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多了个人, 沈珠曦一开始睡不安稳,可是李鹜一点没觉得别扭,不一会就响起了他平稳的呼吸声。

    沈珠曦听着他的呼吸声,比自己想象得更快睡了过去。

    踏实无梦。

    第二日, 沈珠曦睁开眼, 李鹜已不在床上。她穿好衣服, 趁着李鹜不在, 踩上椅子, 把随身携带已久的凤牌藏在了房梁上。

    她刚跳下椅子, 李鹜就从院外走了进来。

    沈珠曦洗漱好后, 坐到桌前,看着李鹜解开荷叶包,拿了最鼓囊囊的一个肉包子递给她。

    一口下去, 汁水四溢, 羊肉和茴香交织在一起的香气瞬间扩散到整个口腔。

    “这又是哪家的包子?”沈珠曦问。

    “不是买的。是老王头昨天杀了羊, 今早就带了包子特意送来门口。”

    “他为什么送你包子?”

    “他之前家里遇贼, 被偷了东西,是我帮他找回来的。”

    沈珠曦似懂非懂, 点了点头, 又咬了一口香喷喷的包子。

    “一会我要去永田县一趟, 大概晌午才能回来。”李鹜三下两下解决了第一个包子, 接着拿起第二个。“午食是我们四个人吃, 买菜的事情就交给你了,家里的盐巴也快没了, 记得买些回来。”

    沈珠曦点了点头,他不放心,又说:“我让李鹍留下陪你。”

    “不用了, 你带他一起去吧,他力气大,能帮你。”沈珠曦虽然不知道李鹍能帮他什么,但她直觉李鹜做的不是正当营生,有李鹍在身边,应会安全许多。至于她,只要不去僻静地方就好了,大白天的,那些乞丐想来也不敢太过放肆。

    李鹜沉默片刻,说:“你不用担心那些乞丐,他们已不在鱼头镇了。”

    沈珠曦一愣:“他们去哪儿了?”

    李鹜没回答她的问题,第二个包子也很快消失在他手里。

    “早去早回,别在外边晃悠。”他拍了拍手,站起身来。

    用过朝食后,李鹊和李鹍来到院子外,李鹜再三叮嘱她不要乱跑,才不放心地往外走去。

    沈珠曦送到门口,李鹊一大早就活力十足,不断向她挥手,声音响亮十足:“嫂子好,嫂子再见!”

    李鹍看着李鹊嘿嘿傻笑,他学着他的样子,也向沈珠曦挥了挥手,喊道:“猪猪,再见!”

    话音未落,他就被李鹜一脚踢了屁股。

    “喊嫂子。”李鹜臭着脸说。

    李鹍揉着屁股,委屈巴巴地说:“嫂子。”

    沈珠曦被他们弄了个大红脸,小幅度地挥了挥手,她对上李鹜似在等待什么的视线,犹豫片刻,说:

    “……早些回来。”

    李鹜咧嘴一笑:“好。”

    李鹜离开后,沈珠曦回屋收拾了一番。第一次担负任务出门,她满腔热情,再三检查了门锁和门窗,才关上了院子门。

    从李家到镇上集市的路,她已经越来越熟悉了,偶尔遇到横跨路中的马屎牛屎,也能面不改色地绕行或跨过。

    不远处的农舍升起炊烟,不知谁家在蒸馒头,一股清香飘散在空气里。

    田坎两边都有弯腰劳作的农人,他们看见沈珠曦,不管沈珠曦认不认识他们,都热情地向她打着招呼。

    “李娘子,去镇上赶集吗?”

    “李娘子,昨天的酒菜太好吃了!”

    “李娘子……”https://www.8gzw.com</P>

    沈珠曦受宠若惊,不断用笑脸回应。

    在她的印象里,农民就是攻破皇城的那群人,他们蛮横凶狠,大字不识,根本不明白什么叫忠君爱国,他们就像野兽一样残忍嗜血,可是她现在看见的这些农民,他们勤劳,朴实,温和,就像地里温顺的老牛,和她想象里的农民截然不同。

    事到如今,沈珠曦已经不觉得惊讶了。

    自出宫以来,她已经发现自己存在颇多偏见,她曾经的许多认知,都是错的。

    也许这就是先贤反复强调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的道理。

    沈珠曦来到集市,街上一如既往的热闹非凡。

    来往行人都有旺盛蓬勃的生命力,让沈珠曦想起地里的野草,它们不开美丽的花,但是比起生命力,却不输任何植物。

    沈珠曦顺着街道往前走去,怀着和前几次截然不同的心情,好奇地东张西望,记下经过的每一个店铺和景物特征。

    路过点心铺时,她买了李鹍最爱吃的芋子饼,又在点心铺老板的推荐下,捎带了两张花香浓郁的玫瑰饼。

    付了铜板后,她转过身,差点撞上肉铺送货的牛车。

    三个瞪着眼睛的猪头和她面面相觑。

    沈珠曦后退一步,以免牛车擦到自己。坐在车上的大娘见状,朝她笑了起来:“娘子现在不怕猪头了?”

    她这才认出大娘正是她第一次来集市时遇见的肉铺老板娘。

    沈珠曦不好意思地笑道:“不怕了。”

    “凡事都有第一次,看得多了,自然不怕了。”老板娘笑着说:“我第一次杀猪时,也吓得睡不着觉哩。”

    一旁吃茶的中年男子闻言笑道:“潘大娘,你也有吓得睡不着觉的时候啊?”

