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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衣里明珠

第七十九章 由一个糖人引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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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安在外面等啊等,等到太阳愈发毒辣,才看到自家姑娘一身男子袍服出门,身后跟着一个满脸傲气的丫鬟。

    看起来,就像是男主子带着得宠的丫头出门。

    “这,这——”

    钱明月瞪了她一眼:“你什么都没看到。”

    “是,是。”

    “让她跟着。”惺帝说,“做我的丫鬟。”这丫鬟看起来就不太聪明,留在府里胡言乱语可怎么办,还是带在身边看着安全。

    钱明月点头:“走吧,平安。”

    平安警惕地看了惺帝一眼,跟在钱明月另一侧,这感觉,就像一个花花公子带着两个美婢出门,这两人还不和。

    何西宝驾马车出门,每过一个路口,车边的青壮年就会多几人,等到了东市,已经将马车围了个圈。

    东市是步行街,不许车马进入,他们便在牌坊前下车,步行入内。

    大梁建国之初,要求所有的城市坊市分明,严格区分住宅区和商业区,后来,其他城市的坊市出现了交融,尤其是南方天高皇帝远的地方。

    但是天子脚下,京城的坊市依旧是泾渭分明。牌坊前有几个东城兵马司的兵卒在把守着,绝不让小贩在东市外经营。

    站在东市门口往里看,满是烟火气息,吃的喝的玩的用的穿的,应有尽有。

    便是只看看,也觉得心满意足,但是今日由不得钱明月大饱眼福了。

    惺帝兴奋得很,冲进东市熙熙攘攘的人群,一会儿跑这儿看看,一会儿跑那儿摸摸。

    钱明月生怕他跑丢了,就在后面紧跟:“慢点儿,慢点儿,想要什么给你买便是。”

    就像第一次带孩子到热闹场所的老母亲,自己顾不得玩,满眼只盯着孩子。

    惺帝走到一个卖糖人的摊贩面前,好奇地看着:“这个看起来不错。”

    一个看不出多大年纪,总之挺苍老的男人在熬糖,然后用一堆铲子勺子之类的工具塑形,关键部位还会上手。

    捏出来的东西自然是挺好看的,有各种戏曲人物,还有各种动物。

    惺帝指着一个猴子,说:“要这个。”

    糖人师父说:“小娘子真是好眼光,这猴子摘桃可是最难捏的。”

    “多少钱?”

    “五个钱。”

    平安追上来:“公子,哪里值这么多钱,我们上次买只要两个钱呢。”

    糖人师父说:“哎呦,这位公子您是不知道,满京城的糖人都是这价,这小姑娘说两个钱,那肯定不是在京城买的。”

    惺帝疑惑:“不都是糖人吗?为什么京城的贵?”

    糖人师父说:“这京城什么不贵啊!”

    钱明月拉着惺帝走:“我们再瞧瞧吧。”

    “我想要那个。”

    钱明月附耳:“您是出来买糖人的吗?”然后用正常语气说,“货比三家不吃亏嘛。”

    背后留下一片啧啧声:“瞧着人模狗样的,一个糖人也不舍得给人买。”

    “连个糖人都不买,怎么还有人跟他!”

    “长得好呗。”

    “皮相能吃啊。”

    ……

    惺帝问:“货比三家,是说买东西要先比几家吗?看看谁的价格便宜?”

    钱明月说:“看价格只是一方面,还要看品质,如果价格品质都一样,还要看哪个卖家态度好。”

    “几文钱的东西,至于花费那么大精力吗?”

    钱明月说:“东西不值钱,其中的道理却是广泛适用的。”

    惺帝说:“你买东西还买出道理来了?”

    平安说:“自然,不光买东西货比三家,这男女成亲也比呢。”

    惺帝推开她:“你闭嘴,钱明月,你说。”

    钱明月说:“多比较几家,看长相看品性看才学,再看家世看家人甚至看姻亲。”

    “如果有比较糟心的家人,尤其是男方,心疼女儿的人家就不舍得女儿入火坑。如果有厉害的亲戚,有些人为了攀上关系可能就成亲。”

    “厉害亲戚?”惺帝不解,他没有厉害亲戚这种概念,他家就是最厉害的了,“又不嫁给亲戚,管人家亲戚怎样呢。”

    钱明月正正自己的衣冠,引着他去了另一个画糖人的地方:“姻亲都是共进退的,人们会想,有个厉害的亲戚可以帮很大忙呢。这就是朝中有人好做官说法的由来。”

    惺帝说:“如此亲亲相护,置皇命国法与何地?”

    钱明月说:“所以有些熟读孔孟的官员会渐渐忘了礼义廉耻,任人唯亲,徇私枉法。”

    惺帝颇有些幸灾乐祸地说:“好可怜哦,被穷亲戚拖入泥潭。还是公子你这样的好,家里就没个穷亲戚。”

    他进入角色倒挺快!钱明月哭笑不得:“有还是有的,不过祖父和父亲都很坚定,有所帮有所不帮。”

    “什么帮什么不帮?”

    “帮祭祀祖先,帮子弟读书进学,帮治昌口,不帮寻门路做官,更不帮忙掩盖罪行。”

    惺帝点头:“这个不错。这么说那些人也不是被穷亲戚拖垮的,是被自己的私心。”

    钱明月点头:“正是,只亲亲戚不亲君王,对亲戚有情却对黎民无义,身败名裂是必然归属。”

    问了一圈,糖人都是五个钱。惺帝抠抠搜搜地问:“你们两个钱的糖人在哪里买的?跟这个大小品质差不多吗?”

    钱明月笑道:“大小品质相当,当时是在余杭城外买的,余杭城内是三个钱一个,五个钱两个。”

    惺帝疑惑地问:“为什么京城比余杭贵两倍?为什么同样的东西价格相差这么多?因为京城的商人更奸猾吗?”

    钱明月说:“这是一个无关道德的问题,很多事情其实无关道德,但一群吃饱了撑的儒生总喜欢把自己的‘满腹经纶’强加给全世界,哪怕是一头驴或者一棵树。”

    惺帝坏笑:“我没记错的话,你全家都是儒生,而且都吃得挺饱的。”

    钱明月丝毫不避讳:“我家也有某个长辈,就是这种儒生的典范啊。”

    惺帝笑:“我知道,看到他的脸朕就觉得浑身一紧。”

    “他们只知道满口仁义道德,却不知道仁义道德不能解决所有的问题。”

    “就如粮价,京城每年需要从各地调来粮食,这粮食产在江南五府,分散在各农户家里,聚集到一处需要车马、舟船和许多人,这些都要花钱;

    这些粮食通过运河送到京城,先要装上大船,又需要雇佣许多装卸工;船还要加篷布,免得粮食受潮,沿途需要雇佣船工、纤夫。粮商的船还要过钞关缴税——”

    惺帝恍然大悟:“这就是你免除粮船钞税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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