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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谨不由放轻了手上的动作,她不明白为什么赵明庭会对她说这些,在他的女人们面前,他也是一点多余的话都没有。又或者他只是在倾诉,而对方是谁,都无所谓。

    尽管这样,徐谨还是有些震撼,有些莫名的感动,这是她第一次真正意识到,在她面前的,是独一无二的赵明庭,大魏的储君,未来的皇帝。

    她想起了八个字: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在他面前,她感觉到了自己的渺小。

    她想了想说道:“塞翁失马,焉知祸福。就像小人,虽逢此大难,却得太子殿下庇护,世间的事,怎能光看一时呢。”

    赵明庭兀自盯着地面,呼吸有些沉重,好似还沉浸在被皇帝禁足的不屑和对合川一事的愤怒中,听她出声,目光转移至她的脸上,似在等下文。

    “殿下明白,禁足,未必是坏事。”她扔掉旧纱布,低下头认真地为他涂上大内秘药。

    “殿下近日风头太盛,西南一行定是动了某些人的利益。李召群鼓动武官罢朝,葛鱼台抓着于万千葛中亮被先斩后奏的事不依不饶,如今连合川都来人了,殿下如何申辩。”

    “朝堂的事小人不懂,不过市井的道理也大同小异。父母护短,孩童犯了错,往往都是大人出面解决,既是禁足,也不会辱没了殿下威名,只道殿下忍辱负重。”

    “陛下若真要罚,就不会只是禁足申饬。况且殿下重伤未愈,本来就该闭门修养。依小人来看,陛下孺慕情深,是想要保护殿下。”

    “呵……”赵明庭嗤笑一声,喉结又动了动:“保护……”

    徐谨眼珠一转,看来这对父子果真如外界传的那般,嫌隙颇深。

    这时又听他开口:“听说合川上京的有百十来口,有组织有预谋,这两日便要登闻直诉,上朝堂去告状!一定要本宫给他们一个交代!”

    徐谨一抬眼,他那张冷冽俊美的脸庞近在咫尺,那眼中闪烁着算计和冷意:“交代是吧,好……”

    她心下一沉,想了想开口道:“殿下不必动怒,打发这帮人不是难事……”

    含光殿内,韩霜坐在烛火下修着指甲,听玉琅说完,不由莞尔一笑。

    “什么叫报应不爽,昨日我便说了,苍天放过谁呢。”

    玉琅小心翼翼道:“听说本来因为殿下禁足,要晚两天等东宫解禁再送她走的,可不知太子妃娘娘从哪里听来的,丹朱一直有做主子的心思,气的娘娘差点儿要杖毙了她。多亏绛朱求情,娘娘才收了这个心思,却是一刻都不想留她。”

    “她可是自愿离开的?”

    “不是,是被绑着塞到马车上的……嘴里还一直喊着要太子殿下做主,被瑶池殿的嬷嬷一块头子抹布堵住了嘴……”

    韩霜吹了吹指甲上的残屑,幽幽道:“这样的贱婢,回了荆州,就是死!就算不死,也要死!”

    玉琅瑟缩了一下,听不懂她的话,也再不敢接话。丹朱就算为人再糊涂张扬,昨日那般行径,也属于有点邪门……

    “话说,那个少年不知是个什么来头……”

    那个少年—徐谨这厢已经处理好伤口,就着纱布头儿打了两个结儿,然后伺候赵明庭穿好了衣服。

    “唔……”

    “你……”

    突然传来两道痛呼,天枢几人腾地夺门而入,来到后殿,却见那一大一小两个人,一个站在床边一手捂头,满脸痛苦揉着;一个坐在床上,蹙眉怒目捂着下巴。

    他们从没见过殿下这般,一时……有些开了眼界!

    “殿下恕罪……”少年跪地请罪,却因长得讨喜,楚楚可怜,让人没法儿冲他发脾气。

    这太子脸上棱角分明没有二两肉,皮肤比女子还紧致,那下巴似锥子般磕得她好痛!

    天枢小心地问道:“殿下,可有伤到?”

    “无事,退下吧。”赵明庭声音有些不自然。

    天权几个抱拳告退,走出殿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殿下,小人不是故意的……”

    徐谨抬眼偷偷瞄着他,赵明庭面若寒霜一脸嫌弃。

    “笨手笨脚!本宫身上的伤还未好,早晚叫你谋害了去!”

    徐谨心道,那我可厉害了……

    赵明庭知道徐谨又在腹诽他,不由抬起手臂,照着徐谨挥去,把她吓得眼一闭,却是额上吃了一记响栗。

    “哎呦……”

    捂着脑袋的手立马转移向额头,巴掌大的小脸儿上五官都挤在了一处。

    赵明庭看着这个孩子,无奈地摇了摇头,挥挥手把她打发下去了,自己坐在床边,笑了。

    就这样,徐谨在方宴给她安排的房间休息了三日,天权日日这个时辰来给她送药。说起来也真是尴尬,那日她被打后,天权要给她上药,吓得她顾不上疼痛,一个翻身便压住伤口,把天权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好把东西一放,让她自行处理。

    她对着镜子左够右够,草草上了些药,好在那些侍卫有些分寸,她又用上了大内秘药,这等鞭伤休养到今日也就好了。

    她趴在床上闲来无事,不由想入非非。

    北斗七星,近紫薇宫南,在太微北,是谓帝车,以主号令。这位皇太子殿下,不仅目光所及是山河,胸怀坦荡比日月,他还极具野心,以他将要问鼎的身份和能力,甚至不必掩盖自己的野心。

    他在渝地有秘密,她想起李召群那日的一句话:

    刺杀?殿下惯会玩这种把戏……

    她咬着手指,赵明庭要掩盖一些事,甚至不惜刺杀自己,李召群知道他泼了他一身脏水,对于赵明庭的秘密,李召群等人一定事先就有所察觉的!葛鱼台官至从四品,官位不算低且是个老臣,还有李召群做后盾,儿子女婿惨死,按理说有让他偿命的心思也不为过。可虽然李党组织弹劾太子,但对赵明庭来说,不痛不痒,什么劳民伤财,别说没有,即便是有,堂堂太子有个排场不为过。李党咬死了先斩后奏、擅用私刑一说,对于翻案闭口不提,这是默认了于万千葛中亮等人该死!

    那么李党不敢针尖对麦芒,葛鱼台咽下连失两名亲人的苦楚,不能要求彻查此事的原因是什么呢?

    本宫不信,你真当于万千是你连襟,葛中亮是你小舅子……还是,你们还有什么别的事情无人知晓?

    是了,李召群在运河沿线,也有要隐瞒的东西!太子知道他有秘密,他也知道太子有秘密,所以两方牵制,谁都不惧谁,却谁都不敢轻举妄动。那么他们的秘密,到底是什么呢?

    入夜,她不用再想什么秘密了,因为方宴带人将她扶到东宫的偏门,要安排人马将她秘密送回尚书府。

    临走前,这个面色如水,形色沉稳,东宫最大的内侍官低声对她说:“殿下嘱咐先生回去做该做的事…… ”他咬着最后两字:“要快。”

    不必过多思索,徐谨沉默地扶着马车壁点了点头。

    上车放下帘子,只听方宴对驾车人道:“他身上有伤,你稳些……”

    “是……”

    马车开动,“咯噔咯噔”一路向外驶去,宫道又长又寂静,宫墙高耸入云,与世隔绝。徐谨坐在里面,感觉好像永远走不到尽头般压抑。就如同这皇宫大内万千段人生,寂寞又不甘,漫长又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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