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胤也跟着上前查探了一番, 甚至轻蔑地拍了拍景昭帝的脸颊, 声音冷淡:“恩,死了。”

    面上并无多大波动, 可内心的激动与狂喜却是无法自抑, 攥着假诏的手骨节捏的泛白,彷佛用尽了全力才勉强让自己保持镇定。

    一代帝王就此殒命, 属于他李承胤的时代即将来临!

    李承颂抬眸见李承胤有些恍神, 不禁催促道:“哥,赶紧落下玉玺!”

    李承胤扫了一眼李承颂, 立马展开事先准备好的假诏, 立小皇子为帝的诏书, 重重地盖上玉玺, 然后又将真诏书焚毁。

    虽然大晋太子尚在, 自古也以立嫡长子为主,突然传出小皇子继位为帝, 难免不合规矩惹人怀疑,但以李承颂这两年备受宠爱的程度,若是景昭帝一时昏聩想扶持李承颂的儿子当皇帝,也是可能的,但却无法服众。

    当然,识时务者为俊杰,不识时务的便没必要留着了。

    而李承颂想的却是,等到小皇子顺利继位,大晋江山尽在他们北漠的掌控之中, 天下之大莫非王土,定要教楼君炎和陆燕尔不好过。

    “对了,父君知道吗?”

    李承胤淡道:“不知!原先父君要来京城,但我略施小计让他病倒了,他必定不会同意我们这样做,来了是个麻烦,索性就呆在王丹吧。”

    李承颂蹙了蹙眉,还想说些什么,但李承胤已经拿着诏书往外走:“别说了,正事要紧。”

    李承颂便没再多说。

    这时,孙忠突然躬身进来了,迎面碰上李承胤两兄妹,心里咯噔一下,随即又瞧见歪倒在床边的景昭帝,双眼瞪大如铜铃,恍若死不暝目,他吓得尖叫一声,下意识就要跑,脖子上却突然横过来一把弯刀。

    孙忠扑通一下跪倒在地上,麻利地转向李承颂:“娘娘,你不能杀老奴!”

    李承颂动作一顿:“哦?”

    孙忠抹了抹头上的冷汗,暗暗地瞥了一眼李承胤手上的诏书,飞快地说道:“老奴近身伺候景昭帝几十年,妄自说一句是陛下最信任的人都不为过,老奴知道陛下原本是立谁为君,若是朝臣对大王子手中的遗诏有异议,老奴也能说上两句话。而且,娘娘在大晋宫中几年,应该知道帝王遗诏应由近侍内监或者前朝大臣拿出来宣读,如果就这么由大王子冒然拿着遗诏去群臣面前宣读,无异于谋…… ”

    后面的话未说完,李承胤猛地取下李承颂的刀,反手抵在孙忠的后腰间,将遗诏塞在他手上,威胁道:“你若敢耍花招,死!你若助我一臂之力,我保管你后半辈子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也不用做这伺候人的阉奴了。”

    孙忠略微纠结了一番,便连声应道:“是是是。”

    大殿之上,太子同身旁的人说了会儿话,见李承胤久不归席,便准备谴人去找,结果太监还没走出大殿,李承胤便回来了,不只是他,还有李承颂和孙忠,紧接着一群手持兵器的御林军一并冲了进来,将殿内未及反应的臣子和一干女眷全围困了起来。

    太子一愣,旋即怒而起身:“大胆!尚有贵客在,御林军还不速速退下!”

    御林军未退,倒是孙忠说话了,一脸悲痛地喊道:“太子殿下,陛下驾崩了!”

    “什么?不可能!”

    太子身形踉跄了几下,似是不敢相信孙忠说了什么胡话,早前他才瞧过父皇,虽说精神不济,但也不至于如此突然。

    群臣亦是一阵哗然。

    结果还有更令人震惊的消息传来,只见景昭帝生前的内侍太监孙忠高举着一则遗诏,再次大声道:“陛下驾崩前,早就留有遗诏,众臣听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朕久病难愈,恐逝后朝堂不稳,特留此诏书,李妃之子赵西聪颖,,深得朕心,必能克承大统,即皇帝位,尔等需遵舆制,悉心辅佐!”

