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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么些年,九歌一个人独处惯了,会在乎的事越来越少,会想起的人无非就那么几个。

    上一次清醒时,风兮音说要用汤灸之术给她排毒,就目前情况来看,应该是成功了。只是醒来后,一直没见到风兮音人。

    九歌现在很难会记挂着谁,刚开始还疑惑,但听茯苓说公子闭关了,就没去追根究底。

    宣于祁和楚翊尘都有事求着风兮音,自然不会拆台。

    就这样平静地过了数日,眼看就要过年了,在外奔波数月的楚翊尘这才觉得,好久没有回家了。

    不知道蓝珊一个人在家怎么样?还有倾情那个小家伙,有没有想爹爹?

    当晚,楚翊尘坐在屋顶,仰头望着没有月亮的夜空,夜空中只有三两颗寂寥的星子,孤独的闪烁着。

    翌日清晨,九歌刚下楼,便看到楚翊尘大步走过,掷地有声地说,“漓儿,跟我回孟津过年吧。”

    九歌微愣,缓缓抬头,对上楚翊尘充满期待的眼神。

    彼时宣于祁也在,闻声不禁走过来凑起热闹,“楚兄终于知道要回家了。”

    悠闲的语调带着几分调侃,楚翊尘不以为意,一心只盼着九歌的答复。

    九歌仿佛得了什么提醒,心头微动,她偏头瞥了眼宣于祁,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怎么样?我们兄妹两还没在一起过过年呢。”楚翊尘说着,仿佛想起什么,眼底深处划过一抹悲伤,转瞬即逝。

    “听蓝珊说你以前最喜欢吃她做的饭菜,今年除夕的年夜饭保准能让你吃个够,初一我们就一起去北邙山祭拜父皇和母后。”

    这是楚翊尘二十多年来最大的夙愿,比复国还重要。

    曾经以为再也没有机会实现了,幸好老天开眼,漓儿还活着!

    他们兄妹终于相认了,他可以光明正大的把漓儿带到父皇和母后陵前,告诉他们,妹妹找到了,漓儿没有死。

    “毒还没清,我能走吗?”

    与楚翊尘恰恰相反,九歌并不想去孟津过年,她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害怕面对各种嘘寒问暖、人情世故。

    借口虽然拙劣,却不得不说这也是楚翊尘最担忧的,拧眉思忖半晌,踌躇道:“风兄若能与我们同行就好了。”

    “这个......说难不难。”宣于祁不知安得什么心,突然接道。

    “祁兄有办法?”

    宣于祁觑了某人一眼,笑吟吟道:“九歌出马,必然能成。”

    楚翊尘怔了怔,登时就是一喜,目光灼灼看着九歌,“漓儿,要不试试?只要你开口,风兄大概是不会拒绝的......”说罢,又抬头望向宣于祁,由衷地邀请,“祁兄也一起去吧,过年人多热闹!”

    宣于祁笑,“只要楚兄不嫌叨扰就行,反正我脸皮厚。”

    “真有自知之明。”九歌冷冷地看着他,声音不大不小。

    宣于祁充耳不闻,泰然自若。

    楚翊尘早已习惯这二人不着调的相处模式,见怪不怪。

    午饭时,他主动问起风兮音的情况,原意是想让茯苓帮忙捎句话,岂料这次茯苓非但没有隐瞒,反而大大方方地告知了风兮音的下落:“公子在寒山亭。”

    宣于祁听后眉梢轻挑,神神秘秘地凑到九歌耳边,“我知道寒山亭怎么走,一会带你去?”

    九歌想了下,确实好久不见,遂点头答应了。

    去寒山亭的路上,虽疑心宣于祁不怀好意,但九歌觉得自己应该有办法应对,大不了不予理会就是。

    穿过梅林,来到后山。山涧前方,赫然坐落着一座凉亭,九歌记得自己来过这里,似乎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凉亭里没人,九歌远远环顾了眼,附近也不见人影,莫非不在这儿?

