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罗青梅

正文 第40章 佛陀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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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前的长安,瑶英为母求医,在大慈恩寺内见到蒙达提婆。

    彼时,?贵为公主,慈恩寺中数千株杏花竞?盛放,葳蕤灿烂,花团锦簇。

    ?年??的西域,瑶英为求庇护,和蒙达提婆在圣城王宫重逢。

    此刻,?流落域外,在距离故土八千八百里的域外之地举步维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到故乡和李仲虔团聚。

    十几?月的光阴,恍如隔世。

    所有的忐忑和煎熬如潮水?般慢慢褪去,瑶英微笑,敛去认出蒙达提婆的那?刻突然奔涌而出的伤感,立在阶下,高贵?如蒙达提婆初见的李??七公主。

    “法师?偿心愿,可喜可贺。”

    ?眼神明亮,含笑道。

    蒙达提婆浅褐色的眸子凝望瑶英半晌,脸?现出唏嘘的神色。

    时逢乱世,他的足迹踏遍中原西域,见过太多落难的贵人,他以为这位受尽磨难的娇弱公主会泪落纷纷,扑到自己脚下求助。

    然而?没有。

    ?站在那里,面带微笑,眼眸清亮如星辰,?诚祝贺他达成心愿。

    过往的苦难于?而言仿佛只???场磨砺,这副柔弱美丽的外表之下有着最坚韧的灵魂。

    蒙达提婆缓缓地道:“万发缘生,皆系缘分,缘聚缘散,犹如云烟,生离死别,天道自然。公主和贫僧在长安?识,又在这王庭重逢,许??天意如此。”

    瑶英没听懂他的偈语,不过还??听出了他的安慰之意:

    这都??命数,公主不必伤怀。

    瑶英微笑:“大概吧。”

    命理之??,?信——李玄贞和朱绿芸不就?直活蹦乱跳怎么也死不了么!而且每当?改变阿娘和阿兄命运的时候,都会受到惩罚。

    不过那又如何呢?

    信???回事,听天由命??另?回事!

    ??咬牙撑下去。

    ?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乘风好去,长空万里,直?青云。

    不能做扶摇直?的鲲鹏,也该奋??振翅高飞。

    ?到了无路可走的时候,不如效仿晋时的刘伶,死??埋我!

    所以法师的话并不能安慰到?。

    蒙达提婆感慨了?会儿,看向站在?边、?脸警惕的圆脸亲兵:“般若,七公主??佛子的客人,你们?好好照顾公主,不能怠慢公主。”

    般若用胡语嚷嚷道:“法师,你不知道这?汉女?王做了什么!”

    他想起瑶英会??胡语,换?梵语接着大嚷,叽里呱啦??了那天瑶英当众求婚的事。

    “这?汉女竟敢当众亵渎王!还???做王的摩登伽女!?……?……”

    般若“?”了半天,?跺脚:“?放浪!?无耻!???摄政王在场,早就砍了?的脑袋!”

    蒙达提婆面露惊讶之色。

    瑶英虽然听不懂梵语,但???看亲兵那咬牙切齿的愤恨表情就知道他在告自己的状,脸?微露尴尬,朝蒙达提婆笑了笑:“当日危机之时,无奈亵渎佛子,万幸佛子慈心,仍旧施以援手,我想面见佛子,和他解释清楚缘由,还望法师能为我斡旋?二。”

    蒙达提婆似乎还没??震惊中缓过神,褐色的双眸在夜色中眨了眨,温和地道:“公主不必介怀,若不??佛子刚才和贫僧提起公主,贫僧也不会知道公主来了王庭。”

    不等瑶英反应,般若先瞪大了眼睛,?脸不敢置信:“什么???王让法师来找这?汉女的?”

    王怎么能记住汉女!https://www.xiaranxue.com</P>

    难道王被这?无耻的汉女打动了?

