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江君若有所思。

    “这条小龙也是个火急火燎的脾气,与他那小叔叔一般。法师若有空闲,不如今晚找个凡间酒楼,你我小酌一番?”

    周逸默默瞥了眼平江君。

    ‘你可别,小僧可不想酒喝嗨了,一不小心说出杀死你三个手下的故事。哦对,小僧受戒,不能喝酒。你丫故意的吧?’

    “君先生若有急事,先走便是。”周逸不咸不淡道。

    平江君微微一笑,也不勉强。

    他向周逸拱了拱手,转身走出几步,消失不见。

    直到平江君的气息完全消散殆尽,周逸方才长舒口气。

    他表面轻松洒然,实则始终暗暗防备着二人。

    尤其是昔日的岭南妖界枭雄,蛊惑苍生,兴风作浪的平江君,周逸对其深怀忌惮,生怕对方突然翻脸。

    他虽有剑气和夜马。

    一攻一逃,世间罕见。

    然而在平江君这样的大妖物面前使用出来,总感觉有些不放心。

    毕竟这一位可是硬扛地仙之剑三千里追斩而没挂掉的男人。

    何况一旦夜马现身,平江君必然会猜到,就是自己杀了他三个下属。

    到时候,铁定又是另外一番场面了。

    至于自己临走前,想对敖辰说的,却是想让他尽量不要对外宣扬自己这个公证人是个光头的事实。

    “跑这么快……小僧又不会你们的入梦之术,就算选定人间仲裁,怎么才能告知……那个仲裁人选正好也在广元郡,临走之前见上一面吧。”

    ……

    周逸和书坊交代完一切,也得知了至少要等上一个多月才能取到成册的佛经。

    毕竟这只是间小书坊,好在周逸也并不着急。

    他正欲离开,陪同的那位书坊坊主冷不丁冒出一句。

    “敢问小师傅,这佛经你是从哪得来的?”

    周逸低喧佛号,微笑道:“阿弥陀佛,施主为何有此一问?”

    坊主回以一笑:“总感觉这佛经,与某以往所见过的佛经,不大相同。”

    中年坊主的话,如石落冷潭,撞击在周逸的心湖表面。

    荡开圈圈涟漪。

    周逸故作镇定,沉吟道:“听闻二十年多前,天下诸寺百万佛经,悉数被焚。施主又是从哪找到其它佛经?”

    那坊主余光扫了眼四周,嘿嘿一笑,压低声道:“小师傅这就有所不知道了吧。寺庙里的佛经被焚,可那些信徒,尤其是在家修行的居士们,他们可都有手抄啊。虽然当年被勒令交出了不少。可总有私藏啊,偶尔也会流入坊间。”

    周逸愕然,旋即自嘲一笑。

    这么简单的道理,自己居然没想到,果然是犯了严重的经验主义错误。

    就如坊主所说,民间剩余的佛经固然不多,可总会有一些幸存者。

    “阿弥陀佛,有劳坊主,若是再遇到手抄佛经,还望能给小僧留着。正本副本皆可。对小僧而言,这些可都是无价之宝。”

    周逸十分客气地说道。

    “好说,好说。”

    坊主连连点头,瘦削的脸上浮起一丝期盼,问:“不知贵府在何处?在下怎么才能找到小师傅?”

    周逸深深看向坊主。

    一瞬间,体内养生之力幻化成武道观魂的形态。

    冥冥之中,体内深处,跏趺而坐着一个朦胧模糊的小人儿。

    这便是周逸自己的魂魄。

    与此同时,周逸也看到了对面坊主的魂魄。

    生者的魂魄,乃是由五脏六腑所藏之精气凝聚所孕。

    在周逸看来,魂魄更似是一种若真若幻,若实若虚的存在。

    未获气感的凡夫俗子,他们的魂魄或躺,或趴,或蜷,就如同羊水里的婴儿。

    比如眼前的坊主,他的魂魄就是四脚朝天的形态。

    须臾,一行宛如烟熏般的黑色小字,从坊主葛畴的背后升腾而起。

    ‘葛畴,广元郡人士,自幼家境殷实,曾考取过秀才……’

    周逸嘴角浮起浅笑。

    ……果然,黑色小字也可以这么用。

    既然黑色小字,能够通过死者的阴魂,获取其短期记忆。

    那么自然也能通过活人的生魂,来汲取生平事迹。

    前提是,自己必须能够看到对方的魂魄。

    好在,自己借助斩杀风之君的第四缕青烟,终于让养生之力,提升到了观魂武人的层次。

    人之魂,吾今可观。

    彼之魂,吾亦可观。

    ……

    “小师傅?在想什么呢?”葛畴晃了晃手,奇怪地问道。

    周逸收回目光,朝向坊主葛畴微微一笑,双手合十。

    “阿弥陀佛,等坊主找到佛经,小僧自会来找坊主。小僧还有点事,就先告辞了。”

    经验告诉周逸,但凡黑色小字中出现过一次的凡人,就如同被自己登记在案。

    日后事无巨细,点点滴滴,都会出现在黑色小字中。

    譬如徐芝陵,譬如肠奴,譬如来自江南道的那对主仆。

    这也是周逸两个多月来,总结出的规律之一。

    于是乎,从这一刻起。

    一旦书坊之主葛畴发现了佛经,无论自己身处何地,都将会于第一时间知晓。

    直到周逸的身影在街角飘远。

    葛畴依旧没有收回目光。

    身后一名年轻的坊工学徒撇了撇嘴。

    “师父,那个人好大的口气,搞得神神秘秘,不就是个假和尚吗?”

    另一名学徒也低估道:“是啊,上次来的那个霸上县田僧人,同样也是求佛经的,却留下了姓名乡籍住址,可不比这个假和尚实在。”

    葛畴收回目光,笑了笑:“你们觉得他是假僧人,那个田僧人才是真和尚?”

    两个学徒相视一眼,随后都在点头。

    “那位田僧人,有好多信徒啊。”

    “是啊,每次来郡府,都前呼后拥的。这应当就像是书里描述的佛寺住持吧?”

    闻言,葛畴哑然失笑。

    他自然知道那田僧人,昔日乃是一乡间地主,却也懒得费口舌和学徒解释。

    至于刚才留下佛经的年轻僧人……光是与他同来的那两人,就让人望而生畏,绝非凡俗之辈。

    也不知都是哪来的权贵,白龙鱼服,隐姓埋名,与这僧人结伴而行。

    这僧人,不管是真是假,想来身份都不会太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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