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化坊,韦氏的一座老宅,这是京兆韦氏在长安的一个房支,祖上在隋朝时,曾官至九卿,在长安韦氏的房支中,算得上是非常显赫了。

    韦家的老太爷年事已高,但余威却是犹在,逢年过节的,便总会有人上门看望老太爷。

    前来看望老太爷的人中,韦家的后辈不算,剩下的,便全是这些年受过老太爷恩惠,或者干脆就是在韦家出来的外姓子弟,如今在朝堂上也有一官半职的。

    正所谓宰相门房七品官,韦家老太爷虽然不是宰相,但凭借着这些年的余威,却也使得韦家的门房,格外的高人一等。

    按照往日里的习惯,韦家门房每次清晨开门时,便总会遇到前来巴结韦家的人,提着各种各样的重礼,接见的人多了,门房基本都能来人中,掂量出礼物的贵贱。

    然而,今日一早时,当门房照例打开门时,眼睛看到的,却非是什么礼物,而是,摆的整整齐齐的五具尸首。

    虽然尸首的面容已经泛青,脸上还落了许多雪花,可门房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这五具尸首,正是跟在二少爷身边的五人。

    这一刻,门房看着面前的五具尸首,脑子里一时间空白,足足愣了好一会儿,看到门外的看客,渐渐多了起来时,这才像是猛然醒悟过来,一路惊叫着,直奔老太爷的内宅。

    韦家老太爷,已经多年不问家事了,日常的许多事,都是由家主来处理的,但在这种时候,门房却直接去了老太爷的内宅。

    他们韦家在长安这么多年,向来都是被人尊敬的份,能跟韦家搭上关系,就已经是偷偷乐了,怎么还敢跟他们韦家结怨呢?

    可看到门外的五具尸首,门房的心里,瞬间就被吓到了,这是有人在向韦家宣战啊!

    片刻的功夫,整个韦氏老宅的人,都被惊动起来,一个个从自己屋子中出来,神色慌张的直奔老太爷的内宅。

    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是说不出的凝重,这么多年了,自打这个宅子建成,就从来没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韦家老太爷的内宅里,此时的韦家老太爷,面沉似水的坐在那里,双目微微的眯起,一动不动的,仿佛泥塑一般。

    等到韦家所有的人都到齐了,原本眯着双目的老太爷,这才睁开双目,目光从眼前的一众人脸上掠过,最后停在了一名少年身上。

    这少年名叫韦仁,乃是韦家当代家主的二儿子,也是老太爷最受宠的一个孙子,平日里便经常出没老太爷的内宅。

    但在这时候,老太爷一向宠溺的目光中,却露出了不一样的威严,目光望着面前的少年韦仁时,语气冷淡的开口:“你来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门外的五具尸首,全都是平时跟在韦仁身边的,如今,被人弄死了,反过来,又把尸首摆到了韦府门前,若说韦仁毫不知情,那是无论如何也不信的。

    “是新丰侯,一定是他!”韦仁的脸色,此时,看上去有些发白,门外的那五人,平日里对他忠心耿耿的,现在,却变成了五具冷冰冰的尸首。

    身在韦家这样的世家,又有老太爷的宠溺,韦仁从来都没想过,有人真敢跟他作对,直到看见门外的五具尸首,韦仁彻底便被吓坏了。

    “新丰侯?”韦家老太爷听到这话,双眉顿时微微的皱起,他一向深居简出的,自然没听过,徐毅新丰侯的名字。

    “是年初才来长安的一个少年!”看到老太爷瞬间皱起的眉头,一旁的韦家家主,顿时凑上前来,冲着老太爷躬身说道。

    “哦!”听到家主的这话,老太爷顿时轻声哦了一声,目光中露出了然的神色,目光再次望向韦仁时,便又继续问道:“那为何这个新丰侯要这么做呢?”

    老太爷的这话一出,此时,聚集在内宅里的所有人,目光都齐刷刷的望向韦仁,别说是老太爷不清楚,他们同样也是一脸困惑。

    不过,在这些人中,倒也不凡反应快的,听到新丰侯三个字,再看看韦仁苍白的脸色,脑海里,顿时便想到了什么,脸色刹那间便是一变。

    这些天,徐毅派了人,在满长安的寻找凶手,据说是有人伤了他府上的一名小厮,他们先前还觉得好笑,不就是个小厮嘛,至于弄得满城风雨。

    可却是没想到,这才笑话完了人家,人家一回头,就把麻烦送到了韦府,看看韦仁此刻的表情,这事儿大概就是韦仁做的了!

