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的拒绝仿佛对他没有产生半点影响, 他朝着姜婪行了个优雅的问候礼, 才深情款款地问道:“姜, 明天我能与你同游吗?”

    “……”

    姜婪被他的眼神盯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不动声色地搓了搓胳膊, 婉拒道:“明天我们是一同出发去南城,而且龙跃先生已经先邀请我给他们当向导了。”

    “那两个讨人厌的龙族还需要向导?”海安轻嗤一声,声音不大不小地说:“我可从没听说过他们喜欢戏曲。”

    他扭头笑吟吟地看向走过来的龙邴, 眉梢微挑问道:“我听说你们这次来华国,是为了找个什么东西?怎么又跑去听戏了?你们要找的东西在南城吗?”

    一语既出, 四座皆惊。

    姜婪包括妖管局众人的目光霎时都凝聚在龙邴身上。

    狴犴笑道:“龙邴先生想找什么可以跟我们说,我们人手多,一定可以帮你找到。”

    海安一副幸灾乐祸的架势, 还在一旁推波助澜:“是啊,华国的朋友都很热情,你们想找什么,大可以光明正大地说出来。”

    “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龙邴脸颊抽了抽,眼神愈发阴鸷:“就是从前来华国游历时,曾在乡野间对一位唱戏的女子一见倾心。只是之后再无缘相见。如今想起来只依稀记得那个女子的故乡在南城,便想去看看。”

    “原来是想去看看旧情人啊……”海安一副我理解你的表情,略有些忧郁地说:“只是我们毕竟不是普通人,有时一眨眼间,那些年少的男女便已经垂垂老矣。”

    “人类的生命实在太过短暂。”他长长叹息一声,食指轻抵着嘴唇道:“也不知道你心仪的女人,现在是一捧白骨,还是鹤发鸡皮的老妪……”

    他嘴上是这么说,碧绿眼睛里却是恶劣的笑意。

    龙邴眼神阴沉地看向他:“这就不劳操心了。”

    “我当然不操心。”海安无辜地耸耸肩:“我只是怕你到时候哭鼻子,好心提醒你而已。”

    说着又转过脸对姜婪说:“姜,明天龙邴应该不需要你了,你不如来给我做向导吧。”他眨了眨眼睛,低声道:“我知道他们很多小秘密哦……”

    姜婪眼神一闪,沉吟片刻,便笑着应下来:“荣幸之至。”

    不管海安是敌是友,单看他能直接戳穿龙邴等人的目的,就说明他和龙邴一行不对付。

    海安跟龙邴都来自米国,打交道必然不少,知道的消息肯定比他们多。

    有句说的好: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那明天见。我先回去睡个美容觉。”海安朝他摆摆手,优雅地转身往电梯间走去。

    以他为首的两个人类见状,连忙也跟了上去。

    倒是龙邴等人等他进了电梯之后,才陆续转身离开。显然是有意避开海安,不想再跟他起冲突。

    ……

    晚宴彻底散了之后,妖管局众人回了局里,开了个临时小会,安排好明天的工作行程之后,才各自下班回家休息。

    因为龙邴等人的突发行程,明天姜婪肯定不能和薛蒙他们一道去南城。回家之后他收拾了三个小崽子日常用品,又给张天行打了个打电话后,便和狴犴一起开车把江迟也送去了张天行家里。

