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_r();    蓝曦臣道“金宗主……可否解释一下原委?”

    金光瑶不语,手指骨节隐隐发白。!

    魏无羡道“看来金宗主是不肯说了。”

    他一扬手,一具赤|裸的女尸立即出现在他手底。魏无羡把手放在她漆黑的头顶,道“不过,你不说,我没法知道吗?”

    甫一共情,还未睁眼,魏无羡便发现自己被环绕在一股扑鼻的脂粉香气,一个娇媚的声音从自己嘴里发出来“……她呀?她倒是想嫁,遇到那个男的的时候她都二十多岁了,年纪不小了,再过几年肯定不红了,所以她才拼着被责骂也非要生个儿子,不是想脱身。可那也得男的肯要呀。”

    他睁开眼,面前所见的,是一座算得华美的大堂,甚为宽敞,堂有十几张大圆桌,每张圆桌都坐着数名酒客,还有几名颇有姿色的女子,有的袒露香肩,有的云鬓散乱,有的坐在酒客腿,有的在往旁人口喂酒,无一不是甜腻腻、醉醺醺的神情。

    一看知道是什么地方。

    魏无羡心道“被烧死在这观音庙里面的,竟然是个欢场女子。难怪这些怨灵都是赤身裸体的,只怕全都是烟花女子和嫖客吧。”

    身旁的酒客笑道“儿子总归是自己的,难道那男的不要?”

    这女子道“她自己说那男的是个修仙世家的大人物,那他家里肯定有不少儿子,什么东西多了都不稀罕的,怎么会留心外头的这个?盼来盼去盼不到人来接她,当然只能自己养啰,一养是十四年。”

    几名酒客道“大人物?真有这种事?”

    这女子道“哎唷,我骗你们这种事做什么?她儿子现在在我们这儿打杂呢。喏,是那个,”这女子扭过腰肢,冲一个端着托盘的少年招招手“小孟!过来!”

    那少年果然走了过来,道“安心姐,什么事?”

    刹那间,魏无羡明白了所有事。

    一群酒客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孟瑶,孟瑶又问了一句“是有什么事吗?”安心笑道“小孟啊,你最近还有没有自己学那些东西啊?”

    孟瑶一怔,道“哪些东西?”

    安心道“是你娘让你学的那些呀,什么书画呀,礼仪呀,剑法心法呀……你学得怎么样了?”

    话音未落,那几名酒客便嗤嗤笑了起来,仿佛觉得极为滑稽。安心转头道“你们别笑呀,我说的都是真的,他娘把他当富贵人家的公子养呢,教他读书写字,买了一大堆什么剑谱秘笈,还要送他学。”

    酒客惊道“送他学?我没听错吧?”

    安心道“没!小孟,你告诉这几位公子,你是不是去过书馆?”

    酒客道“他现在还去吗?”

    安心道“不去了,去了没过几天回来了,说什么都不肯再去了。小孟,你是不喜欢念书还是不喜欢那里?”

    孟瑶没说话,安心格格笑着,一根涂得鲜红的食指在孟瑶额头戳了戳,道“小家伙,不高兴啦?”

    她戳得很用力,孟瑶的额心被戳出一个淡淡的红色印记,仿佛朱砂的残影。他摸摸额头,道“没有……”

    安心摆摆手道“行啦行啦,没事了,你走吧。”孟瑶转身走了几步,她又从桌拈起一个东西,哄道“喏,给个果子你吃。”

    孟瑶一回头,那枚青翠欲滴的果子砸在他胸口,落到地骨碌碌滚开。安心嗔怪道“怎么这么呆,一个果子都接不住。快捡起来,别浪费了。”

    孟瑶牵了一下嘴角。他应该已经十四岁了,但不知是不是因为格外瘦小的缘故,看去只有十二三岁,这种笑容出现在他脸,让人格外不舒服。

    他慢慢弯腰,捡起了那颗果子,在衣襟擦了擦,笑得更深了“谢谢安心姐姐。”

    安心道“不客气。去好好干活吧。”

    孟瑶道“有事再叫我。”

    他走远之后,一名酒客道“要是我的儿子在这种地方,无论如何我都要把他接回去的。”

    另一人道“他父亲真的是修仙家族的大人物?给一个烟花女子赎身,给她一笔钱养儿,不是应该很容易吗?举手之劳而已。”

    安心道“这女人的话哪能真的全听呢?信一半都多了,大人物还不是她自己说的。我看哪,兴许是个有几个钱的富商,她夸大了几倍……”

    这时,一声尖叫传来,二楼有杯盘盏碟破裂之声,一把瑶琴翻滚着飞了出来,落到大厅央,一声巨响,摔得四分五裂,把附近几张桌子饮酒作乐的人吓得破口大骂。安心也险些跌倒,尖叫道“出什么事了!”