    一言落,跪地听旨的众臣懵了,就连太子赵乾也没反应过来,就算父皇不喜他,也没必要立个嗷嗷待哺的乳孩为继,再不济自己后面还有好几位才能本事俱佳的皇子,杨贵妃的四子赵括,七弟赵煜等等,就凭借李妃是北漠的血脉,父皇断然不可能立有北漠血脉的赵西为下一任皇帝。

    太子脑中千回百转,隐约知道是怎么回事,却是默不作声,不发表任何意见。

    赵括却是沉不住气,猛地扔了酒杯,起身呵道:“父皇怎可能立个奶娃娃当皇帝,太子皇兄尚在,怎么轮都轮不到一个连话都不会说的奶娃娃头上,真将我们当成傻子戏弄?依本王所见,恐怕是你们李氏兄妹弄了个假的遗诏来糊弄我们!本王要亲自去面见父皇,看看究竟是被你们李氏兄妹害了,还是被囚禁了?”

    直接朝李氏兄妹扣下一顶大罪的帽子,赵括便沉下脸,大步朝景昭帝寝宫走去。

    没走几步,却猛地被几名御林军拦住了。

    李承胤扬了扬手中的圣旨,面无表情道:“端王爷,这圣旨是真是假,你一验便知!”

    赵括夺过圣旨,发现笔迹与景昭帝的笔迹一般无二,而玉玺也是真的,但他不相信父皇能将大晋江山托付给北漠蛮夷女子生的孩子手上,当即便往外冲去,结果李承胤一刀就砍在赵括的肩膀上,吓得杨贵妃厉声尖叫着冲了过来。

    杨贵妃一把抱住赵括,愤恨地瞪着李承胤兄妹:“你们竟敢造反?”

    李承颂咯咯一笑:“造反的是你们!陛下立我儿子当皇帝,你们扶持我儿便是,你们这是干什么呀?贵妃娘娘,难不成陛下没立你的孩子,你不服,你才想造反让你儿子当皇帝?你儿子既没圣旨,也没当过什么太子,怎么都轮不到你儿子头上?”

    杨贵妃冷道:“是轮不到我儿子,但该继大统的是太子,太子早就被陛下受命为监国太子,陛下驾崩,由太子继位方才顺理成章!本宫只是后宫一介妇人,这该由谁继位相信前朝各位大臣自有决断!”https://www.dubenhaoshu.org</P>

    大臣们自然不可能承认一个奶娃娃当皇帝,太子固然平庸无能,但他能听懂人话,也能听臣子们的建议,若是让个有一半北漠血统的奶娃娃当了皇帝,他又不会说话,朝政几乎要被他母亲把持,古往今来,女子插手朝政的有几个好的,大多将好好的江山搞得乌烟瘴气。

    何况,还是异族人,搞不好大晋就要被北漠给吞并了。

    “先帝驾崩,理当由太子继位!你们北漠人少参合我们大晋的国事!”

    李承胤脸色铁青,怒道:“岂有此理!我有你们皇帝亲笔立下的继位遗诏,你们这帮乱臣贼子,大逆不道!”这些大晋人果然不识好歹。

    “陛下被妖妃所惑,就算真的立了小皇子为帝,我们身为大晋臣子,自当拨乱反正,匡扶江山社稷。“大臣们义正言辞,一派铁骨铮铮的模样。

    当然,依着祖制,皇帝去的突然没留下遗诏的情况下,直接由太子继位,如果留有遗诏,自然遵照先帝的遗诏来办事。可关键是,这遗诏立了一个有一半异族血统的奶娃娃,他们当然得一致对外了。

    如果遗诏立的是其他成年皇子,又没有废太子的话,群臣们自然会闹得不可开交,分为两派,甚至各自为营大打出手。可李承胤却低估了大晋人的团结,外面安定,他们或许内部会发生政乱,但若是有外人企图来瓜分大晋的话,他们大多会将矛头对准向外。

    当然,也有小部分声音表示,应当支持李承颂的儿子,因为他们毕竟手握遗诏,而这小部分的人实属居心不良,只考虑了自身的利益,企图榜上新君分一杯羹。

    在一派乱哄哄中,太子漫不经心地喝着酒,若有所思。

    而与此同时,表现淡然的还有身为首辅的王宥,自始自终都未发表任何意见,只淡淡瞥了一眼原本该楼君炎所坐的位置,此时却是空空如也。

    李承颂也发现了,楼君炎不在,她拉了拉李承胤的袖子,低声道:“楼君炎没在这儿。”

    李承胤本就气极,乍然得知楼君炎竟然不在此处,方才他离席间楼君炎正与旁人谈笑风生,心里没有由的一慌,三番五次与楼君炎交锋,自己都占不到便宜,当即便不再跟这帮大臣废话,直接下令道:

    “谁敢阻挠,杀无赦!敬酒不吃吃罚酒,别怪我不留情!”

