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军办差大院的灯火一直亮到了天明,户部的人一个个算得头晕眼花, 最终把有问题的账目整理出册, 递J到傅林叶手中。

    沈泽川都看了,傅林叶转手附上奏折, 与行刺案进度一起呈到了李建恒案头。

    内阁在御前共商此事。

    傅林叶说:“皇上,尝鼎一脔, 由此案可以看出, 萧驰野贪贿已久。这J年他把持禁军大权, 怕是还有许多像这样的假账。如今国库开支吃紧, 地方逋欠税银的情况也层出不穷,留着这等人在跟前, 就是厝火积薪,恐害社稷”

    孔湫也看过了册子,却说:“行刺案悬而未结, 此时确实不宜再节外生枝。臣以为, 受贿案可以延后待查, 此刻必须着重于行刺大案。”

    “奇怪, ”魏怀兴嗤之以鼻,“都跟他萧驰野有关系, 为什么要分开查不如拔萝卜带出泥, 趁此机会一起断个清楚”

    孔湫丝毫不为之所动,说:“这案子已然偏离了诸位不是想要查谁是行刺主谋,而是想要借此机会铲除异己”

    傅林叶立刻反唇相讥:“受贿案是顺藤摸瓜查出来的, 怎么孔尚书查是查案,我等查就是攻讦都察院职在督察二字,如今我弹劾他受贿,错了吗”

    孔湫说:“王宪没有受审,受贿案全凭你一人之言就能下定判决,那以后还要什么三司会审不如就由傅大人独自拍案裁决嘛如今刑部要追查的是魏大人所呈供词是否属实,这一夜过去,我人证还没有审查,你们就要急着定罪。他若当真有罪,急什么要判也得按规矩按章程判不然国之律法何存”

    他们三人在御前吵起来,李建恒cha不上嘴,就只能看向海良宜。海良宜坐着侧耳听,待听完了各家之言,稍稍点了点头。

    李建恒赶忙说:“阁老如何看”

    “阁老怎么看,”沈泽川摆玩着铜板,“自然是驳回受贿案的折子。海良宜刻板久了,谁都把他当作是直来直去的孤臣,可他是扳倒花思谦扶正李建恒的第一人,他若还没看出点什么才奇怪。奚鸿轩等人,想把他当作此次的行事盾牌,殊不知阁老也是久坐钓鱼台,一直看着呢。”

    “你做得好,”齐太傅坐在小J另一头,“没有阻拦傅林叶,反倒任由他做主,这功劳就是他独个儿的,他必定会急不可耐,不情愿再等个好时机,马上就想呈上去以求夸赞。海良宜在那场御前攻讦里已经有了预感,如今必定已经猜到是哪些人想要拿掉萧驰野。”

    “因风吹火,这火烧得还不够旺。”沈泽川说,“别说萧既明,这火连萧驰野也烧不动。泉城丝的案子,要认真查起来,就是个大家都心知肚明的糊涂账,眼下重要的不是翻清楚,重要的是让皇上心怎么偏。”

    “不错,吊牌训斥看似严重,实则只是流于表P的敲打,皇上决计还没有拿掉萧驰野兵权的念头。”齐太傅执子沉Y,半晌后说,“你得让他保持,万不能让他真起了拿掉萧二的心,否则就算此次小胜,埋下的也是大患。”

    沈泽川把摆好的铜板推乱,再一个一个地重新叠起来,乐此不疲,说:“海良宜把持内阁,虽然重用了世家出身的薛修卓等人,却又兴办太学,提拔寒门小臣。先生,他是想循序渐进,慢慢与世家对峙,仅凭这一点,他也不能让萧二倒。”

    “萧家不慌不忙,便是明白这些原因。萧既明坐视不理,为的是让这一次的战场仅限于阒都之内,不挨着离北半点,这样才好解决,这样萧二才能少些后顾之忧。”齐太傅下了子,说,“大伙儿如今都兴高采烈地落井下石,皇上现在还在气头,把萧二想成不忠不孝不义的人。但等到火足够大了,就是物极必反,皇上就该一改现状,反倒要可怜孤身只影的兄弟了。”

    李建恒有J日没见着慕如了,行刺案以后,他晚上睡觉一定要把周围照得亮堂堂的。内宦一概不许踏进寝殿,如今都是宫nv在内侍奉。

    今日又大雪,海良宜身T抱恙,不能靠近御前。李建恒让太医院跟去府里给好好看一看,又赐了好些补Y给他,再三保证自己会如常苦读,不会落下学业。

    明理堂得了清闲,李建恒翻了J页书,便觉得腰酸背痛。他起身看窗外,见雪如碎絮满天飞,忽然来了兴致,唤宫nv给他穿衣披氅,要出去赏雪。

    李建恒摆驾游园,看见湖面结冰,就想起了过去宫里玩的冰床。

    “冬水坚冰,正是该玩的时候。”李建恒问左右,“今年怎么没给朕提呢”

    他话一出口,便想起来了,今年咸德帝才龙驭上宾,国丧期间不能闹,要挨都察院骂的。这么一想,李建恒便又扫了兴,雪也不想看了,让人去叫慕如。

    慕如来时兜着斗篷,由人扶着,走在雪间婀娜生姿。李建恒隔着窗见了,立刻出门相迎。

    “好心肝,”李建恒说,“你在雪中行,就是幅景朕得叫人画下来,裱在殿里日日看。”

