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浅裳微微皱眉,“红莲坊这么一烧,看来又得生出些变故了。”

    “既然这几家公子都出事了,哀家自然要备下一份礼,就按……”墨浅裳犹豫了一下,才勾唇,吩咐道,“就按前两日宋氏进宫时为哀家准备的式样,原封备过去一份吧。还有别忘了他们给何嫔的那个什么人参,也送一份过去,不管是给景文佑还是李良晟,都好。”

    面子功夫她自然也要做足的,可是她还真不能轻易过了那么个被人联手下毒又绑架的坎。

    如同墨浅裳所预料的一样,景家、李家,纵然家中一片乱,又正是风口浪尖上的时候,收了宫中的赏赐,也必须进宫来谢恩。

    墨浅裳刚刚用过早膳,便在暖阁见到了来谢恩的景、李、何、墨四家的人呢。

    除了墨家的宋氏,其他几家的人都眼生的紧,当家主妇在相国寺犯下大案,被休弃、被送还家里了,这些都是平日里在府中说的上话,却并不怎么出门的人。

    何嫔刚刚小产,可是这时候何家来人了,她也只能强撑着带人过来看看。

    等到人都走了,墨浅裳才单独留了何嫔说说话。

    照顾着何嫔身子不适,墨浅裳给何嫔赐座。

    何嫔对于墨浅裳的赐坐也没有推迟,很理所当然地就坐在了墨浅裳的身边。

    “今天何嫔的气色倒是好了不少。”墨浅裳笑着道,“看来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了?”

    “呵呵,何家那群狼心狗肺的东西,活该他们今天这个下场!”何林遥笑着道,眸子里的得意,在墨浅裳面前没有任何遮掩。

    “这才刚开始呢。不过,你要做好准备了,陛下可不会立刻就要了他们几家的命。毕竟,朝中儒生可以随便杀,但是能领兵护国的,就那么几个人。这也是为什么他们二人能够逃出火场。”墨浅裳顿了顿,“我想,他们之后也该明白,这火是怎么回事了。”

    墨浅裳这一番话下来,虽然声音不大,但其中的意思却还是让坐在下首的何嫔有些错愕惊讶,她微微抬头看了一眼眸色冷定的墨浅裳,勉强笑道,“太后娘娘的意思是……这把火,是陛下放的?”

    “呵呵,”墨浅裳饮下了手中杯子里的琼浆,笑着道,“不是陛下放的,又会是谁放的?”

    何嫔怔住了。

    难怪……难怪那二人都身受重伤。

    君临渊在身为镇南王的时候,就在四处布置了不少暗桩眼线,能够不惊动四方的人做到如今这一步,倒是……并不让人觉得意外。

    “你是不是觉得,如今难处已解,就能高枕无忧了呢……没想到,皇上只是小惩大诫,并没有想要彻底对付几家。”墨浅裳支着下巴,笑眯眯的看着何嫔自作聪明的装傻,“你这次中毒事件之中,在陛下手中起到了什么作用,那几家想必很快就会搞明白,你呢,恐怕以后没有办法再回到宗族的庇护之中了。”

    墨浅裳凉冷地看了一眼何林遥的小腹,“不过,就算没有这一茬,就冲着他们想要下毒弄掉你肚子里的孩子,也没打算真的想要走你这条加官进爵的路啊。”

    “素来你思虑周全,哀家相信这其中的道理你都明白,你已经没有退路了,只能老老实实地靠着皇帝,”墨浅裳顿了顿,见何嫔不吭声,便又不急不缓的轻笑道,“荣华富贵是自个儿的,家里人可靠不住。”

    何嫔攥紧了拳头。

    墨浅裳这是害怕,她会犯蠢。

    她的确,有过那样的想法,毕竟,坑害她的继母已经死了,其他人也多少算是她的血脉亲人,庶出的姊妹,几个叔伯……都还在……

    若是能够回头,她是愿意和家人一起,让家人成为她的护盾的。

    可是墨浅裳却毫不介意地笑她糊涂。

    “太后娘娘,想要做什么?”何嫔咬了咬唇,迟疑了许久才小心的开口,“到底是血脉至亲,您也说了,景家和李家陛下暂时都不会动,难道,太后娘娘打算带着嫔妾,一起去动墨家和何家吗?娘娘,您忍心吗?嫔妾做不到,那是嫔妾从小长大的地方……太后就真的不打算给两府留一线生机吗?”

    “哀家什么都不会做。若是墨家和何家继续这样执意作死,那就算哀家什么都不做,他们两家也活不到最后。”墨浅裳椅着手中的琼浆,声音虽然不大,可气势却在,那一双冰冷的眸子,逼得原本就已经有些心虚的何嫔坐立难安。

    “你有想过,为何四家的人,都出现在了红莲坊,还都……在火场中,非死即伤?”

