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互相认识了一番,王青将案情重新给他们讲述了一遍。内容跟姜婪知道的基本都对得上。

    唯一有出入的,便是陈若梅的职业。

    王青说:“陈若梅肯定不是性服务工作者。她是酒吧服务员,不过因为长相好,又自学了跳舞,所以偶尔也会客串舞蹈热场。至于上个月她报警说有人强奸的案子,也是属实的,她很聪明,将证据保存的很好。那个男人是她的同事,在她报警之后就逃回了农村老家。现在我们还在联系当地警方缉捕他。”

    陈若梅意外身亡后,警方也联系了她工作的酒吧,据酒吧经理说:陈若梅为人沉默寡言,不太擅长交际。因为学历不高又缺钱,所以才来酒吧工作。她其实是个很保守的人,只有在工作需要时才会特意打扮。

    而那次被小区居民传成小姐和嫖客纠纷的强奸事件,其实是酒吧员工聚餐时,陈若梅酒量不好喝醉了,一个平时相处的还不错的男同事主动请缨将她送回家,却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情。

    姜婪听完有些沉默。

    王青也唏嘘:“她家在外省,我们才联系上她家人,她家里只剩下一个老父亲,收到消息之后正在往江城赶。”

    真实的陈若梅,跟谣言里完全是两个人。

    但偏偏这些不实的谣言,在鸿景苑以及周边几个小区传遍了。古话说三人成虎,当三百个人,甚至更多人一起造谣时,谣言仿佛也成了真理与正义。

    难怪陈若梅的怨气这么重。

    姜婪道:“最开始传谣的人能找出来吗?”

    王青摇头:“哪有这么容易找出来。这附近几个小区的人,本地人占多数。其中又属下面村镇拆迁安置的村民占大头。这些住户之间都沾亲带故,不管是传谣言排挤一个人,还是对抗外来力量,都很团结。我们要是直接去问,她们十成十不会说真话。”

    应峤嗤道:“不解决谣言源头,她们一个都跑不了。”

    他指指不远处的窨井:“你们看。”

    只见不远处的窨井上方,薄薄的红雾渐渐飘散开来。不仔细看的话,其实很容易忽略。但只要想到这些红雾其实是四处寻找寄生体的红鬼伞孢子,就不会再觉得这些小东西不起眼了。

    姜婪面色凝重,下意识想上前去查看窨井中的情况。

    明明上午他来看时,还没有这些红雾。

    刚走了一步,就被应峤拉住了手腕:“别过去,谁知道井盖下是什么。”

    他脸上明晃晃写着嫌弃,目光隐晦地转向陈画。

    陈画:……

    心里骂了一句,陈画只能任劳任怨地上前查看,他将井盖移开,只看了一眼就立刻移开了目光。

    窨井的井壁上,长满了密密麻麻的红鬼伞菇,连下面的污水都映成了暗红颜色。也不知道这些东西是怎么长了这么多的,难怪孢子多的都结成了红雾。

    陈画点了一张驱邪符扔下去,在红鬼伞完全燃烧起来之前盖回了井盖。

    王青二人还没意识到孢子的危害性:“这些东西是什么?”

    姜婪便把自己的猜测告诉了他们:“要是陈若梅的怨气不散,这些红鬼伞持续不断地释放孢子,谁也说不好会有多少人被寄生。”

    王青和赵恒齐齐打了个寒颤。

    最后是赵恒道:“不如试试以徐梅芳三人做突破口。”

    徐梅芳就是那三个将陈若梅从井中拉上来的大婶之一。

    赵恒的理由也很充足,既然她们能好心把人救起来,显然是对陈若梅没有那么大恶意的。而且能见义勇为的人,应该是明智讲理的,应该不会太难以沟通。

    王青他们是知道徐梅芳的住处的,两人便准备先上门询问一番,看看能不能问出些线索。

    应峤和陈画不准备掺和进来,他们更乐意用强硬手段把暗中搅事的东西逼出来。

    姜婪倒是想跟着一起去看看,只是手机却正好响起来,是薛蒙给他发了消息。

    他拍下的那对母女正巧薛外公认识,母亲叫谭枝,女儿叫陶柳,一家三口就住在三栋,连门牌号都知道。

    “谭枝?”王青脚步一顿,转回身来:“哪个谭枝?”

    “你认识?”

    姜婪将手机上的照片给他看。

    没想到王青一看还真认识,他指着谭枝的背影道:“她的发型和衣着很有辨识度,她就是救了陈若梅的三人之一。”

    那天晚上,听到陈若梅呼叫的三个大婶,分别是徐梅芳,谭枝和谢桂珍。

    陈若梅出事时是晚上九点左右,她准备出门去上班,而三人则刚跳完广场舞结伴归来。

    知道谭枝也被寄生,而且症状还很严重后,王青脸色顿时有些怪异:“她明明救了陈若梅,虽然人没救回来,但怎么想也不该在被报复的目标里。”

    按目前情况分析,红鬼伞的孢子寄生条件是很明确的,那就是传过陈若梅谣言的人。

    这样就很容易就能联想到是陈若梅的怨魂在报复造谣的人。

    可谭枝曾经尽力救过陈若梅,怎么看也不像是会在背后说她坏话的人。

    这件事忽然就充满了疑点。

    姜婪蹙眉道:“我们兵分两路吧,我去谭枝家里,你们去徐梅芳家。”

    王青二人没有异议,大家便各自分头行事。

    应峤和陈画本来想等天黑之后再行动,但见姜婪想去谭枝家里看看,便也跟了上来。

    小妖怪太喜欢替人类瞎操心,偏偏应峤又见不得他不开心的样子。

    想了想,应峤从口袋里摸出一颗橘子糖,剥开包装纸喂到他嘴边,又给他吃了定心丸:“放心,有老板在,那妖物跑不了。”

    其实他更想说,有我在,你放心。

    但以他现在的身份,显然说服力不足。

    便有些不快地冷冷瞥了陈画一眼。

    陈画:……?