    其实姜婪更想把弟弟们交给应峤照顾,但是有四哥在,肯定是不可能的。就只能麻烦酷哥了。

    他连同程主任给的票一块儿塞给了张天行。

    明天的南城之行是工作,肯定不能带家属,但白天姜婪已经说过要带他们去南城看野台戏,他不想食言,干脆就让酷哥顺道把小崽子们带过去。

    到时候打听好了酒店,休息时说不定还能串串门。

    ***

    次日,用过午餐之后,妖管局的车队便往南城行去。

    江城到南城,走高速差不多两个小时。等一行人到达南城酒店时,已经是下午时分。

    戏曲盛会上午就已经开幕,酒店客人来来往往,绝大部分都是慕名而来的游客。

    酒店前台还贴心地提供了前往举办地的路线图和宣传册。

    姜婪拿了一份宣传册,才知道这次活动的官方名称叫“南城民间戏曲艺术展会”。举办地点在问灵台。

    问灵台据说原本是个祭台,就建在灵河中游河段。

    灵河是长江支流水系,主干贯穿整个南城。支流遍布南城全域,在靠老天赏饭吃的古时候,灵河水便是一城百姓赖以生存的根本。

    灵河安则百姓安。

    因此后来为了祈求风调雨顺,南城百姓渐渐有了祭祀灵河河神的风俗,问灵台便是南城百姓建造用以祭祀河神、祈求风调雨顺的祭台。

    每年祭河神的时候,热闹程度比春节也不遑多让。那时候交通不便,唯有水路最快,十里八乡的百姓们就摇着船,拖家带口地带着鸡鸭牛羊等祭品到问灵台来,等着参加河神祭典。

    祭典那一日,问灵台附近的河面上,全是一条挨着一条的船只,祭典开始时,大家就在船上观看,等祭典结束之后,百姓们顺道还能把家里带来的手工制品和吃食摆在船头,交易买卖或者以物易物都可以。

    等到太阳落下去,这些船只上就会挂起灯,为了热闹也是为了吸引人,还会有船家在船头唱戏唱曲儿……这样自发的行为后来因为参与的人多了,渐渐便有了许多不成文的规定,成了每年必会上演的经典环节,被叫做“野台戏”或者“打野台”。

    随着戏曲文化的流行,每年祭典之后的打野台越来越热闹,甚至许多想挣个名气的角儿都会在祭典这一天撑船来打野台。

    不过像这样的人一般并不会直接露面,大多会带上一张面具遮住脸,若是喝彩声高,结束后便半推半就地摘掉面具,自此一举成名;若是无人问津,就躲进船舱里灰溜溜地离开,等着下一年再来。

    当然,这都是宣传册上介绍的旧时光景。

    如今是现代社会,也不提倡宣扬封建迷信。因此官方只在宣传上略提了提祭祀河神的背景,便把重点放在了“打野台”之上。

    如今的野台戏自然不似当年,举办方为了把气氛炒起来,还专门请了不少有名气的民间戏曲大师过来压阵,又设立了高额奖金,鼓励民间高手来踢馆,形成良性竞争的局面。

    只是既然祭出了“打野台”的名号,自然也要有点从前的味道。

    所以这次展会的时间地点定在了夜晚的灵河上。

    船只都是举办方提前联系好的,除了打野台的小船,还有几艘比较大的观光游轮停在不远处码头边,邮轮装点的古色古香。游客买了票之后,便可以登船在河面上欣赏打野台的盛景。

    姜婪他们抵达问灵台时,才傍晚时分。

    夕阳的余晖洒落下来,河面上尽是粼粼波光。几艘大小不一的乌篷船就停在河岸不远处,遥遥看去,能看见船头有人影晃动,偶尔有一两声或高或低的咿呀声传来,应该是船上的人在吊嗓。

    一行人先去问灵台附近的河鲜餐厅吃了特色河鲜,等天色微黑之后,方才往河边行去。

    姜婪跟在狴犴身后,垂头给江迟发消息,告诉他自己已经到了问灵台,要是晚上有时间,再去找他们。

    偏这时海安又挤开其他人,蹭到姜婪身边来问:“你要和我一条船吗?”

    姜婪只得收起手机,看向码头边的游轮,疑惑道:“我们不是包了一艘游轮吗?”

    “游轮有什么好玩的。”

    海安摇摇手指,指着前方的龙邴等人道:“他们说要坐那种乌篷船,我也觉得不错。”

    他神情向往道:“我看电视剧里演过,一壶酒,一艘船,三两知己,泛舟湖上,品酒赏景……岂不是人生一大美事?”

    姜婪嘴角抽了抽,也不知道他从哪儿看来的这些东西。忍不住提醒道:“夜晚登船,再喝酒,容易发生意外事故,不安全。”

    海安不可置信地瞪着他,半晌才小声嘀咕道:“原来并不是我的魅力下降了。”

    分明是姜婪缺根弦。

    真是一点情趣都没有。

    撩不动。

    姜婪神情无辜,见那边龙邴等人已经开始挑选船只了,忍不住走上前问道:“真要让他们分散开?万一出现意外,可能不好策应。”

    狴犴当然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他低声道:“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把人看在眼皮底下,他们是老实了,但也不会有下一步动作。只有分散开来,他们才有机会……”

    既然已经知道他们是要来南城寻找某样东西,那为了引蛇出洞,没机会也要给他们创造机会。

    作者有话要说: 海安:死直男!

