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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编剧陈绿

第四十章 红尘继续滚滚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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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北低下头答应着,“是。”说完,他往下多下了一层台阶,依旧扶着莲意。

    陈舆带头往下面走去,二十几层的石条台阶,到底之后有条窄窄的走廊,余明又去开了一道门,血腥味儿更重了,里头是刑房。

    莲意大概猜到了陈舆的意思,刚才就说去后楼下教她打金北,现在依旧是差不多的事儿,只是个换了个场所。

    免不了了,可怕的事。

    她的一线希望是:只要别打金北。

    因为有了这个心理准备,她硬着头皮进去了,且把手腕子从金北手里抽出来。陈舆在一张垫了棉垫子的铁椅子上坐了下去,没再说什么话,铁钩子、铁凳子、铁鞭子,各种刑具整整齐齐摆在这间挺大的房子里,让人不寒而栗。

    莲意只管站着。一会儿功夫,有两个兵架过来一个浑身血痕的男人。那两个兵利索地把男人双手绑着吊了起来,然后默默站在了一边。

    陈舆出声了。

    “徐莲意,实际上,折磨人的办法有很多。”

    “明白。”

    “这个人在七百里外的驿站抓回来,居然收留过乌别月谷和你姐姐一夜。”

    “明白。”

    “要是他当时能报官,现在受苦的就是乌别月谷。我会教荷味挖了他的心肝肺,再填回他自己口里。把脚筋挑了,拿肠子拴上,再把那个混蛋的牙捣碎了,眼睛挖掉右边儿的,塞上稻草,然后,锁骨折断左边儿的,另外屁股后面烤上一团火。你懂吗?”

    “懂得。”

    “声腔儿里,我怎么听着一副不服气的劲头啊?”

    莲意转脸看着陈舆,“殿下,您想奴怎么对这个人?”

    “你想早点儿结束,那是不行。”

    莲意把脸转回去,不说话了。

    “这样吧,”陈舆说,“不难为你了,打100鞭子就行了。不能惜力。”

    惠久悄悄过来,双手捧上一条有铁刺的软鞭子给莲意。

    莲意一把拿过来,并未犹豫,横下心来跑到那人面前,大叫一声“对不住了”,把陈舆都吓了一跳,噼里啪啦开打。

    那人随即惨叫了起来,混着莲意渐渐掩饰不住的哭声。

    金北在心里数着数字儿。到了九十九下的时候,他跑过去抓住莲意的手腕子,把她拉了回来。

    人,又一次被架走了。

    莲意的身体起伏着,这时候金北才发现,莲意只有哭声,没有眼泪,连忙抬起她拼命低着的脸,去掐她的人中。

    陈舆一下子赶过来,“怎么了?”

    金北说:“憋住气了。顺了就好。”

    “徐莲意?徐莲意?你别吓唬我,”陈舆紧张了起来,“你看看我,说句话,骂我出气也行!”

    莲意上唇被金北掐出一个大印子,总算缓过来,果然对着陈舆一阵吼:“你进了紫衣卫,本来是监察百官的,你不好好当差,专门假公济私,徐荷味她走了!因为厌烦你所以走了!她要是知道你这样,肯定觉得自己走得对!别说她,我都想走!”

    陈舆张了张嘴,片刻才说,“你知道她厌烦我?”

    “我不知道。我觉得你也不想知道。你根本不敢面对她和乌别月谷为何相爱的真实原因!我回宫里去了,你自重。”

    莲意扶着金北,离开了刑房,没听到陈舆挽留自己。

    直到出了衙门的大门口,余明才追上来,“金侍卫,爷嘱咐回去给小徐妃殿下要点儿舒心缓气的药汤喝,回去就躺着吧。爷晚饭去硕王府吃,晚上回,让娘娘别忘了说好的事儿。还有,娘娘不舒服,坐马车回。”

    “放心。”卫齐代替回答。

    车夫是东宫的。金北把莲意扶着上了马车,自己也进去,把马交给了卫齐。

    马车动了起来。莲意回过神来,知道金北就坐在身旁。

    她看看他,一时无言,去掀窗帘子。

    “难受吗?”金北问。

    “说不上来。回去喝汤药吧。”

    她没有力气倔强了。自己刚才拿鞭子去伤了人。

    要说陈舆折磨自己,最狠心的就是刚才。

    以后,他是一直反复无常、并且不断琢磨出新法子来呢,还是会渐渐好了呢?

    红尘继续滚滚着,不为谁停歇。

    街上熙熙攘攘的,比出来的时候热闹些。茫茫人间里,其他人的日子里,一定也有许多的烦恼。莲意贪婪地透过车窗子看着,反反复复对自己说:“既来之则安之。想想能做的,能说的。没用的那些,且放过。”

    片刻的沉默后,她回头看这金北,两个人居然同时说出一句话:“是我不好。”

    金北先继续了下去,“但凡您摊上个得力的侍卫,也许能有更好的处境。”

    莲意苦笑了一声,“但凡你摊上个得宠的主子,也许现在封侯了。”

    她也没想到这种情况下自己还能说笑。可是说完这句话,好像重新有了力气似的。人,比自己想象的,竟然总要多些能耐。莲意坐得也直了些,把在小院儿书房里的话,说给金北听。

    “您够坏的。”金北听完,这样评价。

    “我不管。我算什么?我对付不了爹,也对付不了儿子,让他们今夜互相对付去。一个折磨我,一个私约我,难道是什么占据大义的行为吗?”

