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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后乜她一眼,“连你都闻风而动了,我身为中宫,难不成消息还不及你灵通?”也不兜搭她,对两位王爷道,“三阿哥遭此横祸,我真是万万都没想到。这孩子孝顺,晨昏定省从来不落。冷不丁说他没了……我……心里疼得刀绞似。这事儿是得好好查,不查个水落石出,我也不能依。宫里暗鬼太多,是该清理清理宫务了。有人想来个一石二鸟,假托我名头给礼贵人送赏赉,真正要对付不是三阿哥,应该是礼贵人。要说这种事儿还是命,没曾想半路上碰见了三阿哥,毓敏他倒运撞了煞星,小小年纪就为那些黑心女人送了命。这条毒计算得不错,要是死是礼贵人,往上查谁送点心,一气儿就能把我拉下马。可不巧得很,我这儿小厨房里只有一位点心厨子,那厨子恰好昨儿告了假,回蒙古老家采买材料去了。厨房里没东西出来,请问二位爷,我拿什么赏给礼贵人?又拿什么下药毒三阿哥?可见里头有人做推手,孰是孰非,你们爷们儿办案子,经历东西也多。不用我说话,你们心里应该也有谱。”

    密贵妃很看了静嫔一眼,静嫔悄悄使眼色叫她反驳,她会了意,哂笑道,“娘娘您别说这样话,这东西十二宫,究竟有多少个小厨房,咱们要数也数得过来。长春宫停了,别地方未必就不能做。要盒点心么,又不是什么难事。”

    她使劲扇阴风点鬼火,别人也不是傻子。素以前后连起来想想,再瞧不出是谁使坏,她也用不着再世上活着了。

    “贵主儿这话说得没错,长春宫厨子不,别地方未必不能代做。做成了,掺进药假借皇后主子名义送来,太监夹道里拦人,一口一个接赏,其他宫里小主都是亲眼看见。我倒要问问,谁使毒计害人闹得人皆知?眼下出了这事,当初这么做用意就昭然若揭了。”素以深吸了一口气,对两位王爷欠身,“我这会子能不能洗清,自己也置之度外。我确是悔,早知道这么个结局,情愿吃了点心是我自己。现如今我只求王爷们往细了查,查厨子,查送吃食太监。横竖这些人不能逃到天上去,就算出宫,内务府要发牌子,宫门上要录牌子记档,不愁挖不出他们下落。”

    “这会儿是装样么?”成妃尖着嗓子道,“你有能耐拖延时候我知道,等万岁爷回来你就有了依仗。万岁爷宠着你,死了个儿子算什么?你这狐狸精迷人心窍,亏你有脸子给自己说话!谁能担保那毒药不是你拿了点心之后再放进去?就是找着厨子太监又有什么用?拖两个垫背而已!”

    这泱泱宫掖确实太黑了,若说三阿哥死,舒贵人是真痛苦外,别人都打自己算盘。swisen.皇帝爱把她推到风口浪尖上,那些眼热人不借机踩上两脚,简直枉费了大好时机。所以三阿哥到底是因何而死已经不重要了,她们只希望真凶是她,不是也是。

    “成妃娘娘这话我可不敢当,我和三阿哥是半道上偶遇,怎么成了我蓄意要害他?我眼下又没有儿子要争皇父器重,害死他对我有什么好处?”她眼波一转,扫过密贵妃那张看热闹脸,淡声道,“你们倒不着急查出是谁毒害了三阿哥,纷纷一口咬定是我,出于什么原因,咱们心知肚明。我相信二位王爷都是明眼人,能还我个公道,也替三阿哥申冤。”又瞧静嫔一眼,“我倒是想起一桩事来,今儿上半晌那个太监送食盒,您话里话外全然肯定是皇后赏赉,您才是未卜先知呢!接下来现这事儿,要说和您没什么关系,您来得倒真是。”

    静嫔窒住了,顿了顿才道,“三阿哥出这样意外谁也不想看到,你慌神我理解,可你不能逮谁咬谁。我来得是遛弯儿路上遇见了贵主儿,说皇后赏赐没别意思,你晋位,主子娘娘照应你,常有东西送出来本没什么。我凑嘴一搭讪,这也不是罪过吧!”

    郑亲王和庄亲王听她们打嘴仗,早就听得不耐烦了。郑亲王往前一站道,“万岁爷下江南前给我们哥儿俩下过旨,咱们坐镇北京,宫里出什么事儿咱们都要问个首尾。眼下三阿哥薨了,我们哥们对不起万岁爷。旁不论,妃嫔们什么过节我们也不想管,只有一宗,咱们要查这件事,必定一查到底。不会冤枉了谁,也不会放过一条漏网之鱼。说难听点儿,死个宫眷和死位皇阿哥,那是天大差别,谋害皇嗣是要满门抄斩。皇上子息上本就艰难,好容易养住阿哥爷就这么不明不白走了,他老人家回来一个也不能放过。到时候丁是丁卯是卯清算,谁做了坏事儿谁仔细,头顶上有老天爷瞧着,揪出来必定是个死。”

    这话一抖,密贵妃心里猛地颤了下,颈窝子里全攒冷汗。再看看静嫔,她脸上镇定,小脚尖儿地上挫了挫,心里大概也是紧张极了。

    舒贵人挣起来,踉踉跄跄到两位王爷跟前,几乎五体投地趴跪下来,前额地上撞得咚咚作响,一面磕头一面数叨,“求王爷做主……求王爷做主……我儿子没了,我十月怀胎儿子……生下就没亲近过儿子……我没有一天睡过踏实觉,我指着他长大……可他就这么被人害死了……”