    顷刻间,御林军便挥刀砍向人群,凶相毕露,这些刽子手并非宫中真正的御林军,早已换上了李承胤的人。

    场面一度混乱,在场女眷惊慌尖叫,躲避着,谁也没想到宫宴上会发生这种事,期间不乏正义凛然的臣子,手里拿起什么物件便当作武器,与这些假御林军厮杀在一起。但也仅仅持续了片刻,殿外忽然冲进来另一拨人,个个骁勇善战,更擅长猎杀,手起刀落,对待李承胤的人毫不手软,犹如片白菜一样干净利落。

    王宥心中一凛,已然认出来这些人就是他当初豢养的死士,尽数交与景昭帝手中,看来一切都已明了。

    李承恪颤巍巍地躲在李承胤和李承颂身后,对这突发的状况,惊魂未定道:“大哥,小妹,你们这是做什么?”

    李承颂冷道:“二哥,看不出来么?”

    “你们这无异于螳臂当车,北漠岂能与大晋相抗衡?”李承恪哆嗦着劝道,“收手吧,我们不是他们的对手。”这趟大晋之行,说不定会赔上自己的小命,早知道就老老实实呆在北漠。

    “闭嘴!”

    李承胤眼见情势急转而下,气的双颊隐隐发颤,直接用北漠语吼道,“不要管无关紧要的人,先杀光皇室的人。”

    身披御林军衣服的北漠军士直朝在场的皇室中人袭去,李承胤恨恨地咬着牙齿夺过一张弓,搭弓上弦,四支利箭直朝太子射去。

    其中两箭分别被离太子最近的王宥和陆宗兼挡掉,眼看剩下两箭即将射中太子时,楼君炎犹如天兵下凡,状似漫不经心地挥剑挑开了这致命一击。

    而利箭恰巧落在王宥脚边,甚至还差点伤着了他,王宥沉着脸看了一眼恍若未知的楼君炎,挥手间,便残忍地将两个北漠人的头颅径直斩下,戾气颇重。

    “可恶!”

    李承胤气恨地盯着半路杀出的楼君炎,正对上楼君炎脸上似讥似嘲的笑,一时失去了理智,直接朝楼君炎杀了过去。

    楼君炎挥手,微微一笑:“此人胆敢行刺太子,谋害我朝官员,试图颠覆我大晋江山,放箭!”

    一瞬间,埋伏在宫墙上的弓/弩手尽数放箭,四面八方的利箭朝李承胤射去。

    李承颂吓得心肝俱裂,疯了一般的大吼:“不要!不要!”

    然而,一切已无济于事。李承胤堪堪抵挡了几下,双腿立时被人砍伤,无数的利箭穿透他的身体,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衣衫,嘴角鲜血肆意,他的瞳孔剧烈放大,倒下去的一瞬间,他恍惚看到了一片明黄色的衣角,李承胤艰难地往上看去,视线就此定格。

    景昭帝,没死。

    景昭帝漠然地看着他,嘴唇翕合间,极轻地说了一句:“天下将再无北漠!”

    “什…… ”么。

    李承胤就那么瞪眼看着景昭帝,只无力地说了一个字,便再无任何声息,眼里的光也尽灭,魂归异地。

    李承颂恐惧地盯着景昭帝,那眼神像是见了鬼一般:“你……是人……是鬼?你不是死了么?”http://www.muxiyu.com</P>

    景昭帝被人搀扶着,脸色依旧苍白无血色,看起来倒真有几分像鬼的意思。

    “爱妃希望朕是人,还是鬼?”声音冷的毫无温度可言。

    “是人,我也能再次将你变成鬼?”

    李承颂后退了一步,勃然拔出头上的发簪,凶狠地朝景昭帝刺去,却被人一刀斩断了右手掌,速度之快,就连身侧的周武都来不及阻挡,等他想要护着李承颂离开时,暗处一支冷箭直插心脏,倒地而亡。

    “啊!”李承颂捂着断手,叫的异常凄惨。

    景昭帝无奈地摇头:“爱妃呀爱妃,朕好歹与你同床共枕五载,你就不念半分夫妻情分,竟还想置朕于死地?朕对你失望至极,失望至极!”

    李承颂只恨恨地瞪着景昭帝,想要说话却痛的没有说话的力气,手掌被斩断的痛岂非常人能忍受,比之她当初的蛊毒还要痛上百倍。

    旋即,景昭帝又深深地看了一眼李承颂,痛心道:“你不仅谋害朕,竟然还纂改遗诏,不惜谋夺我大晋江山,朕纵然对你万般宠爱,也无法再留你了。来人,将李妃等贼人打入天牢,听候发落!”