    果然,这个想法刚刚出现,那边的韦仁,便当着老太爷的面,一五一十的交待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徐毅害得西市的胖三丢了命不说,还逼的他们韦家,不得不将二管事,也给交到了刑部大牢,韦仁便想着,给徐毅一个教训。

    趁着徐毅去上差的时候,派了身边的五个跟班,绑了侯府管事的儿子,一通鞭挞折磨后,又将人送到了西市粮铺。

    韦仁原本以为,这一来,那徐毅就会被吓到,从而会收敛许多的,没成想,此举却反而刺激到了徐毅,竟然还派了人,在满长安寻找他们。

    昨晚身边的五个跟班,没回到府上的时候,韦仁的心里,便隐隐有种不安的感觉,但总抱了一丝幻想,认为徐毅不敢拿他们韦家怎样的!

    结果,刚刚看到府门外的五具尸首,韦仁心里的那丝幻想,便彻底的破灭了,进而,开始有点惧怕起徐毅来。

    “姓徐?”韦家的老太爷,听着韦仁的话,脸上的表情,看不出一丝波澜,依旧面沉似水的样子,在哪里微微沉吟道:“老夫怎地没听过徐姓还出了这样的少年?难不成,跟那李绩有关?”

    李绩在降唐前,本家就是姓徐,后来被李渊赐了李姓,这才改名的李绩!

    韦家老太爷想了一大圈徐姓的人,最后也只想到了李绩头上,要不然,徐毅若没点背景,是决然不会跟他韦家做对的!

    “不是!”听到老太爷的这话,韦家的家主,顿时冲着老太爷摇了摇头,说道:“这徐毅乃是从山中出来,跟那李绩没半点关系!”

    说到这里时,韦家的家主,禁不住微微一皱眉,说道:“不过,真要说起来,这新丰侯倒是跟那秦程两家,走的比较亲密!”

    “哼!”听到家主的这话,韦家老太爷顿时轻哼了一声,目光中露出一丝不屑,道:“走得近又如何?老夫倒要看看,这秦程两家,敢不敢跟老夫撕破脸!”

    韦家在长安根深蒂固,秦程两家,算起来也不过是,刚刚才在长安站稳脚跟!

    再者说了,在他们这些世家的眼里,秦程这样的人,从来都是被他们瞧不起的,不过,就是一介武夫罢了!

    听到老太爷不屑的冷哼,内宅里的所有人,都禁不住脸色一白,这分明就是老太爷已经动了怒火的表现。

    “那府外的尸首怎么办?”家主的脸色,看上去也有些发白,但还是抬起头来,望着面前的老太爷问道:“要不要找人抬起府来?”

    “既然是人家抬回来的,那就该让人家抬回去!”听到家主的这话,韦家老太爷顿时冷笑一声,微微的吸了口气道:“倒是个杀伐果断的少年,就是可惜了!”

    说完了这话,目光却突然转向面前的始作俑者,道:“从今日起,你就好好的看管祠堂吧,免得你在外面丢人现眼!”

    长安从来都不是个藏得住事的地方,尤其是在这种时候,早上才发生在韦府门前的事情,不到中午的时候,就已经传的满城风雨。

    万年县的县令,亲自带着捕快跟衙役们,赶到韦府的门前,说明了情况,就要准备带着尸首回到县衙,让仵作们验尸。

    然而,却被韦府的人给阻止了,那管事说了,他们老太爷已经发话,这尸首谁都不可以动,只有谁送来的,就该让谁抬回去!

    这话听的万年县令,禁不住一阵阵头疼,他心里,当然已经猜到,这五具尸首,到底是谁送来的。

    可正因为如此,他才觉得,这事儿说不出的棘手!

    算起来,他不过就是一县之令,一边是韦氏这种世家,一边却是新晋的侯爵徐毅,得罪了那一边,他都得丢了乌纱帽。

    同样难受的人,不光只有万年县令,还有两仪殿中的李二,从过了晌午,奏疏便像雪片一样的,出现在了他的案几上。

    上面的内容,基本上都是如出一辙,全都是关于韦府门前的尸首!

    说大唐自建国以后,长安便是承平日久,如今出了这般骇人听闻的事情,分明就是在挑衅大唐的律法,道德的底线,势必要严查到底。

    李二看着案几上,厚厚的一摞奏疏,上到御史台,下到各衙门,这还是李二登基以来,头一回遇到,群臣为了一件事,而如此齐心合力的上奏疏了?

    李二不由的揉了揉眉心,他知道这才只是刚刚开始,面前所有的奏疏上面,都只字未提徐毅的名字,这当然是为了第二次的奏疏做准备呢!

    “这小子给朕捅了马蜂窝了!”只看了几张奏疏,发现内容大相径庭之后,剩下的奏疏,李二便懒得再看了,命人将奏疏收起来后,李二禁不住叹了口气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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