    蒙达提婆点点头:“不错,佛子??了,王庭?下,不能怠慢魏朝公主。”

    般若瞠目结舌。

    瑶英也满脸诧异,?还以为那?圣洁清冷的佛子根本不记得?这号人物,没想到他?回到王庭就下达了这??的命令。

    般若直打哆嗦,手指头指着瑶英,大怒:“妖女!”

    ?身奴隶装束就能勾魂摄魄,来王庭的路?,??将官、士兵到奴隶都不敢多看??眼,????换?盛装,还不得闹翻了天?

    瑶英无辜地眨眨眼睛,眼波流转,夜色中看去,光??这?双眼眸就颇有几分艳丽妩媚之态。

    般若心里像被猫爪子挠了几下,?张圆脸气得通红,然??发青发紫,不?会儿又?片雪白,猛地??转身,朝宫殿跑去。

    这?汉女就???来坏佛子修行的魔女!他得阻止佛子!

    蒙达提婆摇了摇头,示意瑶英跟?自己:“今夜佛子仓促归宫,无暇见公主,贫僧先带公主去安置。”

    瑶英跟在他身??,到了?间空阔的庭院,院中似乎种了树,黑暗中?也认不出??什么树,只能闻到?股淡淡的清香。

    禁卫把谢青几人也带了过来,瑶英感激不尽,蒙达提婆安慰?几句,告辞离去。

    劫??余生,还遇见故人,亲兵们小声欢呼,连日来的疲累霎时涌了?来,刚躺下没?会儿就打起呼噜。

    瑶英??禁卫那里讨了点药给谢青擦?,看?睡得比前几天安稳,松口气。

    窗下?片此起彼伏的鼾声。

    瑶英揉了揉酸疼的肩膀,靠在窗前,笑了笑,这么多天以来,?头?次感到放松。

    昙摩罗伽果然???心怀慈悲的好人。

    瑶英合眼睡去。

    忽然,如水的静夜里响起?连串大呼小叫声和杂乱的脚步声。

    瑶英惊出?身冷汗,??激灵坐起身,握紧藏在身?的匕首,侧耳细听,发现那些声音不??朝着自己来的,慢慢吐了口气。

    海都阿陵平时军务繁忙,可???旦闲下来就会故意戏弄?,以逼?露出惊惶之态为乐。

    ?每晚入睡前都得提防海都阿陵过来,夜里听到点声响就会惊醒。

    隔壁传来喊声:“法师!法师!”

    原来??来找蒙达提婆的。

    瑶英接着睡,睡着了没?会儿,院外骤然传来脚步声,这回被拍响的???的院门。

    “七公主!法师有请!”

    瑶英起身应门,蒙达提婆的弟子直接将?带到正殿,殿中大门紧闭,他们??侧门小道饶进正殿??园,幽暗中芳香扑鼻,园中似乎栽植了不少花木。

    王庭皇宫地势很高,宫殿都建在高高的台矶之?,瑶英跟着弟子爬?高高的石阶。

    阶前?点摇曳的灯火,蒙达提婆等在廊下,神色焦急:“贫僧有件事请教公主,望公主据实以告。”

    瑶英点头。

    蒙达提婆满头大汗:“贫僧??长安启程时,公主曾赠予贫僧几瓶药丸,其中?味丸药名叫安息丸,公主的侍????此药有消肿止痛的功效……公主可知道安息丸的药方?”

    瑶英?怔,心思转了几转,沉吟片刻,目光越过幽暗的长廊,望向紧闭的正殿宫门,轻声问:“佛子病了?”

    蒙达提婆神色僵硬了?瞬,叹口气:“公主既然猜出来了,贫僧??如实?告,贫僧刚来王庭时,佛子病重,贫僧试过很多药方,??来无意间让佛子服用了几枚安息丸。”

    当时北戎骑兵来势汹汹,和其他部族联合起来攻打圣城,昙摩罗伽时日无多,知道假如他重病的消息传出,王庭必败,干脆死马当成活马医,什么药都吃。

    结果就在服用安息丸之??,他奇迹般地好转了。https://www.41xs.com</P>

    安息丸????瑶英那里得来的,蒙达提婆不知道药方??什么,眼看?瓶安息丸快吃完了,只能?边派人去中原求药,?边想其他法子稳住昙摩罗伽的病情,可??战事吃紧,昙摩罗伽根本不可能躲在圣城养病。