    语落,景昭帝捂着胸口猛然倒了下去。

    “陛下!”

    紧接着,又是一阵兵荒马乱,众人皆以为景昭帝是痛心李承颂所为,伤心地晕倒了。

    景昭帝被送往寝宫后,太子和杨贵妃亲侍在榻前,其他几位皇子以及后宫妃嫔皆守候在外殿,赵括身受重伤,草草让御医处理了一下,便也等在殿外,直到景昭帝醒来,而景昭帝显然忧思过重,并无心思听他们表忠心,便将人统统赶走了,太子也不例外。

    孙忠上前,看了一眼景昭帝红肿的额头,正是被李承胤推倒在床柱上留下的,声音略微有些哽咽:“陛下,你该让那个替身…… ”

    景昭帝摆手制止了他:“想要骗过李氏兄妹,单凭替身哪儿能够,虽说这几年同李承颂的鱼水之欢皆是替身所为,可那毕竟是黑灯瞎火的,他只要学了朕几分像,便能骗过她。这亮堂堂的灯光下,替身戴着人/皮面具就算骗过了李承颂,也难骗过李承胤。”

    “陛下说的是,是老奴思虑不周,该掌嘴!”孙忠说着就打了自己一巴掌。

    “哼,老东西!”景昭帝没好气地一笑,“怎不用力打?”

    孙忠舔着脸说:“老奴的脸打烂了,怎好伺候陛下?”

    景昭帝笑了笑,并未因孙忠这无伤大雅的放肆而发怒,反而让他下去领了一笔赏赐。

    楼君炎带人清理了现场的人员伤亡,索性都是些轻伤,死的人也有,却并非朝堂中不可替代的大臣,都是些才进入朝堂未有多少建树的小官吏,也有一些宫婢太监,他已经尽量减少人员伤亡,但刀剑无眼难免有误伤。

    楼君炎淡然地扯了扯唇角,便安排劫后余生的大臣及赴宴的家眷出宫。

    陆宗兼走在最后,问他:“你早就知道今夜有变故,才没让你陆燕尔来吧?”

    楼君炎点了点头:“恩。”

    陆宗兼莞尔一笑:“难怪今天霍嫣说什么都不跟我来宫里,还多次提醒我,让我小心点,定是提前得了陆燕尔的信,免得来宫里遭这一趟罪。谢了!”

    陆宗兼看了一眼那些吓得花容失色,犹自到现在都惊魂未定的女眷们,由衷地表示感谢。

    楼君炎颔首道:“不必,我先去复命!”

    “我先出宫了,下次请你吃饭。”

    “恩。”

    等楼君炎向景昭帝复命后,刚行至宫道口,就听见太子的声音从旁传来:“楼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楼君炎跟着太子来到别处,恭敬道:“太子有何吩咐?”

    太子道:“本宫有一事不明,今日李氏兄妹谋反,父皇可曾顾念过本宫的性命?本宫只是他众多子嗣中的一个而已,即使死了,想必也无关紧要吧。”

    于众人眼中,父皇尤为宠爱李承颂,甚至为她多次对抗朝臣,可谁能想到,这些恩宠不过是镜花水月,皆是迷惑李承颂兄妹的假象,宫中的御林军怎可能那么轻易被李承胤调换,不过是父皇的授意罢了。

    李氏兄妹当众造反,纂改遗诏,弑君刺杀太子,桩桩皆是株连九族的大罪,父皇接下来要做的恐怕就是北漠吧,有李氏兄妹弑君谋反在前,群臣皆是受害者,就算战争劳民伤财,可大晋却是占据了道德制高点,敌国都杀到家门口了,但凡有点血性的人,岂能坐以待毙?

    朝中主和的人也会偃旗息鼓,支持发动北漠的战争,不说这些残酷的政治真相,他只想知道,父皇将所有人蒙在鼓里,是否在意过他的生死,可曾想到万一他就此死了呢?父皇是伤心,还是当只死了只阿猫阿狗,过两天就忘诸于脑后。

    李承胤射来四箭,一瞬间,他真的以为自己就要命丧黄泉了。

    楼君炎抬眸间见太子眸中隐露哀愁,微愣间,他淡声笑道:“殿下是陛下亲定的储君,是未来的天子,陛下对你寄予厚望,他最担忧的就是太子的安危。所以,陛下事前特意交代臣务必保证殿下的安全。”http://www.muxiyu.com</P>

    太子温和一笑: “谢楼大人,本宫……知道了!”

