具体地说,我第一次来鬼市,也就是陪王哥来那一次,是在王哥公司今年年初新春酒宴结束的那个星期某一天。

    王哥是本地出生,但在香江长大,这几年才回到这里,在自己家族的合资公司里“混日子”。

    他说之前几次,都是陪着长辈来,跟在他们的后面,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喘几口。刚好遇到我这样一个也好这口的年轻人,就想着和我搭伙来一趟。

    当时我总感觉他提前“鬼市”有些言而未尽,又有些欣喜和畏惧?总之很复杂。

    截至当时,包括上大学在内,我已经在本市生活了将近九年时间,不过,其实我对这座巨大的城市并不十分熟悉。

    有意思的是,我是在本市出生的,户口也在这里,只是因为某些原因,我在几个月大的时候,就和家人离开了。

    身份证上的地址,我甚至都不知道是哪,之前找过一次,只可惜“查无此地”,因为从未用过,所以就不了了之了。

    这个城市太大了,让我一个喜欢用脚走路的人实在逛不过来。

    因而,我在之前,也都没有来过鬼市。

    这里一太远二太晚,很长一段时间里,对我而言都只是传说。

    更重要的是,在我的认知里,所谓鬼市,就是开在深夜的二手市场,与我现在居住的小区旁边那条河涌左右和拱桥上下的地摊没有什么不同。

    真以为那些地方就没有明器?

    别忘了前不久我得到的那个教训。

    说回鬼市。

    可能是太冷的关系,鬼市里有些稀落。

    我们无奈地离开了老阿婆的地摊后,往更里面走去。

    越往里走,路边摆着的地摊就越密集,人流也多了不少,诡异的是,明明人来人往,比入口处要熙攘得多,空气反而更冷,气氛更是阴森,说得直白一点:死气沉沉。

    古怪。我当时心里嘀咕,不过,看到王哥在一旁面色严肃甚至带着点紧张的模样,我就知道他没心情跟我说话。

    说件好笑的是,我的八字“四柱纯阳”,也就是阳气旺,鬼邪难侵。

    其实,我这段时间的经历,让我彻底明白了,命有理,运亦有理。如果时运走低,命格再好,也要磕破头。

    我曾经在采访一位本地很有实力的企业家时,碰到他正在宴请一位来自香江、号称头顶半仙的算命大师,他曾指点我:四柱纯阳,不宜算命。

    因为磁场太强(阴阳不协,故而是单强、偏强),容易干扰运势。

    套用现在比较流行的说法,就是“观察者”现象,薛定谔的猫,不看不会死。

    其他人看一下,影响不大,我要是看了,猫可能会粉身碎骨。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再次说回来,年初的时候,我正意气风发,时运高企,两肩头顶三火旺盛,就是感觉到了鬼市的氛围不是很正常,也看不出来有什么太大的不正常。

    王哥就不一样了,他一路只是低头去看地摊上的货物,能不停就不听,能不动就不动,我在旁边看得直迷惑。

    后来,我敲看中了一个不错的东西,就扯了扯他,停了下来。

    毕竟是来淘东西的,不能见到了“好东西”还要视而不见。王哥也理解。

    他给了我一个眼神,我大概能明白。

    就是多看少说不要轻易动手。

    我最开始只是隔着半米远的地方,看地摊上的那个有一眼的老物件。

    就连摊主长什么样,我都没顾着瞧。

    这是一块秦汉风格的高古玉。

    是块巴掌大小的玉璧,什么纹路隔着太远,灯光又昏暗,所以看不见。

    而远远细看之下,皮壳看着又不太对。

    也是,如果是一眼就开门的东西,恐怕也留不到现在。

    但是,这不是重点。

    我为什么觉得它有一眼呢?

    确实,它或许不是玉,可是,它或许和秦汉高古玉一样高古!

    中国古代,玻璃制艺总体比不上西域,以铅钡位原料制成的玻璃制品色泽浑浊,烧至出来的成品倒是与玉质相似,因而,自战国时代起,便有以铅钡玻璃烧制为玉器的记录。

    我曾亲密接触过几件秦汉时期的玻璃玉璧,也从专家那里,粗浅得知鉴别的方法。

    除了器型和图纹外,最重要和最浅显的,玉器和玻璃器的折光率不同,当然,比较的两个物件需要在能一样看到肉面的前提下,如果“皮壳”(无论真假)太重,完全糊了表面,那光是用眼就难一下分辨出来了。

    而这一块玉璧,我刚才“有一眼”,就是看到了这点。

    想到这可能是玻璃玉,而不是真玉。

    也有可能它不是春秋战国烧的,而是今年春天烧的,所以还要进一步鉴别。

    有时候淘货,除了考眼力之外,也讲究时机和缘分。比如我刚好看到它了,而它真如我所想,这就是我们之间的缘分了。

    只可惜,无论是春秋还是春天,它注定与我有缘无份。

    一个身影突然出现,先我一步,将这块“玉璧”上手。

    关键是这个身影出现的方式太太吊诡了,悄无声息,突然就蹲在了那里。

    我自然不会就这样放弃,万一他最后没要呢?

    于是我就上前去,在他旁边不远的地方蹲了下来。

    他忽然扭过头,朝我看来,也许是因为灯光的关系,脸色青黑,看起来很难看——不是表面上说的“丑”。

    他的眼睛又些白——也不止是三白眼,看着我,问:“你也想要?”

    声音有气无力,轻飘飘的,感觉比周遭的冷空气还冷。

    说话时,口中并无雾气吐出,我却闻到了近乎腐烂的恶心味道。

    我连忙摆摆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隐藏在地摊后面、被灯火余光照得很昏暗的摊主这时动了一下身子,在灯光下只露出了目光。

    他也朝我看来,那眼神,我一时没明白怎么回事。

    就在我想要继续打量旁边这个古怪的中年人时,王哥突然一把将我扯了起来,就往远处走去。

    我莫名其妙。

    直到走出了一百多米,王哥才在我耳边轻声说:“摊主赶你呢!”

    我回忆起摊主的目光,没觉得是赶人啊。

    见我依然纳闷,他摇摇头,没再说什么。

    直到我们中途离开,回到王哥车上。王哥开着窗,抽了半个小时烟后,才忽然扭头对我说:“那人活不长了,我看得出来。”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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