    他强忍痛苦领兵出征,支撑到和北戎订立盟约,支撑到吓退海都阿陵,回到圣城,终于还??撑不下去了。

    蒙达提婆??完,叹息道:“方才佛子病发,贫僧??中原带来的安息丸已经没有了……”

    瑶英心头的疑惑?下子豁然开朗。

    没有想到,?年前?无意中的??举动,居然会影响到八千里之外的战局。

    昙摩罗伽救下?,不??因为被?打动,而??听???出了大魏公主这?身份,他服用安息丸好转,蒙达提婆肯定和他提起过?。

    蒙达提婆??的机缘,原来在这里。

    瑶英想通了很多事情。

    难怪昙摩罗伽急着赶回圣城,还非?等天黑才入城,他病了,而且病得很重,怕被人看出来。

    所以这?路??没看到大的城邦部落,昙摩罗伽回圣城的路线刻意避开了人多的城池。

    他原本的打算可能??先带?回圣城,??慢慢和?打听安息丸的药方。

    现在他突然发病,命在旦夕,蒙达提婆不得不深夜请?过来,冒险??出他病重的事。

    昙摩罗伽的担忧不??杞人忧天,他??西域百姓心目中的神,他多活?天,王庭繁荣安定,他病死以??,王庭立刻分崩离析,短短??月就臣服于北戎,这座千里佛国??此彻底消亡在历史长河之中。

    消息传出,王庭必乱。

    瑶英叹口气:“法师,我知道安息丸的药方,可??那些药材都??中原土生土长的,法师就算知道药方,此刻也没法调配药物。”

    蒙达提婆褐色双眸里的焦急慢慢淡去,立在阶前,长叹?口气。

    “公主见笑,贫僧着?了。佛子早慧,天资风骨,熟读典籍,假以时日,必??释门?代伟器,大兴佛法,普度众生,贫僧不忍见他在大道未成前堕入轮回之苦。”

    瑶英也不希望昙摩罗伽这么早就死去……?想了想,道:“法师,我可以写出大致的药方,也许西域的药材里有可以代替的药材?”

    蒙达提婆???僧人,看淡生死,?不??实在赞赏昙摩罗伽的才华资质,不会和瑶英??这么多,正欲放弃,闻言,精神?振。

    长安和圣城八千里之遥,七公主送他的药刚好能减缓昙摩罗伽的痛苦,如今七公主又因缘巧合地出现在圣城——兴许这?切都??佛陀的安排。

    蒙达提婆带着瑶英穿过长长的廊道,??侧门进了内室。

    层层厚重的金丝幔帐密密匝匝低垂,??外面看,内殿?片漆黑。

    侍者掀开帷幔,?道道灿烂金光陡然倾泻而出。

    瑶英抬手遮住眼睛,慢慢适应眼前的光线。

    殿中数百支蜡烛熊熊燃烧,烛火辉煌,恍如白昼。地?铺设织绣兽纹波斯地毯,脚踩?去像踏足云端?般柔软,四面镶嵌宝石的珠帘轻轻晃动,斑斓华丽,流光溢彩,墙壁?精细的金漆雕刻壁画似在闪颤的金光中潋滟浮动。

    瑶英晃得头晕眼花——摸黑进入圣城,没看到王宫全貌,?以为王宫和?傍晚所见的那片土崖???雄峻冷肃,不想正殿居然如此华美靡丽。

    可想而知王庭有多么富裕。

    难怪两代北戎可汗都?王庭志在必得。

    般若和其他几位亲兵跪在内殿榻前,神色哀戚,双眼哭得通红,看到瑶英被带了进来,立刻跳了起来。

    “妖……”

    瑶英没理会他,走到旁边的书案前,?挥而就,写出?知道的药方。

    蒙达提婆拿起细看,失望地摇摇头:“这?药方中起奇效的当??这?水莽草……贫僧带来的所有药物中,没有能代替水莽草的。”

    “水莽草?”瑶英眼神闪烁了?下。

    床榻旁传来哇哇的大哭声,般若大叫:“法师!”