    莲意那股子“书匪”的劲儿上来了,“我见识少,但书里的道理总不是虚的,不是吗?”

    “不是。”金北赞成她。

    莲意笑了笑,因为觉得金北回答得挺认真。

    “不过,您以后,有事儿,多和臣商量。”

    “我知道。其实,你现在不是本来就对我的事儿,事事知道吗?”

    金北笑了笑,“臣知道您现在在动脑子,是什么呢?说出来听听?”

    莲意又看向街上,把后脑勺留给金北,“我在想那面铜镜,签文,钥匙,琴上的玉佩,宫里的人。我知道了,就算是荷味姐姐没留下十万两金子,我一度认为她为什么走不重要的想头,还是错了。要想和太子爷好好的,先决条件就是他要彻底醒过神来,我的八字,倒是其次。”

    她还是想平平安安做她的太子侧妃。金北听出来了。

    莲意接着说,“所以,我现在想的是,我唯一要做的就一件事,搞清楚我姐姐和乌别月谷到底发生了什么。然后统统告诉太子爷。这是他绕不过去的,也是我绕不过去的。至于查清了,说清了之后会怎样,看老天吧。”

    马车穿过街道,从小宫门回到东宫。

    金北和卫齐陪着莲意回到小院儿。他们走后,这里也没什么事,只是太子妃派人送了点儿新鲜瓜果过来。莲意去坐了坐,谢了恩,太子妃这里竟然早知道了莲意受惊的事儿,已经备好了汤药,亲自看着莲意喝了,放她回去。

    一个嫡妃,每天替太子爷收拾这种局面,到底心里是何滋味?

    她到底为什么关切徐荷味的事?

    不过至少今天,叶千波没提那个走了的人。

    莲意回了书房,铺纸研墨,继续做自己该做的事。

    加上昨晚的,她这一天居然复原了那份建议革除紫衣卫的文章,仔细又看了一遍后,莲意把纸张放在那里晾着,知道快子时了,要了水沐浴。

    莲意在屏风后略略洗了洗,把两只脚搭在浴桶边儿上,望着右脚上金北给系上的红绳,摇了摇。

    外头,本来只有卫齐吃饼的声音,这时候,传来了金北好听的嗓音,“臣在。”

    “这绳子难道有两根吗?每次我沐浴弄湿了,也没见脏。”

    “不是,臣有好好照顾它。”

    “金北现在对这根绳子,比对圣旨还要宝贵。”卫齐敢说了一句,好像挨了一拳。

    莲意笑了笑,“这绳子哪里来的呢,好看。”

    “臣忘了哪里买的。”

    “买它干嘛?”

    “这个,臣有些记不起来了。”

    金北在撒谎,莲意确定得很。

    不过,她不生气,反而为自己这么了解他而高兴。

    莲意忽然又想起一个问题,“你们两个人说——”

    “臣在。”卫齐和金北一起应声。

    “一个男人喜欢一个女人,到底是怎样的啊?因何而起,因何而灭,因何深深浅浅起起伏伏?”

    金北没出声,倒是卫齐急忙咽下一口饼,抢着问,“这些事都很复杂的,得往细了说。”

    “就比如,人家说两情相悦。那怎么我姐姐忽然变心了,太子爷还是对她念念不忘呢?”

    “这个,叫不甘心吧。”还是卫齐在回答。

    “那,他有时候欺负我,有时候对我又还好,也是,喜欢我吗?”

    这下,两个侍卫都没吭声。

    莲意摇了摇脚踝,金北说:“臣在。”

    “那,那你们说,那个,皇上他,他那天在冷宫,也靠我很近很近过,这——”

    莲意感觉金北像一阵风,忽然就刮到了紧挨着屏风的那侧,“殿下,您可千万别让,皇上他,像太子爷那样,亲您。”

    “哦,我自然知道。”

    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说到亲,这件事——太子爷想着我姐姐,为什么能亲我呢?金侍卫,你是喜欢一个人才亲她吗?”

    “啊,这个嘛,您的金侍卫啊,他——”

    卫齐说到一半,再次被金北连头按到了怀里,堵住了嘴巴。

    莲意从屏风后头出来,穿了一身烟蓝色的睡衣裤,金北帮着她套上自己的紧身衣,又给她穿上了桃花甲。

    听听更漏,时间差不多了。

    快到子时的时候,莲意低着头,装成军人的样子,跟在金北后面,像是去夜巡。两个人出了小院儿,向东望杏花林而去。刚过承瑞殿,金北停下来。

    莲意没举火把,没拿灯笼,一个人,假装金北的目光照着自己,向前继续走去。

    总还是有些害怕的,卫太贵妃说的事儿,一直在莲意脑海里萦绕不去。

    进了杏花林,就如同进了鬼打墙的迷宫,一颗颗的树反复来回在动,莲意着急地走着,为恐怕踩到什么吓人的东西,绿色的飘忽的鬼火时来时去,她用尽全力绷紧一条弦,不想失态。

    果然,她看到了一个昂然的、威严的影子。

    皇帝陈确站在一棵粗大的树下,也看见了莲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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