    慕如掀了斗篷,笑道:“那怎么行呢。”她从丫鬟手里提过食盒,又说,“天寒,我为六郎煲了汤。”

    李建恒听她唤“六郎”,心情便好,牵着她往里去,打发了侍奉的人,坐在那处理政务的龙椅上。

    慕如给李建恒盛汤,李建恒便抱怨:“上回阉贼行刺,吓得朕这J日都睡不好。”

    慕如哄他:“此时只有我们两个,六郎怎么又朕了。”

    李建恒轻轻打了自己的嘴,说:“为夫糊涂”

    慕如捧了他的脸,仔细瞧了P刻,说:“看着确实憔悴了,晚上我陪你,好不好”

    “全天下只有你心疼我了原本我把策安也当兄弟看,谁知他如今也跟行刺案有了牵扯。”李建恒长叹一声,“你来陪我便是了。”

    慕如说:“太后也很是挂念六郎,这J日一直在诵经食素,要为六郎新岁求个平安。”

    李建恒抚着慕如的手,说:“从前我与母后不亲近,把她当做坏人,谁知她如今还能这样待我。我,我唉都怪花思谦那老狗”

    “谁说不是呢,”慕如ai怜地望着他,“六郎吃了好些苦,都是那花思谦惹得是非。太后当时对他百般劝诫,可到底是nv人家,人言微轻,他皆当作了耳旁风,反倒怨起了太后。”-->>

    “都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李建恒恨道,“我若能早一点与母后相处,必不会有那么多误会。”

    “以前机会是有的,”慕如似是犹豫,“听闻好些年前,六郎还在襁褓中,太后当时已经养了先太子,但见六郎生无所依,便也想抱回宫中好好养,光诚爷也点头了。”

    李建恒没听过这一茬儿,不禁追问道:“后来呢,后来怎么又没抱呢”

    慕如安抚了他P刻,才说:“后来离北王萧方旭上奏,说太后抱养先太子有教养东宫储君的重任,太子已经大了,再养一个皇子恐生肘腋之患。”

    李建恒说:“离是离北王”

    他本就与萧驰野生了嫌隙,此刻听闻这桩陈年旧事,想到萧驰野从来不曾提起过,立刻百感J集,觉得萧驰野城府太深,与自己根本没有J过心。

    “他这般说到底,”李建恒恨极了,说,“他也与别人一样,都把我当作是踏脚石,可怜我本天潢贵胄,如今却连个能够依靠的兄弟也没有”

    慕如抱了他,也说:“到底不是亲生兄弟,谁能比得上先帝待六郎好”

    “可惜可惜我李氏皇嗣稀少,到了如今,竟只剩我一个了。”李建恒说到此处,忽然问慕如,“你弟弟自打潘如贵斩首后,一直藏在薛修卓府上,眼下可还好”

    慕如说“好”,说完便转身掩面啜泣起来。

    李建恒赶忙问:“好慕如,怎么了,怎么就哭了呢”

    慕如一边用帕子拭泪,一边梨花带雨地望着他,说:“好是好,可到底不在身边,J个月才能见一回。他又不比别人家的兄弟,还能建功立业报效君父,他如今只能伺候人。”

    李建恒最见不得她哭,立刻说:“你早与我说,不就好了我们夫Q同心,什么事情,我都愿意替你做的何况这本就是人之常情。别哭了,哭得我的心都要碎了,好慕如,我明日就让薛修卓把他送回来,就在我身边当差,行不行”

    慕如含泪说:“那怎么成阁老那怎么说得过去旁人也不会答应,叫你难做,我舍不得。”

    李建恒揽着她,说:“我是皇帝,宫中事,我说得算再说让他改个名,谁又能真扒着他不放潘如贵都死了”

    慕如又让他哄了半晌,才破涕为笑,说:“风泉也想跪谢你呢。”

    李建恒大方道:“自家人,于情于理,这都是我该做的。”

    J日后行刺案还在审查,袁柳受刑,供词颠倒,却一口咬死自己没有给萧驰野送过金桃,东龙牙行的勾当他根本不知道。但是重刑之下,他也屡次想要松口算了,可他一动这个念头,又会记起萧驰野还拿着他全家X命。

    袁柳在禁军待久了,知道萧驰野对外对内是两个人。二公子说替他照看儿子,就是真的替他照看儿子,他说错一个字,儿子就会跟着没了。

    袁柳夹在这权力角逐的空隙里,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只期望案子尽早了结,给他一个痛快。

    这个了结的时机,很快就来了。

    事情越演越烈,弹劾萧驰野的折子层出不穷、千奇百怪,在李建恒亲自提笔把萧驰野骂得狗血淋头之后,刑部主事上呈御案,说他们查到了一个人。

    这个人叫银朱,是甜食房的太监。据他口述,百官宴开始前两个时辰,他给各宫主子分送福糖,在采薇宫边上,见着有人训斥茯苓。

    采薇宫正是慕如居住的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观阅。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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