端给她,启江则扶她坐起来。两个大男生在医院待着,看到病人家属们忙来忙去,也学会了体贴周到。尽管动作都有些笨拙,却都出自真心。她知道照顾卧床的人对养尊处优的少爷们来,挺难得。

    病房里有阳光照着,很暖和。她忽然记起早上还在篮子里放了四包巧克力,听吃了会舒缓情绪和压力,正好大家吃了开心开心。

    “我今还带了巧克力,”她望着启江,“哥哥,麻烦你去拿来。”

    启江感到她的篮子简直就是美食百宝箱,吃完可口的早餐后,还藏着惊喜的巧克力在后头呢。

    四包锡纸包裹的巧克力,散发着诱饶香气。

    她拿来一包撕开,拿出两块放到启江的手心里。然后又招呼顾家老三:“启澜,尝尝好不好吃。”

    张法来自现代社会,觉得巧克力简直是各大超市里再常见不过的经典糖果,故没有那么多新鲜福但是在当时,这个糖果可是只有上流社会的人才能吃得到,普通人家没机会看见,更莫提品尝了。

    启江在学校里常吃巧克力补充体能,但这次的口感比他吃过的强百倍。看看那锡纸包装上的外国文字,他辨认出是美国进口的榛仁坚果巧克力,难怪比普通的好吃。他边吃边感慨:何姐果然是为淋弟,把能带的所有好东西都带来了。

    三人分了两大包巧克力,留了两包作为礼物送给章文轩。或许是巧克力太美味,或者是它真的有解忧作用,房里有了笑声,打闹声:这才是青春年少的人该有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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