    舒贵人是真可怜,说话中气不足,说了上句接不住下句。屋里连奴才们都跟着哭,两个王爷也红了眼眶,忙上前搀她,“小主儿别着急,咱们是皇叔,谁害我们侄子,我们头一个不能绕了他。”扬声叫慎刑司人进来,“现大伙儿你一言我一语也说不清,只有请礼贵人跟着上宗人府大牢委屈几天了。等拿了人证,该清白,咱们不会往你身上泼脏水。至于皇后娘娘,眼下瞧着有些干系,碍着是正宫,咱们没有审问权力,等万岁爷回銮自有定夺。宫里宫务一向是贵妃娘娘协理,这回还得劳动贵主儿主持六宫。事儿再大,皇家体面规矩不能散,一切照旧才是王道。”

    贵妃按捺下来道是,不想皇后拍案而起,寒着声儿道,“不成!”

    郑庄两位王爷面面相觑,“二嫂子这是?”

    “你们要拿人做筏子,上宗人府大牢么?我去!就算把我中宫笺表停了,我也没有半句怨言。只是礼贵人,谁都不许动她。”皇后过来拉素以手,把她护身后,“先不说皇上离宫前特意留话让我看顾她,眼下月令儿,天还寒浸浸。你们大牢是怀了身子人能去么?三阿哥是皇嗣,礼贵人肚子里就不是皇嗣?你们也知道万岁爷子息艰难,再害了一个,大伙儿都没法子向上头交代。”

    密贵妃听了心里一沉,不盐不酱拉着长腔跟了句,“原来礼贵人怀了龙种了!”

    素以心里惊讶,说传太医,一来二去到现都没能办成。其实她不敢确定自己遇没遇喜,皇后这么言之凿凿,多是为了保全她吧!不患难看不出人心来,她这会儿真感激她。皇后出身名门,从没看见她对底下人有过一句重话,这趟能驳王爷们意思,已经是破天荒争取了。她耷拉着嘴角扯扯皇后坎肩,“主子,奴才能扛得住。”

    “不成,不是为你,是为万岁爷血脉。”皇后存心说给王爷们听,“宗人府大牢是什么地方?里头办差太监们手黑,进去了能不能活着出来都要看造化。你能扛得住,孩子根基弱,你忍心叫他娘肚子里受苦?这桩案子明眼人都瞧得出来,真当别人没脑子,扎着满头小辫子叫人抓么?三爷,六爷,万岁爷走前划了庆寿堂安置礼贵人,你们让她回自己宫里去,宫里守备森严,也别怕她跑了。你们只管查你们案子,找你们人证。是好是歹,咱们等万岁爷回来再说,成不成?”

    还有什么可说,既然怀了龙种,那比揣了块免死金牌还管用。庄亲王想了想点头,“那就照着皇后娘娘意思办,加派太监看守,算是画地为牢,等着万岁爷回来再处置。”

    不去宗人府大牢未见得就安全了,皇后看密贵妃一眼,拂了拂葱黄滚蓝边软绸比甲,带着傲慢声口吩咐,“眼下我是给收了权了,宫里事物都交代给你。万岁爷回来前,望你事事照应周全。庆寿堂供应不能短,还有每天送进去膳食,全都要你亲自把关。万一出了纰漏,或是她肚子里龙种有了闪失,你知道后果是怎么样。”

    贵妃憋得慌,依目下情况看来,能不能把皇后绕进去是其次,到底自保要紧。没曾想素以居然怀了孩子,这下子她也学静嫔懊恼起来了,没一鼓作气毒死她,真是失策透顶。留着这个祸害,迟早是个大麻烦。可是既然皇后当两位王爷面把话挑明了,要对素以动手还真不能够。出了三阿哥事,阖宫都吊着一颗心,再整出点幺蛾子来,岂不是证明推手另有其人么?皇后为什么不把她留长春宫里,自然有她想头,要紧时候自己撇干净,还打算皇帝面前装贤妻呢!

    她没法儿,只得诺诺答应。暂且动不得,不为自己也为娘家人。点心是宫外弄进来,送食盒太监扒造办处马车底下远走高飞了,就算彻查也没有后顾之忧。运道好蒙混过去,这件事儿大不了成无头公案。要是宗人府揪住了不放,她手上还剩半包药,找机会塞进庆寿堂,到时候也是个说头。

    她这里想辙图后计,皇后挺着脊梁骨对素以身边宫女道,“扶你们主子回去歇着,给我打起十二分精神伺候。外头递进来东西你们要先尝,为主子赴汤蹈火是你们体面。紧着点儿心,将来你们主子出息了,短不了你们好处。”

    兰草和鼓儿忙应个嗻,上去搀住了素以道,“主子别难过,咱们身正不怕影子斜,等万岁爷回来自然还主子清白。”

    说叫她回去,再不是主仆三个平常那样悠哉悠哉踱回庆寿堂了。慎刑司几个管羁押太监两腋督办着,穷凶极恶模样请她前面走。她下了台阶听见皇后宽慰舒贵人,请她节哀,保证会抓住凶手给三阿哥报仇。

    难过得几乎迈不动步子,从来没有这样后悔过。素以自己思忖着,当初答应留宫里是错了,才晋位几天就害死了一位阿哥,她心里愧疚真是说都说不出来。她宁愿自己受苦,也不愿意这样亏欠别人。舒贵人和皇帝她都对不住,现既盼他回来又怕他回来,因为她已经不知道拿什么脸来面对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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