    说完,便朝东宫走去。

    看着太子略显轻快的背影,楼君炎眸光微动,景昭帝并未如此交代过他,但却嘱托过他,尽可能保证在场皇室中人以及官员大臣的安全,景昭帝将他们的性命交到他手上,这其中自然包括太子。

    东宫。

    太子去偏殿看过熟睡的皇长孙,眸宇间满是慈父的温情,这是他的第一个儿子,而他是景昭帝的第一个儿子,不同的是,他对自己的儿子是满满的父爱,而他的父皇却是数十年如一日的漠视他。

    太子妃倚过来,默默地奉上了一杯清茶。

    太子喝了一口茶,微苦的味道似蔓延至整个舌/尖,头脑倒是越发清醒起来:“今天真是......算了,还是睡觉吧。”

    太子妃接过茶杯,温婉道:“殿下,杜青峰还没出宫。”

    太子偏头:“这么晚了,莫不是有何重要的事?”

    “不知道,他只说想同太子随便聊聊,看他那样子,好像喝了不少酒,貌似酒还没醒呢。”

    太子拧眉:“他在哪儿?”

    “书房。”

    书房里,杜青峰随意地歪在一张椅子上,正看着浩瀚的书海兴叹,不期料太子突然推门进来,他赶紧起身准备行礼,可能今天喝的酒有些多,方才那一场杀戮也并未让他酒意全消,竟啪唧一下栽在了地上。

    太子扑哧一笑:“青峰,你这个礼行的可有些大?”

    杜青峰揉了揉脑袋,爬起来道:“太子书房里的书让臣看得眼花缭乱,脑袋都发昏了,一时间闹了笑话,殿下莫怪!”

    “青峰还未出宫,可有什么要事对本宫言明?”

    杜青峰道:“那李氏兄妹……”

    太子皱眉,立即摆手制止了他:“若青峰是想同本宫说李承颂伙同其兄李承胤谋反的事,本宫可没兴趣。”

    “那不说此事,不过望殿下恕臣冒昧之罪!陛下近来身体越来越弱,已经将朝廷诸多事交由殿下,殿下身负监国之责,可似乎并未用心当好这监国太子,就比如淮北贪污案件,殿下本可以处理的更好……”

    杜青峰顿了顿,本想说李氏兄妹造反,太子本可以有所表现于朝臣中树立威信,让大家看到一个临危不惧有担当的太子,可他却什么都没做,依旧是大臣心目中那个懦弱无能的太子,就连赵括都知道大义凛然地与李承胤对峙,虽然他可能居心不良。

    太子深深地凝了杜青峰一眼,道:“你是想说本宫已经是监国太子,可为何还要如以前那般藏拙,收敛锋芒,依旧做着大家心目中那个平庸的太子?”

    杜青峰硬着头皮道:“是。”

    他是太子的伴读,从小一起与太子长大,知道太子聪悟绝论,自然也知道太子的隐忍与克制,明明很想向世人展露真正的自己,告诉世人他不是一个无能的太子,可他只能压抑着自己,等待着他能真正做主的时候。

    陛下龙体欠安,本该是太子的机会,可他却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改变。

    “其实,保持现状也挺好。”

    太子走到窗前,抬头望着浩瀚无垠的夜空,只觉得自己太过渺小,他沉默了一瞬,忽地回头看向杜青峰,“你可知父皇的身体并无异样?”

    “什么?”杜青峰大吃一惊。

    太子一字一顿地说:“父皇无病!”父皇只是在装病而已,这种情况下,他怎么敢,怎么能。

    有时候,他觉得父皇能够信任楼君炎这种人臣,却无法全然信任与自己有血脉关系的儿子,也是一种悲哀吧。

    父皇不信任他,他也防备着父皇,防备着哪天不小心得罪了父皇,会被废掉!

    杜青峰惊诧地张了张嘴,却是什么都没说。

    太子是未来的国君,却当的比谁都累。

    ……

    楼君炎回到府上时,已是半夜,看见陆燕尔一直翘首等待还未睡觉,眉头不禁一皱:“怎的还不睡?”

    “睡不着,不过你回来了,我就睡得着了。”https://www.41xs.com</P>

    陆燕尔微笑地迎了上来,伸手解下他的披风,乍然看见披风上鲜红的血迹,心脏猛地一缩,“你受伤了?”

    “没有,是别人的血。”楼君炎捏了捏陆燕尔肉嘟嘟的脸颊,轻声宽慰她。

    陆燕尔悬着的心顿时落了下来:“事情可还顺利?”