    您又怎么了?

    姜婪脑子里还在想事情,应峤将橘子糖喂到他嘴边,他下意识就张嘴接了。吃到嘴里才惊觉,顿时扭头睁圆了眼睛看他。

    那样子像只受惊的小崽子。

    又乖,又可爱。

    应峤顿时心满意足,有种成功投喂幼崽的成就感。

    他还抬手揉了揉人家的头:“不用太担心。”

    嘴里塞着糖,姜婪腮帮子鼓鼓地“唔”了一声。其实他并没有太担心,他只是觉得这事处处都充满了怪异感。

    但具体哪里怪,又因为缺少关键信息,始终串联不起来。

    就他在心里反复琢磨的时候,三人已经到了三栋十楼。电梯门刚打开,一个年轻女生就冲了进来,眼眶通红,手指用力戳着一楼按键。

    姜婪出了电梯才反应过来,刚才那个女生,是谭枝的女儿陶柳。

    看陶柳的表情,像是刚吵过架离家出走的。

    姜婪心里疑惑,还是走到谭枝家门前,按响了门铃。

    门铃响了四五声,才听见谭枝骂骂咧咧的声音传出来,还夹杂着一阵沉闷的咳嗽声。

    “你个死丫头,有本事就走,怎么又回来了?”

    来开门的果然是谭枝,她一头黄色卷卷发胡乱披散着,脸色是不正常的蜡黄色,开口说话时,口腔弥漫着淡淡的腥臭味。

    她看到门口的并不是自己的女儿,愣了一下,骂了两句就要关门。

    姜婪及时用手卡住门,又闻到了门后面浓重的火烛味儿。

    他顿时眯起眼睛,说:“谭阿姨,我们上午见过面的。”

    谭枝恶狠狠地瞪着他:“放手,女鬼怎么就没把你吃了?!”

    她说话时,嘴巴一张一合,姜婪眼尖看到她口腔中伸出来的菌丝,暗红色的菌丝从喉咙处延伸出来,附在她舌面上,仿佛要取代她的舌头。

    “你见过井里的女鬼?她来找你了?”姜婪忽然问。

    他发问的突然,谭枝眼球一颤,接着便尖声辱骂起来。她说的方言,语速又快,虽然听不太懂,但想也知道用词很脏。

    她就像个没有感情的喷脏机器,嘴巴飞快开合,不间断吐出难听的言语,连口气都没喘。

    姜婪看到她胸膛剧烈地起伏,仿佛随时要因为缺氧晕过去。

    但她最终也没有晕倒,骂完之后又仿佛无事发生,想要关门。

    姜婪当然不会让她如愿,继续卡着门,又抛出了一个诱饵:“你也察觉自己变得不对劲了吧?但是你在家里烧纸是送不走她的,我有办法。”

    谭枝眼神果然一动,她看起来似乎想说什么,但开口说出来的却又是一串脏话。

    三人站在门口,就看到她痛苦地掐着喉咙咳嗽起来,她弯下腰使劲抠了几下嗓子眼,才勉强站直身体说:“你们先进来。”

    他们从善如流地进去。

    姜婪在门口闻到的那股火烛味果然没错,屋里的阳台上摆了白色蜡烛,还放着一个铜盆,里面有烧过的黑色灰烬。

    “你在祭拜陈若梅?”

    谭枝脚步顿了顿,没有开口,只微弱地点了点头。

    之后才又艰难地道:“你……有什么办法?”

    看她焦急恐惧的神色,她显然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状况。

    但这一切更说明了陈若梅的死并不简单。明明是谭枝三人救了陈若梅,就算人没给救回来,她也没必要害怕成这样。再联想她白天对自己说的话,明显是觉得自己变成这样,是陈若梅的鬼魂缠上她了。

    姜婪没有立刻回答她,而是说:“你先说说陈若梅到底怎么死的。”

    谭枝诧异地看着他,又仿佛想起什么来,死死掐着手说:“她是自己摔死的。”

    “你如果不说实话,我也没法帮你。”

    姜婪冷下脸来,他虽然好说话,却并不是对谁都这么笑呵呵的。尤其是当他心里已经有了猜测只待证实时。

    他起身找陈画又要了一张驱邪符,将符纸点燃扔进水里,端着那杯符水对谭枝道:“这杯符水,可以治好你的怪病,你想清楚要不要实话实说。”

    谭枝的表情陡然变了,她嘴巴开合,喉腔的红鬼伞延伸出密密麻麻的菌丝,她自己却恍若未觉。

    “她不告诉你,我告诉你啊。”

    一个温和的妇女声音忽然出现道。

    这道声音十分温和,与谭枝尖锐高亢的声音成反比。

    姜婪甚至猜测,这个声音才是谭枝原本的声音。

    见姜婪没有回答,“谭枝”又张开嘴巴,她口腔里已经被暗红菌丝占满,甚至还有疯狂生长的红鬼伞冒出头来,光滑的菌帽已经有一元硬币大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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