    蒙达提婆疾步走到榻前,看着床?面如金纸的昙摩罗伽,长长地叹了口气。http://www.muxiyu.com</P>

    瑶英??他背??探出半?脑袋,视线落到昙摩罗伽脸?。

    烛火照耀,他躺在白底绣金纹的衾被里,眼底青黑,双唇惨白,俊美的面庞?爬满虚汗,两道浓眉紧紧皱起,显然在极??忍耐痛苦,却没有发出?点声音。

    衾被掀开的?角露出他肿胀得近乎发黑的双腿——这些天,他居然就??靠着这双腿?马下马,坐在马背?号令千军的吗?

    ?不??亲眼所见,瑶英无法?信眼前这?命悬?线的男人就??前几天那?率领千军万马吓退海都阿陵的佛子。

    那?道道如群山移动的洪流曲线中,唯独他?身绛赤色袈裟,耀眼夺目,睥睨天下。

    身姿清朗而伟岸。

    有谁知道他当时正咬牙承受着可怕的病痛折磨?

    这?男人的意志该??何等的坚韧,才能让他支撑到今天?

    他??圣城的王,??西域百姓心目中的神,所以即使痛不欲生,他也得?肩扛起这?注定陨落的佛国。

    瑶英不由得心生感慨,?前几步,揭开锦被。

    般若大喊:“你想干什么?!”

    瑶英看都没看他?眼,掀起昙摩罗伽的袈裟,手指摸了摸他肿胀的腿,“取些热水来。”

    般若大叫着?亲卫赶走?。

    蒙达提婆拦住般若,问瑶英:“热水?这??不会加重肿胀吗?”

    瑶英看?眼昙摩罗伽,这些天?始终不能接近他,每天只能远远跟在队伍??面仰望他出尘脱俗的傲岸身姿,现在离得近了,?发现他比?想象中的还?丰神俊秀,即使在病中,依然??眉目如画。

    ?道:“我以前在赤壁的时候,见过?位神医为别人诊治,那?人和他的情形差不多,热水,针灸……这??可以暂时减轻他的痛苦。”

    就算救不活他,至少可以让这?心怀慈悲的和尚少?些痛苦。

    蒙达提婆听??过针灸,“佛寺里有位汉僧会针灸,请他来王宫!”

    眼下什么办法都试过了,没有安息丸,只能听天由命。

    亲卫们面面?觑,出于?蒙达提婆的信任,领命而去。

    侍??很快取来热水,瑶英指挥侍??取来药材,先给昙摩罗伽擦身。

    半?时辰??,汉僧才匆匆赶到,瑶英把能够回忆起来的口诀通通告诉他,汉僧洗了手,熏过针,开始为昙摩罗伽施针。

    烛火静静燃烧,昙摩罗伽腿间的肿胀仍然未消,不过手心没那么凉了,唇色也恢复了?点。

    瑶英在旁边帮着打下手,拿锦帕为昙摩罗伽擦拭冷汗。

    ??半夜,殿中的蜡烛烧得只剩下半截,?累得眼皮打颤,不知不觉倚着床榻睡了过去。

    朦朦胧胧中,突然被?阵沉重的脚步声惊醒。

    瑶英睁开眼睛,撞进?道如深渊般幽深的视线里。

    ?双深碧色的眸子正静静地凝视?。

    这双眼睛睿智冷清,如?泓明澈幽泉,仿佛能参透世间的?切,明明????下往?仰视?,却让?觉得倍感压??,无所遁形。

    好像里里外外,??身体到灵魂,都被这?男人看透了。

    瑶英怔了怔,回过神,镇定地掩袖擦去唇边的口水,云淡风轻地站起身,叫醒在?旁闭目打坐的蒙达提婆:“法师,佛子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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