    “一切可控!”楼君炎言简意赅。

    “那李承颂和李承胤两兄妹是不是要受到很重很严厉的惩罚?”陆燕尔感觉有些不真实,这李氏两兄妹还真敢谋朝篡位,北漠、西境、大晋虽是三足鼎立,可北漠的国力实际上却是远远不及大晋的。

    谁给的勇气,就凭李承颂有个儿子啊。

    听楼君炎说起过,那小皇子好像不是景昭帝的。

    “李承胤万箭穿心而死,李承颂被砍断了一只手,收押在天牢,听候发落。”楼君炎说的淡然,陆燕尔却听得目瞪口呆,连连说道,“不值,不值!”

    “是不值!不过他们是自作孽不可活,他们是自己送上门替陛下开疆扩土的。”景昭帝既要扩展疆域,又要报当年的仇,李承胤竟敢跑到骊山企图将景昭帝等群臣一举歼灭,毁大晋根基,景昭帝如何能让他活。

    而北漠王室中,李连浩的几个儿子就李承胤最难缠,他偏生自己跑到京城来送死,便怨不得旁人。

    其实,除了李承胤两兄妹,北漠国主李连浩等其他子嗣皆是安分守己的人,并无多大野心,只想偏安一隅,只可惜被李承胤兄妹打破了这份安宁。

    三天后,御医院有人投案自首,说自己欺君罔上该当死罪,原来这名御医被李承颂买通,帮助李承颂隐瞒自己无法怀孕的事情,甚至试图混淆皇室血脉,让李承颂假装怀胎十月,生产的时候从宫外抱养了一个孩子当作是李承颂所生。

    不仅如此,还引出李承颂曾多次与宫外人私通,淫/乱后宫。

    与李承颂苟/合的那个宫外人也大有来头,并非市井混混,而是景昭帝唯一存在于世的弟弟淮安王,也是当年景昭帝发动宫变后唯一放过的人。

    淮安王与景昭帝皆是皇室血脉,样貌上自然有几分相似,淮安王改头换貌跑回京城,也正因为与景昭帝相似的外貌,才被李承颂抓住当了情夫,哪曾想李承颂努力了大半年都没法怀上孩子,她等不及便直接让淮安王找个女人生一个孩子,就是后来被抱到宫里的小皇子。

    李承颂不知淮安王的真实身份,可淮安王却知道李承颂是景昭帝的妃子,他本就对当年的事存了莫大的怨气,自然乐见其成给景昭帝戴绿帽子,并让景昭帝给他白养孩子。

    景昭帝本想借此将淮安王一打尽,为太子扫除一切障碍,他在还能压制着淮安王,他若不在,难保淮安王不会到京城兴风作浪,可陆太后却竭力反对,力保淮安王,只因为当年淮安王的母妃曾对他们母子有恩,当年便是因为这份恩情,景昭帝放过了淮安王,这次却不想轻易放过这个不安分的弟弟。

    陆太后道:“赵寰,就算是母亲求你了,饶你弟弟一命,也给先帝保留一份血脉。你杀光了他所有的儿子,百年之后,你如何对先帝交代?”

    景昭帝握拳:“朕不需要对他交代!”

    “可母亲死后无脸见闺中密友,若不是她,哀家与你焉能有今日?”

    陆太后顿了顿,又道:“你就算不为先帝,不为母后,看在你容姨当年为你而死的份上,饶她儿子最后一次?”

    景昭帝默了默,攥紧的拳头微微松开:“最后一次!”

    淮安王被剥夺国姓,贬为庶民,带着小皇子离开京城,其后人永世不得踏入京城,也永世不得入朝为官。

    昭元二十六年四月六日,距离李氏兄妹谋反不过月余,景昭帝将李承胤和李承颂所做的事整理于册公诸于天下,痛斥北漠打着和平的旗号联姻却意图谋夺我大晋江山,五十年的和平盟约形同儿戏,两国盟约就此作废。

    旋即,景昭帝便集结将士,发动了对北漠的战争,三十万大军一路北下,来势汹汹地朝王丹开拔,短短数日便夺了葛尔瓦、姜来两大城池,并急转直下,直取越殷三大重镇。

    如果越殷三大重镇被攻下,北漠王丹便岌岌可危。

    而此次,领兵出征的将领是顾辞,军队历练的几年,他早就成了有勇有谋的领军之才,指点沙场,排兵布阵,样样不在话下,既不输他的老丈人陆阳明,也不输自己的亲爹顾魏,手下更是能征善战之士,深得他的教领。