    怀着无所谓的心情,九歌正准备转身回去,却被宣于祁拉住,“别急,跟我来。”

    突如其来的热心肠令九歌十分不解,狐疑地看了眼宣于祁,犹豫片刻,默不作声地跟上。

    后山空旷幽静,两人一前一后,步履不一,踩在落花上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宣于祁视线放远,望向寒潭深处,嘴角倏地一弯,回身向九歌做了个手势,示意她往山涧右侧看。

    九歌刚一转身,便听咻得一声,一团不明之物正朝这边射来,她眸光一闪,迅速偏头,几团光亮从她耳边飞过,啪嗒一声,打在宣于祁脸上,旋即散开,水花四溅。

    九歌早有所料,淡定抬袖,挡棕溅的水珠。

    与之同时,寒潭边一片雪幕升起,有什么破水而出,只听得嗖嗖几声,等九歌再次回头时,便见风兮音身披一件白衣,散着长发,伫立在潭边,阳光洒满白衣,一时间光辉交织。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他竟已穿的整整齐齐......

    宣于祁顿生遗憾,白费了他一番好心。

    从怀里掏出一方巾帕,擦干脸上的水珠,再把帕子从容地收回怀中,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若无其事地走了过去。

    寒潭边,风兮音视线掠九歌,直直地望着宣于祁,平静无波的目光中透着丝丝冷意。

    九歌说实话,虽然答应了楚翊尘,但九歌还没想好该怎么跟风兮音开口。

    接连好几天不见,一见面就是有事,真应了那句无事不登三宝殿。而且这种凑热闹的事,她自己都不想参加,还要拉上风兮音跟她一块为难......

    九歌有些头疼,站在原地,踌躇了半晌,最终还是跟上宣于祁的步伐。

    等慢慢靠近后,想先打声招呼再聊正事,可刚一抬头,她就愣了。

    因为刚从水里出来,风兮音身上还带着几分冷冽的湿气,湿漉漉的长发披拂在身后,山风拂过,青丝微微扬起,九歌的目光正是被这缕青丝吸引。

    在他墨色的长发中,竟然夹杂着几绺缥缈的白发,白发隐藏在鬓边,若是细看,也许更多。

    以前没有的......

    九歌呆住了,她不傻,只是很多事不愿多想。

    这几天,她身体大有好转,风兮音却突然闭关,等再次出现时,一头青丝却生出了白发,虽然只有少许几绺,但必然与她有关。

    风兮音看出她眼中的诧异,以及随后不自觉间流露出的自责和内疚,偏眸看了眼肩头尚未恢复的白发,神情冷漠,语气中毫无情绪,“药物所致,不关你事。”

    不关她的事?

    恍恍然间,九歌匆忙望向宣于祁,以为他会知道些什么,可一看,他脸上竟然也有几分意外,眸中的惊诧不亚于她,看神情不是假装的。

    难道汤灸之术后,他也没有见过风兮音吗?

    九歌又是一呆,慢慢地看向风兮音,本来还想说什么,终究掩了口。

    “这真是......真是太神奇,如果不是在这里生活了十多年,如果我和九歌一样,刚穿过来就认识你,我绝对怀疑这是个修真大陆。”宣于祁看起来十分激动,不敢置信地看着风兮音恢复如初的墨发,情不自禁地发起感慨。

    风兮音眸光一凛,神容冷峻地望着他,幽深地眼眸中透着一丝丝九歌看不明的意味。

    回头望着宣于祁,目中透着疑惑。在她看来,风兮音只是白了几绺头发,何至于让宣于祁如此震惊。

    “你刚没看到吗?风兄练功时身上散着白光,还有这潭子里的水,瞧,哪里都结着冰,你敢脱了衣服在里泡着?”察觉到风兮音目光中警告的意味,宣于祁心思一转,连忙转身一脸严肃地对九歌说着,越说还越激动,一副煞有其事的样子。

    九歌嘲弄地瞥他一眼,淡淡道:“那是你孤陋寡闻。”

    虽然她也是第一次见。

    宣于祁一脸不屑的嘁了声,“说得好像你也能在寒潭里静心练功一样。”

    风兮音眸光微沉,仿佛不想听这二人拌嘴,冷冷打断道:“找我何事?”

    九歌一听这话,顿时无地自容。瞧,人都习惯了,自己找上门肯定是有事。

    她不好意思说,宣于祁替她说:“应楚兄相邀,九歌想请你去孟津过年。”

    风兮音眉心一拧,转眸望向九歌。

    九歌暗暗瞪了眼宣于祁,宣于祁眉梢微扬,面不改色。九歌无奈,只好配合地点了下头。

    “不去。”出人意料的事,在九歌点头后,风兮音居然一口拒绝了。

    宣于祁怔了下,敛去笑容,一本正经地说:“风兄不考虑考虑?倘若你不在,九歌体内的毒发作了怎么办?”

