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唯一正常的姜婪显得像个异类,做笔录的小警察看了他一眼:“你说你前天晚上还救过死者?他当时正被一只鳖往江里拖?”

    姜婪纠正道:“是十几只,只只都磨盘那么大。”

    小警察的神情明显带了几分怀疑,又道:“你们之前认识吗?将死者从水里救起来后有没有起过冲突?”

    姜婪眨眼:“你是在怀疑我吗?”

    他长得就一副无害的纯良相貌,睁大眼询问的时候更显得无辜。

    例行询问的小警察感觉自己的良心竟然有点痛,只能板起脸,严肃道:“只是按程序询问,你放心,我们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但也不会冤枉一个好人。”

    姜婪哦了一声,配合道:“你要是不信,我还有朋友可以作证,我那天是和朋友一起去江滨大道散步。”

    出于谨慎,警察最后还是让应峤来了警局一趟。

    他到的时候,姜婪正坐在大厅里捧着一杯茶小口小口地喝,看起来乖巧又无助。

    应峤大步上前,揉了揉他的发顶,有些无奈道:“这是我第几次来警局接你了?”

    旁边的小警察听见这话,双眼立刻像探照灯一样射了过来。

    姜婪对上对方的视线,无辜道:“我只是协助警方破案而已。”又带着微微得意语气道:“蔡阳区的警察还给我送过锦旗呢。”

    原来是个误会,小警察收回格外警惕的视线,询问道:“这就是你说的那个朋友?”

    姜婪点头确认之后,小警察就又让应峤做了一份笔录。

    在应峤再次确认了当时江里确实有十几只磨盘大的鳖把郑宇往江水里拖之后,小警察一脸魔幻。

    大约全写满了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

    正巧这时法医的尸检报告也出来了,传阅过报告后,警局里一时鸦雀无声。

    郑宇的尸检结果,竟然和关队长说的全部对上了。

    尸检报告显示,郑宇最终的死亡原因不是溺水窒息,而是内脏被严重破坏后导致的死亡。他的口腔食道有被撕扯的痕迹,四肢以及身体都有被水草缠绕的勒痕,在生前还喝了大量的江水。初步判定他是在江滩边落水,挣扎间被水草缠住了四肢无法动弹,才会活生生困在浅水滩,被水蛇和鱼类钻进身体里,破坏了内脏致死。

    但这件事细想一下,却令人不寒而栗。

    郑宇作为捞尸队队员,深谙水性,又是个孔武有力的成年男人。在什么样的情况之下,他才会被水草缠住四肢,任由那些水蛇和鱼钻进身体里?

    原本觉得精怪之说是无稽之谈警察们面面相觑,都感到了一股从背后爬上来的凉意。

    姜婪和应峤坐在一起,小声嘀嘀咕咕:“我觉得这事跟精怪无关,那些鳖我也打过几次照面了,它们就是聪明了点,比较通人性而已。”

    应峤颔首赞同了他的说法:“人类只以为精怪报复才会这么可怕,但有时候这些动物,比他们想象中聪明,也比他们想象中可怕得多。”

    精怪开了灵智,踏入修行,知晓因果报应,有条条框框的束缚,反而不敢轻易报复杀人。

    只有这些灵智未开,却又格外聪明的动物们,一旦被惹怒,才会不计代价地报复。

    作者有话要说: 影帝婪:我从来不骗人,真的。警察还给我送过锦旗呢!

    龙龙:没错,我可以作证。

    第70章

    郑宇的死亡太过诡异, 尸检报告给出的结果也太过骇人。连警方一时也不知道如何定论。但无论如何,目前所有的证据,都指明了郑宇的死亡不是人为,而是意外。

    几人从警局出来, 关队长就先叹了一口气, 脸上深刻的皱纹让他看起来又老了几分。

    关水终于从郑宇诡异的死亡里缓过劲来,求助地看着姜婪, 像是希望他能给一粒定心丸:“那些鳖还会继续杀人吗?”