    而李连浩原本虽是领兵打仗的北苑大王,可他一个儿子命丧京城,一个儿子被扣押在京城当人质,被他视若掌上明珠的女儿不仅断了手还被困于地牢受尽折磨,偏生这些恶果皆是他们咎由自取,这让他既悲愤又无奈,制定应战策略中频频出错,而大晋的军队犹如虎狼之师全然不给他半分喘息的机会,逼的北漠将士节节败退。

    索性大晋征战北漠的途中,并未烧杀抢掠,也并未为难北漠的百姓,即使对待北漠士兵的态度也是主动投降者一律不杀。

    这场战争看似大晋占据上风,可真正攻陷王丹也用了将近一年的时间,李连浩见北漠大势已去,,再无捍卫北漠疆土的能力,只得俯首称臣。

    看着传回来的一道道捷报,景昭帝大喜。

    楼君炎又递上了一份李连浩亲写的归顺书:“陛下,李连浩已经准备归顺大晋,奉大晋为主,但他希望大晋能释放他的一双儿女,并允许他将李承胤的尸骨运回北漠。”

    “尸骨可以运,李承恪也可以放,但李承颂想要回故里,唯有死才能!”

    李连浩得到景昭帝的回复后,独自去了北苑王府李承颂曾住过的院子,默默地坐了一晚上,等到太阳升起时,他回了景昭帝一封信,信中只有一句话,请皇上赐死李承颂!

    与其活着留在大晋受罪,不如死了回北漠,虽然彼时将再无北漠,可那也是李承颂曾经生活过的地方,与葬送她性命的京城不一样。https://www.dubenhaoshu.org</P>

    当初,不该让李承颂去京城!

    悔啊。

    但已然晚矣。

    *

    地牢。

    景昭帝面无表情地看着地上形如枯槁的李承颂,曾经美貌的北漠公主如今却犹如七十老妪,浑身脏乱不说,浑身几无一寸完好的肌肤,也不知曾经高傲的公主如何熬过了狱中的刑讯,却撑着一口气如蝼蚁苟延残喘。

    这是景昭帝第一次踏足地牢出现在李承颂面前,他看了一会儿李承颂,她对他的到来无甚表情,空洞的眼眸无一丝光亮。

    他说:“女人就该有身为女人的本分,不自量力去参合男人的事,就不要怪男人不把你当女人对待。你空有一副漂亮的皮囊,却有着天底下最邪恶肮脏的心肠,朕曾经有意想放过你一马,可奈何你不给朕机会,落此下场,是你应得的。不过,朕真的应该谢你,谢你让北漠,至于于世人眼中,北漠是以一个比较光明的手段落入朕的囊中。”

    李承颂眼珠动了动,唾道:“卑鄙,无耻!”

    景昭帝笑了笑:“朕卑鄙无耻?你好像忘了,当初是你主动来勾/引朕,朕不过顺水推舟遂了你的意而已!”

    说着,景昭帝随手将信扔在了李承颂跟前。

    “你父亲也放弃了你,李承恪会活着回去,而你只能与李承胤一样,死着回去。”

    看着信上刺目的几个字‘请皇上赐死李承颂!’,李承颂空洞的眼眸缓缓流下了血泪。

    父亲也不要她了。

    兄长死了,周武死了,手断了,父亲也彻底放弃了她。

    她究竟是为何落到这副田地,是了,为了一个人,为了一个得不到的男人,为了一份得不到的爱情,硬生生将自己给毁了。

    “我要见楼君炎!”嘶哑的声音布满悲戚,许是激起了景昭帝的一丝怜悯,便命人去传楼君炎,然而楼君炎听说是李承颂想见他一面,想也没想地拒绝了。

    “没想到这种时候你还对楼君炎念念不忘,你这样的人竟也会为情所困,为一人而疯魔,只可惜他对你从始至终都是无情啊!”景昭帝开始觉得李承颂可怜,可怜的让人可恨。

    这五年,李承颂在宫中做着宫妃,绞尽脑汁魅惑君心,看似对楼君炎释怀,其实只是将他埋在了心底最深处而已。

    李承颂没有说话,眼中的泪流淌的越发汹涌了。

    自己都要死了,他都不能见她一面吗?

    她只想看看他啊。

    “赐鸩酒。”景昭帝再不看李承颂一眼,拂袖出了地牢。

    酒入喉,疼的刀刀割人命,五脏六腑皆绞在一起,但这种解脱的疼远远比不上这一年在牢中的折磨,李承颂视线模糊间,隐约看到了她与楼君炎初见的场景。

    她骑着汗血宝马驰/骋在草原上,一个该死的小孩挡在了她马前,即将死于铁蹄之下时,一个俊美清贵的男子从天而降,将受惊的孩子从马蹄下救了下来。

    他对着小孩笑,她竟不知道一个男人能笑得那般好看,估计天上的神仙也不过如此。

    她开始期待着他能对她笑一笑,只对着她笑,她该多幸福啊。

    可最后,终究只是她一个人的奢望!