    婪崽:?我很弯的。

    龙龙:没错,我可以作证。

    第114章

    既然狴犴已经有了安排, 姜婪便不再多加置喙。

    等他转身回去时,就见海安已经选好了乌篷船,正在一个面具摊上挑选面具。宣传册上有介绍,河神祭典时, 不少有身份的人也会来雇船来打野台。这些人大多自持身份, 怕跌了面子,便会戴上一张面具遮脸。这个习惯导致后来许多参加祭典的普通百姓也会戴上面具。

    时至如今的戏曲艺术展会上, 小摊小贩们也利用了这一点大肆宣传, 进了不少面具来吆喝叫卖。生意竟然也很好。

    姜婪走近, 就见小摊上摆放着种类繁多的面具, 有小孩子喜爱的可爱卡通形象, 也有一些相貌怪异的戏曲形象。

    连摊主自己都戴着个“雷公”面具。见姜婪过来, 立刻热情地招呼他:“帅哥,买面具吗?咱们南城的传统, 看夜戏的时候一定得带上面具……”

    他压低了声音, 故作神秘地说:“咱们老一辈有说法, 这夜戏要是太热闹啊, 就容易招惹些别的东西混进来看戏。它们怕被发现, 就戴着面具混进人群里。等看完了戏, 还要随便捉几个人回去当宵夜吃。后来大家怕被那些东西盯上,每逢看夜戏的时候啊,就都戴上面具遮住脸, 这样那些东西分不清哪些是人哪些是同类,就不会随意下手……”

    摊主声音饱满, 故事讲得抑扬顿挫,但本质还是为了卖面具编故事而已。

    姜婪看着他面具底下毛茸茸的脸,提醒道:“面具歪了, 看见毛了。”

    摊主:……

    他尴尬地正了正面具,锲而不舍推销道:“人家游客都戴得面具,你们真的不来两个?两个一起买有优惠的。”

    姜婪完全没有兴趣,与其花钱买面具还不如买点当地特产吃。

    但海安显然被摊主的小故事迷住了,他在摊位上挑挑拣拣半晌,挑了一个“鸡嘴道人” 和一个“飞钵道人”的面具痛快地结了账。

    这两个面具都是地戏里的角色,造型夸张怪异,似人非人。属于大晚上带出去能吓到人的那种。海安自己戴了“鸡嘴道人”面具,把“飞钵道人”的面具塞给了姜婪。

    姜婪内心是拒绝的,但想想或许和海安把关系搞好了还能再套点消息出来,便没有在这点小事上拒绝他。接过面具戴上了。

    戴好面具,两人才一同踏上了乌篷船。船夫在船尾等待,脸上也带着个“关公”的面具,见他们上来,便吆喝了一声,叫他们坐好了,便撑着船往河中间行去。

    他们找的船家不是官方联系的大船,而是附近来挣外快的农户人家的小船。

    乌篷船不大,但胜在灵活,船夫在船尾撑船,可以按照顾客的要求挑选位置调整视野。

    姜婪和海安一前一后坐在船头,遥望远处的河景。

    此时天色已经暗沉下来,灵河两岸大楼的霓虹灯都亮了起来,河滨大道上路灯亦是通明,唯有宽阔的河面上略有些昏暗,只能模糊看到大大小小的船只在河面上缓行。

    姜婪看见妖管局众人以及龙邴等人都陆续上了船。

    他们都选的是灵活好操控的私人小船,三两个人一艘船,陆陆续续随船飘荡到了河面上。

    高大古老的问灵台上,一面人高的大鼓两侧系着红绸,两个拿着鼓吹的壮汉侍立一侧,整装待发。

    晚八点整,天色彻底黑下来。

    问灵台一侧的河滨大道上已经挤满了围观的游客,河面上大小船只穿插交错,嘈杂又热闹。

    穿着国风礼服的主持人在问灵台现身,开场白结束后,第一声鼓响便宣告了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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