    然而姜婪也给不了他确切的答案, 他在关水期待的眼神里, 缓缓摇了摇头:“它们已经被彻底惹怒了, 如果不弄清郑宇他们到底做了什么, 无法平息那些鳖的怒气, 很难说它们还会不会做出什么来。”

    这些鳖再聪明,那也到底不是人。他们不能指望这些动物知道适可而止和不牵连无辜的道理。

    关水抹了一把脸, 道:“先去找张子, 我就是打断他另一条腿, 也要让他说清楚到底干了什么混账事。”

    只是他刚拿出手机, 就立马又有电话打了进来。

    是去照看张子的师弟打来的, 关水心中涌现出一丝不妙, 直接开了免提,就听那边的师弟急急忙忙地说:“师兄,张子不见了!”

    师弟一直寸步不离地守在病房里, 但是中午两人都要吃饭,他就是去买个午饭的功夫, 张子就不见了。

    住院部人多,家属病人们来来往往,护士们也没有注意到张子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他情急之下才给关水打了电话。

    关水挂断电话, 连忙又给张子打,但接连打过去几个,都被挂掉了。

    他的脸色难看:“不接电话,看来是早就想跑了。”

    应峤哂笑:“人要找死,天也拦不住。”说完又扭头对姜婪道:“先去吃午饭?”

    姜婪迟疑了一下,看向憔悴许多的师徒两人。他对张子的死活当然没那么在意,他只是觉得师徒俩不该受这种无妄之灾。

    捞尸人不是谁都能当的,他们常年飘荡在水上,冒着下水的风险,将一具具尸体带回岸上,让死者安息,让死者的家属能有个安慰,这本应当是一个受人尊敬的职业。

    至少不该因为一两颗老鼠屎而被牵连败坏。

    姜婪摇摆不定,反而是关队长看开许多,他笑了笑:“不知悔改的人,救得了他一次,不可能救他二次。人各有命啊。”他先是对姜婪道谢,又对关水说:“麻烦了姜小哥这么久,你请人去吃个饭,说好的酬劳不要少。队里的事,我去安排。”

    关水瞪大了眼:“你怎么安排?”

    关队长道:“这情形,也不能再让大家贸然下水,先放个长假吧。等这事过去了,再看看情况吧。”

    他说这话时,一直挺直的脊背微微佝偻。神色坦然,却挡不住眼底的不舍。

    关水一哽,还想说什么,却被关队长挥了挥手赶开:“去吧去吧。”

    关水脚下像是生了根,定定站在原地:“我不会走的。”

    关队长脸一板,正要教训他,却听姜婪道:“先把张子找到吧。你们好好想想他离开医院后,会去哪里?如果能找到他,弄清那些鳖发怒的缘由,我有把握能让那些鳖不牵连整个捞尸队。”

    凡事有因有果,张子和郑宇二人惹怒鳖在先,这些鳖报复合情合理,况且它们还不在妖管局的管辖范围之内,就算姜婪是饕餮,也不可能为了帮捞尸队,而将鳖赶紧杀绝。

    他所能做的,只是弄清楚其中纠葛,平息这些鳖的怒气,避免它们继续报复牵连无辜。

    “好,我先去找人。”关水神情振奋了许多:“我知道他老家在哪,我先去他老家看看。”

    说完又对姜婪鞠了一躬:“多谢。等这事结束了,我再请你们吃饭。”

    姜婪摆摆手:“先去找人吧。”

    情况紧急,关水道谢之后便拉上关队长开车去张子老家找人了。

    姜婪目光追随他们,喃喃道:“希望他们能找到人吧,我有预感,那些鳖不会放过张子。”

    应峤垂眸看他,从口袋里掏出一粒薄荷糖,撕开包装喂到他嘴边:“你和他们的交情也不深,何必这么操心?”