    李承颂死后,她的遗体连同李承胤的骨骸一同被运回到北漠安葬,而后景昭帝废除北漠文字和货币,全面推行大晋的语言文字,流通大晋的货币,自此天下再无北漠。

    而大晋的版图也到达空前辽阔的地步。

    北漠亡,三国鼎立的局面被打破,只大晋与西境二分治天下,但西境的疆域远比不上大晋,四分之一都没有,西境王见北漠被灭,再也不敢肆意挑衅大晋的边疆,倒是安分了不少。

    在征战北漠中,顾辞建立了不朽军功,一跃成为镇国大将军,手握重要兵力,朝堂甚至有言,文有楼君炎,武有顾辞,此二人在,可保大晋繁荣昌盛百年。

    楼君炎自接任秦守正做了次辅后,近六年都未再升过一官半职,他始终稳居于次辅之位,而王宥也稳居于首辅之位。

    这最后一步是最难的,即使陆燕尔不遗余力地败家撒银子,他依旧无法凭借这份加持的运势再进一步。

    这几年陆燕尔遇水搭桥,逢山开路,出资大力搞兴造,既改善百姓的出行状况又当作支持楼君炎,让他于朝堂之上屹立,但楼君炎始终止步于次辅之位,而陆燕尔不仅搞兴造,更是大力资助那些读不起书的寒门学子,尤以青云学堂为代表,曾经名不转经不转的学堂竟在这一届出了状元和探花郎,前三甲就占了两名,景昭帝甚至亲自御赐了牌匾,后又得知学堂背后的兴办者乃是一届女流之辈,便对着诸臣说了句。https://www.41xs.com</P>

    “此女尚能有此大无私的作为,尔等男儿自当羞愧啊。”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在昭元二十七年三月初四,也就是二十四节气的惊蛰前后,耗时整整八年的流江水利终于完工,比原本预期的六年时间又延长了近两年,负责督造的范仲几乎将当地乡绅地方官吏得罪了个遍,幸亏上头有楼君炎顶着,那些弹劾范仲的折子才没对他造成任何伤害和影响,而期间攻克的一道道技术难关更是无法想象,他也是第一人发现通过桥底养水蛎筑基以增强其稳固性。

    可以说,范仲为了彻底解决流江水患,兴建这道贯穿南北的水利工程几乎熬干了心血,然而竣工不过月余,本该被世人歌功颂德的范仲却深陷了一场风波。

    范仲时任闵州知府,可闵州所有官吏连同当地百姓写了万名书将范仲给告到了京城,状告范仲在修建堤坝的过程中不把劳工当人看,随意奴役草菅人命,甚至偷工减料中饱私囊大发横财,更仗着自己受朝堂倚重打压同僚,景昭帝原本要对范仲大行封赏将他调回京城,结果竟出了这事。

    修造的过程中死几个劳工也不算什么大事,可这是千年水利工程却偷工减料质量堪忧,如何敌得过岁月风雨的侵蚀,景昭帝不免动了真怒,何况,若只是少数官员状告范仲可能是因其嫉妒陷害等原因,若是当地全部官吏一致认定范仲有问题,那他自身肯定存在严重让人诟病的地方。

    这次范仲的事直接越过了楼君炎呈到景昭帝跟前,他得知消息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晚上了。

    楼君炎穿上衣服就准备进宫面圣,范仲不太可能犯这么明显而低级的错误,而他那个人做事有些刻板,得罪人倒是真的,可却绝无可能在水利一事上出差错。

    “夫君,怎么了?”陆燕尔被楼君炎吵醒了,不满地揉了揉惺忪的眸眼。

    “范仲出事了,我去宫里一趟。”

    “怎么回事?”陆燕尔也是一惊,不是说范仲是大功臣么,怎么转眼就出事了,“不过,现在已经是三更,宫门紧闭,你此时进宫不太好吧?”

    楼君炎一愣,旋即又合衣躺了下来:“是我糊涂了,那就明天早上再去。”

    范仲毕竟修建了这么浩大的水利工程,暂时并无性命之忧,还是等明天了解过具体情况才好应对。

    不知为何,楼君炎总有一种不详的预感,范仲出事应该是冲着他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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