    “去你的!”潘大娘笑骂道:“敢拿老娘开玩笑,小心老娘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茶肆里一阵笑声。

    牛车缓缓走了,沈珠曦也向着下一家走去。

    集市上什么都有,沈珠曦在一个卖澡豆的地摊前停下了脚步。

    一碗碗的澡豆琳琅满目,每个碗前面都用鲜红的颜色画着沈珠曦看不懂的标志,卖澡豆的妇人见沈珠曦驻足,立即热情道:“娘子要买什么样的澡豆?”

    “你有什么澡豆?”沈珠曦说。

    “这是桃花澡豆,这是荜豆澡豆,这是……”妇人一口气介绍了七八种澡豆,沈珠曦闻了闻碗里的味道,又用手指拈了拈,最后选了一种脸上用的澡豆,问:“这个多少钱?”

    妇人眼珠子一转,说:“二两银子一碗。”

    沈珠曦也算小小了解鱼头县的物价了,闻言眉头一皱:“这么贵?”

    “不贵!”妇人表情夸张:“小娘子眼光好,选的是最好的澡豆,这东西嘛,自然是越好越贵。我也有便宜的,你看这个皂荚澡豆,只要十五文一碗,可是姑娘你肯定看不上眼。”

    “真的吗?我看得上。”沈珠曦说:“给我来三碗这个。”

    妇人表情一僵:“可这是洗衣服用的,小姑娘你脸这么嫩,要是用皂荚澡豆上脸,你这嫩呼呼的小脸可就毁了——”

    “为什么会毁?”

    “当然是因为皂荚伤肤……”

    “伤肤的澡豆你也敢卖?”沈珠曦说:“县令知道你卖这样的澡豆吗?”

    “县令……这……也不是伤肤,只是……”妇人结结巴巴地说:“只是其他澡豆美容的效果更好,就比如这玫瑰澡豆,我跟你说,一日用两次,保管你的脸白白净净,摸上去跟剥了壳的鸡蛋一样。”

    “那你怎么不用呢?”沈珠曦问。

    “我……我在用啊。”妇人说。

    “那你的脸为什么一点都不像剥了壳的鸡蛋?”沈珠曦狐疑地看着她满脸褐斑的脸。https://www.41xs.com</P>

    “我这是一种说法……不是说你真的会变成剥了壳的鸡蛋,你明白吗?”

    “我不明白。”

    “……”

    “你一会说你的澡豆会伤肤,一会又说它们能美容,但你每次说了什么,最后又会自己否定——它既不伤肤,也不能美容。”沈珠曦生气道:“这种什么用也没有的澡豆,你竟然想卖我二两银子?”

    “这怎么能说什么用都没有呢?至少它们有清洁作用啊!”

    “只有清洁作用的澡豆和这皂荚澡豆有什么区别?”

    “你这小娘子,我真是怕了你了——你要的澡豆,我就算你一两银子好了!”妇人挥手道。

    “功效都一样,为什么价钱不一样?”

    “五百文!”

    “我要告诉所有人,你的澡豆明明只有一个功效,价钱却完全不一样……”

    “三十文!不能再少了!”

    “你先前骗了我,还要再送我一碗皂荚澡豆。”

    “……行!”妇人咬了咬牙,蹲下身给她装澡豆:“小姑娘,下次砍价直接砍,别走这么多过场。”

    “我什么时候砍价了?”沈珠曦一脸茫然:“我只是在和你讲道理,你骗人是不对的。”

    沈珠曦拿着澡豆,往人群密集的地方走去,那里进城卖菜的农民大声吆喝,沈珠曦看得花了眼,那些菜个个都绿油油的,她一个都叫不出名字。

    沈珠曦停在一个摊位前,说:“大葱多少钱?”

    老农抬头看了她一眼:“姑娘,这是蒜苗。”

    “……我问的就是蒜苗。”沈珠曦涨红了脸。

    买了蒜苗,沈珠曦又在邻近的肉铺那里买了一块肉,这些住在镇子上的人都知道她是李鹜的媳妇,一边向她笑着问好,一边报出平易近人的价钱。

    借着买菜的名头,沈珠曦在菜场不断问“这是什么”,不知不觉,两手提的菜肉就多得再也提不下了。

    她意犹未尽地离开了菜场。

    回家后,她把买来的蔬菜和肉都放进了厨房里,她怕蔬菜等不及李鹜回家就蔫掉,还特意找了个陶土罐子装上水,把蒜苗等蔬菜插了进去,远远看去,郁郁葱葱,还别有一番滋味。

    做完这些,她又绕到后院,把干了的衣服给收了下来。

    之后,她闲着无事,还把院子里的桂花树浇了浇。

    沈珠曦蹲在树干前,碎碎念道:“你几岁了啊,怎么还这么小……我以前见过一棵你的兄弟,它有三个你那么大呢……”

    浇完桂花树,沈珠曦回到卧室里看了会新买的诗集。

    诗集里的诗都是她看过的老东西了,她还是看得津津有味。日头不知不觉就升上去了,在沈珠曦感到有些腹饿的时候,篱笆外响起了李鹜和李鹊的交谈声。

    沈珠曦跳了起来,抓起堂屋里新买的鸡毛掸子迎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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