    何嫔越发无路可退。

    她不得不正视,明白,四家……的确在密谋着——造反?

    那墨浅裳和她说这些话的意思就呼之欲出了。

    她已经无路可退了,必须紧紧跟着君临渊,四家已经完全站在了陛下的对立面,她要做好,随时背叛家人,手刃全家的准备。

    她的手忍不住颤抖,看着眼前的墨浅裳。

    到底是什么样的性子,才能够为了权利,能够亲手自己的家人上断头台?

    “妾身愚钝。实在无法成为太后娘娘这样干脆冷血之人。”何嫔扯了点笑,干巴巴开口,“而且,如今何家……兴许还有转机,您也说了,陛下暂时不会动,若是何家投诚,回心转意,陛下一定会接纳的。”

    她深吸一口气,“毕竟,我已经位列嫔位,随时可能有子。他们不会轻易放弃我这个筹码的。”

    她赌的就是自己在何家人心中的分量。

    何家要的荣耀权势地位,她都能许给他们!

    若是她能有个一男半女,那么何家人为什么还要拱卫李家那个送到缅南长期流落在外的质子皇子?

    “你倒是打的好算盘,却忘了刚才我给你的警告。你自己能够原谅你的家人亲手下毒打掉你的孩子,那你的家人会以为你原谅了吗?”墨浅裳似笑非笑的瞟了一眼面无血色的何嫔,“怎么妹妹忽然这么天真起来。就算你装的再大度,再贤良,再孝顺,那群人,恐怕也只会更害怕,更恐惧你。”

    墨浅裳与何嫔,倒是并不是第一次联手了。

    何嫔的性子才略,家世背景,没有人比她很清楚。

    “陛下和君临风,两方势力孰轻孰重,想必妹妹也清楚。”

    墨浅裳扶着初桃的手,缓缓的站起身,慢慢地走到了一言不发的何嫔面前,“陛下可是亲手杀了不少何家的好儿郎啊?听闻您的三弟,就死在了这仇灾之中。”

    “一边儿是你这样,随时随地能够背叛他们的,对他们恨之入骨成为他们牺牲品的宫中贵妃,从小都不受他们待见他们也没有恩惠于你,一边儿是文韬武略的死掉孩子和母家权势极重又被皇帝亲手处置的妇人,妹妹平心静气的想一想,若换了是妹妹你,坐在家主这么个位置,召开了家族会议,你会把票投给哪一方。”

    “当初可是谁也没想到君临渊能够称帝,都以为着是君临绝君临天他们呢。陛下不是嫡不是长,能够走到这一步,靠的就是帝都兵乱。”

    “再则,那些世家大族脾性妹妹应该比哀家清楚,一个女儿,充其量就是联姻工具、入宫了就是飞黄腾达的藤梯,男子,才是一个家族发展的根本。你一个女儿,这样的女儿,想要动摇家里人的立场?呵呵,妹妹还真是天真。”

    墨浅裳言语间不急不缓,轻柔委婉好似闺阁中两个手帕交的女子闲话家常,可其中的所有话,却是一个比一个刺耳,一个比一个更让何嫔恐惧畏缩。

    她无从反驳。

    墨浅裳说的都是对的,她的确太天真了,把所有人都想的太好了。

    她在宫中养尊处优久了,忘了那深深庭院是多么吃人不吐骨头了。

    “事到如今,妹妹还在单纯想着,要家人的庇护吗?

    何嫔猛然抬头,唇瓣颤抖。

    “妹妹,你的身子不好,我说多了,是不是吓到了你了。”墨浅裳忍不住温温柔柔地笑了,细声慢语的劝着何嫔。

    “妾身明白了,还请太后娘娘恕罪。”何嫔终于被彻底说服。

    她感慨着墨浅裳一个闺阁女子的冰冷理智的分析,感慨着,自己是多么单纯到可笑。

    “若不是娘娘今日这番话,恐怕,林遥要被他们利用至死了。”她深深地跪了下来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眼下宫内也是一团乱,哀家这几日也不见好,妹妹又身子虚弱,咱们可正是同舟共济的时候啊。”墨浅裳见已经得手,自然将话放软了,拉着何嫔的手轻声道,“快起来吧。那里凉。”

    “那,林遥真觉得,自从入宫以后,就只剩下自个儿一个人了,没有丈夫,没有孩子,没有家人,”何嫔咬牙,看向了墨浅裳,“还请太后垂怜,如今,何嫔能够依靠的人,就只有太后娘娘了。”

    墨浅裳笑了笑。

    “何家这次进宫,想来又有什么计划了不是吗?林遥,你知道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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