    “那就都不去。”

    听到这几个字,宣于祁算是明白了,风兮音在替九歌婉拒楚翊尘的好意。

    幸好楚翊尘没跟来,不然这会肯定得打起来。

    “你也不想去?”风兮音那里说不动,宣于祁又改劝九歌,“如果你不去孟津,估计楚翊尘也不会回去了,你忍心让他抛下蓝珊和倾情,陪你在这深山林子里过年?”

    这句话并不是危言耸听。

    虽然没人和九歌说过汤灸之术失败了,她体内的毒不能解的事,但大家心里都很清楚,她没多少日子好活了。

    尤其是楚翊尘,他还不知道穿越之事,所以在他心里,现在能陪九歌一天是一天。倘若九歌坚持不去孟津,他必然也不会走。

    九歌迟疑了下,满目质疑地看着他,问出萦绕在心头多时的疑惑,“我记得你和楚大哥交情并不深,为何从一开始就热衷于这件事?”

    宣于祁闻言,神色平静,眉梢挑都没挑一下。转眸看向风兮音,风兮音也正冷冷地看着他。

    都不知道为什么吗?

    宣于祁惨淡一笑,目光投向潭面,脸上笑得舒朗,身上却散发着一股哀伤,“马上要走了,我想见无双最后一次,再和她告个别。”

    九歌呼吸一滞,默然无语半晌,抬头看着风兮音,目光中有所触动,却不知如何开口。

    风兮音平静地看了她一眼,鬓间青丝微扬,“我还有事,需等三日。”

    言外之意,便是答应一起去了。

    既然决定去孟津,那行程就得好好规划规划了。

    他们一行这么多人,也就宣于祁还算好些,是个已死之人,不会太引人注目。

    九歌和楚翊尘就有些麻烦了,九歌是朝廷通缉的要犯,楚翊尘是走哪都有被人认出的可能,他一个人时还好说,现在人一多,行动就不方便了,更何况其中还有个更加引人瞩目风神医......

    为了避免人多眼杂,宣于祁建议分开上路,他和楚翊尘先行,九歌和风兮音三日后再启程。

    楚翊尘本来还有些异议,但宣于祁解释,从樱城到孟津至少要半个月,在这半个月内,不管是九歌体内毒素发作,还是被朝廷官兵发现,只有风兮音才能护她周全。

    楚翊尘仔细一想,确实如此,遂答应了。

    离开梅林的当天晚上,宣于祁十分好奇风兮音是如何将一头灰白长发又染回了墨色,他找到茯苓,说明来因。

    茯苓坦白地告诉他,公子只是用药物暂时改变了发色,但撑不了多久,以后生出的新发仍然会是灰白色。

    这么做的原因很简单,以后生出白发,在不知情的人看来,便与他人无关了。

    宣于祁皱眉,问出萦绕在心头多日的疑惑,“上次为了救九歌,风兄到底伤得有多重?”

    “祁公子真的想知道?”茯苓双目紧盯着宣于祁,那里面流露着不为人知的愤懑、哀痛和悲伤。

    “你放心,我不会告诉任何人,更不会让九歌知道。”宣于祁郑重其事道。

    茯苓咬紧下唇,深深吸了口气,良久,哑声道:“告诉你也无妨,那晚公子在重伤反噬之下,是以自身的精血和寿命为代价,这才得以突破气穴、强行解封武功。”

    根据公子后来的伤情,她可以判断出,那晚为救九歌姑娘,公子至少折损了十年寿命,而且接下来还需要好生调养才能逐渐恢复,否则就不止是折寿了......

    “那为何会白发?”宣于祁追问。

    话都到了这个份上,茯苓不可能再隐瞒。偏眸看了眼宣于祁,眼睛里蒙了一层水气,“一是心力交瘁所致,二是因为在用真气操纵九歌姑娘体内的双毒时,九歌姑娘的命是保住了,但公子的身体却被毒素所侵,虽不至于像九歌姑娘那样危及性命,但在十日之内必须将体内残毒清除干净,正因如此,所以这些天公子几乎日日泡冰寒彻骨的深潭里驱毒疗伤。若非公子不许,我......真的、真的......很想让九歌姑娘知道......”

    说到最后,声音都哽咽了。

    宣于祁震惊,一眨不眨地看了茯苓好半天,等慢慢缓过来后,所有的感慨、唏嘘,俱化作一声叹息,“知道了又能怎样,世上无非又多了个心怀愧疚和自责的人罢了。倘若九歌因此和你家公子在一起,那是对风兄的侮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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