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凤府的鸭梨正到熟透的季节,路旁布满了紫色树干的梨圃中,一个个圆滚滚的鹅黄色梨子掩藏在绿叶中,煞是好看。

    百姓们支起特制的梨凳,全家老少齐上阵,一个个将梨子摘下来,放在筐篮中运回家去。

    这里的梨个大味好,皮厚多汁,且耐储存不怕运输,向来是怀凤府对外销售的拳头物产,每当这个时节,总有天南海北的商人聚集来此,四处收购,而后转运发卖往别处。

    当然,在这个过程中,鸭梨的价钱随路程远近,翻上个几番十几番也是寻常事儿。对于外地百姓来说,这还是托了怀凤府鸭梨耐运输的福分,若是那传说中的酥梨,才真个是有价无市,只有豪富之家,才能用高价享用到。

    各地百姓往往会掏钱或者用家中米帛,换上几枚,作为走亲访友佳品。也有那口馋的,也买上一两个全家分食。或者有小儿害咳,家里人便买上一只,加几粒平日里不太舍得拿出的冰糖,煮水给孩子,作为疗效显着的偏方。

    只是今年由于各地战乱影响,往来的商人少了一些。

    不过,街面上依然有很多本地农夫挑着担子,临时客串生意人,朝来往行人兜售。

    “客人来两个犁吧,自家产的,比外地便宜太多。这个季节来怀凤府,不买些梨带回去,实在是有些亏诶。”

    这话倒也不错,只要来到怀凤府的人,碰到梨子熟的季节,知道价格后往往会先买上一堆大快朵颐,再背上一包,回家给爹娘妻儿分享,而且他们都会感觉自己赚大了。

    方长闻言笑道:“老哥,你这梨子怎么卖?”

    来来往往还价讨价两次,他买了几十只放进包裹里,这里的鸭梨确实不错,用来做零嘴儿很好。

    顺着主路行走了不远,方长忽然发现,不远处那座门前牌匾写着“刘府”的宅院,前面正人声鼎沸。

    许多工匠和脚夫忙忙碌碌,拎着各种工具物什进出。

    他们有的往外搬东西,有的往里搬东西,还有人支了架子,正准备将大门口处的牌匾摘下来。

    方长随意找了个本地人,询问道:

    “这位小哥儿请了,话说前面那座府宅发生了甚么事?”

    被叫住的人年纪不大,唇边绒毛还短细,听见方长的问话,他停下来,摇摇头探口气,礼貌地回道:

    “说起来也是让人唏嘘,原本这怀凤府里有个读书人,名叫刘修文,才气十足,科举高中,置办了这所大宅子。结果他没怎么在这里住过,去了京城翰林院学习。”

    “但是后来却听说,他因为跟随大官仗义执言,恶了上面,被发配到遥远南疆去了,他家里人也跟随着一同向南,杳无音信。如今刘秀才托人回来,将这宅院发卖,说是补贴在南边的家用。”

    “有豪商接手了此处,但是新主人不太喜欢里面陈设,准备大拆大建,顺便修改里面些许违制地方。那豪商从外地雇佣了大量工匠,用车接来此处,还带来了许多上好材料,也不知道里面会被改成什么样子。”

    “那刘修文全家都去了南疆,说起来,那刘家娘子可是好人啊,原本她就在城里给人治病,手艺精湛而且收费低廉,我爹的腿就是她给治好的。后来刘修文高中,刘家娘子住着大宅院,依然给乡亲们治病,直到她去京城投奔为止。”

    “唉,这世道。”

    说了一大堆话,年轻人又看了看那座宅院,摇摇头,朝方长简短地告辞,而后去忙自己的事情。

    方长道了声谢,心念稍动。

    他袖中手指轻轻掐动计算,占卜了下刘修文夫妇的现状。

    还好天机并未有遮掩,此次推测顺顺利利,那刘修文夫妇,如今在南疆倒是过得挺好,就是似乎有劳累加身。这倒也在意料之中,有法力不差的狐妖照料,还有江湖人照料,那群人到南疆后应当不会有太大危险。

    而按照这些被囚禁流放之人,那种以天下任为己任的心气,定然会尝试在发展当地上有所作为。方长看了看前方宅院,心中微笑,想来这宅院售卖的巨款,也不会被用在吃喝享用上,而是会被拿去造福一方。

    他转身离开,不再理会后面事情。

    对于怀凤府方长还是挺熟悉的,这里还有个不错的去处,虽然名字很是俗。

    悦来居。

    方长曾经来过这里两次,此处有几道菜味道不错,其中最出众的,是脆皮桂花鸭,还有并不经常有食材的清江笑口鱼、黄焖牛肉——这些都是以后在崖上需要费许多功夫,才能尝到的美味。

    至少,他的锅灶需要升级才行。

    第一次来时,陈远还在这里当店小二,后来陈远出去游历天下追逐梦想,此处便换了个人,如今再来时,悦来居里面的酗计们又换了一茬,完全是没见过的面孔。

    方长像熟客那样,找了个角落位置,点了几道菜一盘饼,也不叫店里酒水,只是讨了两个杯子,将葫芦里面的几种酒换着斟饮。

    旁边有几个人正聚在席间相会,却是怀凤府本地人,和几个从外地过来收购鸭梨的好友,年余未见正叙别情。

    “……也就是说,张老叔已经走了?”

    “是啊。”那个怀凤府城的人说,“就在春天,梨树刚开花的时候,熬过了冬天,却没熬到这时候。”

    “也算是解脱吧。”最年长者叹道,“也是苦了他那几个儿女了。犹记得,当初咱们年轻时候,在怀凤府讨生活时候,张老叔对大家多有照顾。一会儿吃过饭,咱们置办些礼物,再像每年那样,去他家中拜会下。”

    “当然。”众人皆附和道,“每年都去,今年张叔没了咱们也不能就此断掉。”

    年长者继续问那个怀凤府本地的:“对了城前,我问你,传说中那事儿到底是不是真的?张叔家那几个儿女给他换寿的事儿,前几年我们去,都没能问出来,你今年又听到风声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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