    姜婪下意识张嘴叼过薄荷糖,舌尖卷过微热的手指,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眼睫颤了颤,心底涌起一股莫名情绪,含糊地回答道:“就是觉得捞尸队挺好的,因为这事散了,挺可惜。”

    他还记得,那天关水说起捞尸队时脸上骄傲的表情。

    要是就这么散了,就太可惜了。

    “嗯……”应峤凝着指尖一点湿濡痕迹,胡乱应了一声。他鬼使神差地抬手按了按唇角,那根被姜婪不小心舔到的手指,堪堪擦过唇,

    应峤勾起唇,心情忽然变得很好。

    气氛忽然变得有些奇奇怪怪起来。

    舌头裹着薄荷糖打转,清凉的甜味占据了口腔,一边腮帮也被糖抵得鼓起来,姜婪的眼睛却始终看着地面,眼睫不停颤动,舌尖上仿佛还残留着那股不属于自己的体温。

    他嘎吱嘎吱把薄荷糖嚼碎,又用力地用舌尖扫了一遍牙床。

    这种感觉太怪异了。

    应峤没有注意到他的异常,他还沉浸在刚才的一个吻里,虽然只是间接接吻,但对于一条没有谈过恋爱的龙来说,也是突破性进展了,

    他忍不住想,如果用的是嘴……感觉肯定更好。

    他的目光不由移到了姜婪微粉丰润的唇上……

    空气仿佛都变得粘稠起来,最后是姜婪出声打破了奇怪的沉默:“先去吃午饭吧。”

    应峤:“好。”

    姜婪便上了应峤的车,去找餐厅吃午饭。

    ***

    关水开车去了张子老家。

    张子是江城本地人,老家就在江城和阳城交界的一个村子里。

    村子名叫致富村,这些年搞新农村建设,家家户户都挨着水泥公路建起了两层自建楼房。只不过六月时节,大部分年轻人都在外上班打工,留在村里务农的人不多,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就显得有些安静。

    关水来过张子家一次。张子家在村尾那一块,还是老式的砖瓦平房,离着公路有些远,屋后头就是大片的农田和灌溉沟渠。他家条件不好,欠了一屁股债,爸妈常年在外打工不回来,家里就一个耳聋眼瞎的奶奶。

    关水也不确定他是不是回了老家,但是张子是他奶奶一手带大的,最孝顺的也是他奶奶,就是再混账,也不至于扔下他奶奶不管。

    只能来这里碰碰运气。

    “还要往里面走一段。”关水在路边停下车,指着从水泥公路左边拐进去的土路道。

    停好车,两人便往里走去。太阳挺大,路上也没什么人。师徒两个走过前面体面的自建楼房,终于看到了后头低矮的砖瓦房。

    只是还没走近,就听见张子说话的声音,他似乎在跟什么人吵架,大声嚷着“走开”“别过来”“我错了”之类的话。

    关水先是一喜,接着又反应过来可能张子家出了什么事,他和关队长对视一眼,在路边随手捡了根粗壮的树枝做武器,悄声靠近张子家。

    关队长年纪大了,但也不是怕事的人,他拿了块砖头在手里,就跟在关水身后。

    这种平房的堂屋都有前后两个门,前后相通。关队长躲在前门策应,关水则悄声进了屋,往后头出声的地方走去。

    他本来以为是要债的找到张子老家来了,还想着等会要不要报警。但走到堂屋前面,看到外面的情形时,却骇然地睁大了眼——

    先前说过,张子家后头就是大片的农田和灌溉沟渠。后门隔着水田也就两三米的距离,这个时节一眼望去,水田里都是绿油油长的正好的秧苗,然而现在,那些秧苗被踩倒不少,张子绝望拿着一根棍子站在水田里,身上还带着伤,正一步步往后退。在他的前方,则围着大大小小起码有二十只鳖。

    这些鳖都伸着尖尖的头,一对小眼睛定定地盯着张子。最前头的大鳖嘴里还有血肉,看着像是从张子身上扯下来的。

    张子后退一步,它们就上前一步,竟像是在把张子往后面的沟渠逼。在岸上况且如此,要是真下了水,恐怕张子的下场就跟郑宇一个样了。

    关水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他试图提醒张子:“别往后头走,你后面就是沟了!不能下水!”

    “师兄,救救我,你快报警,帮我报警啊!”张子看见他,绝望的脸上泛起了光彩。

    关水还没来及的说什么,就见那些鳖忽然齐齐扭头看他,小眼睛黑漆漆的,隐约带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情绪。

    关水咽了咽口水,想起姜婪说过这些鳖很聪明。他将作为武器的树枝扔到地上,又举起手来后退一步,以表示自己的无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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