    孟瑶叫道“阿娘!”

    安心抬头一看,只见一名大汉揪着一个女人的头发,把她从一间房拖里出来。安心揪着身旁酒客,语气不知是兴奋还是紧张,道“她又来了!”

    孟瑶冲楼去,那女人正捂着头皮拼命把衣服往肩拉,一见孟瑶跑过来,忙道“我让你不要楼的!下去!还不下去!”

    孟瑶去掰那嫖|客的手,被一脚踹小腹,骨碌碌滚下了楼,惹得一片惊呼。

    这是魏无羡第三次,看到他被人踢得从楼梯滚下来。

    那女人“啊!”的大叫一声,立即又被那客人拽住头发,一直拖下楼,扒了衣服,扔到大街,往她赤|裸的身吐了一口口水,骂道“丑人作多怪,老妓还把自己当新鲜货!”

    那女人惶惶地伏在大街央,不敢起身,只要她一动会被看个精光。街行人又是惊又是兴奋,欲走不走,欲留不留,戳戳点点,眼放精光。妓坊的大门也聚满了里面的女人,吃吃低笑着,和安心一样,幸灾乐祸地给身边的客人讲这狼狈的老女人是怎么回事。只有一名女郎扭身出了门,把身原本轻薄的纱衣一脱,一半雪白饱满的胸脯裹在鲜红色的小衣里,腰肢又极为纤细,十分惹眼,其他人都连忙来看她。这女郎啐了一口,大骂道“看看看,看你妈的看!老娘也是你们看得的?看一眼要收钱的,给钱!来给钱!”

    她一边骂着,果然伸手朝四面八方围观的人要钱了。人群散了一些,她把脱下来的纱衣往那女人身一扔,裹着她踉踉跄跄地进了大堂,边走边数落道“老早叫你改改了。端着个架子给谁看?吃苦头了吧,长些记性!”

    魏无羡心道“这女子相貌居然有些眼熟,是在哪里看到过?”

    那女人小声道“阿瑶,阿瑶……”

    孟瑶被那一脚踢得好一会儿都缓不过劲,趴在地要起不起。那女郎一手拽一个,将母子二人拉起来走了。安心身旁的一名酒客道“那个美人儿是谁?”

    安心吐出两片瓜子壳,道“是个有名的泼辣货,吓人得很。”

    一人失望道“这是当年的烟花才女孟诗?怎么变成这样了?”

    安心又换了副笑脸,道“是这样呀。她非要生孩子,女人一生孩子还能看吗。要不是靠着以前那点所谓的‘才女’名气勉强吃老本,恐怕肯赏脸的都没几个。要我说是因为她读的那点书坏的事。”

    一名酒客道“那是。沾了些书卷的人总是有那么股莫名的清高劲儿,总不甘放弃那一点念想。”

    安心道“她要是能凭读的书养活自己,那我也不说什么了,可不是个吸引嫖客的噱头。我说难听点,大家都是婊子,你读了点书高贵些?清高个什么劲儿?不光外边的人瞧她不起,你们我们这里的其他姐妹喜欢不喜欢她?到这种地方来的客人偶尔看个十几岁的娇嫩少女矜持端庄,算是图个新鲜别致。要人家花钱看一个人老珠黄的算什么?她早不红了,谁都知道,她一个人还看不清……”

    这时,有人在身后拍了拍安心,安心一回头,只见方才那名女郎站在她身后,扬手便是一耳光打来。

    “啪”的一声,安心挨了一耳光,呆了片刻,勃然大怒“贱人!!!”

    那女郎道“贱人!!!整天嘴碎,你那根舌头是没别的事做了?!”

    安心尖叫道“我说什么关你屁事!”

    两名女郎在一楼大堂里扭打作一团,指甲牙齿并用,撕扯对方头发满口诅咒,什么“迟早划花你的脸”、“倒贴给钱都没人要”,言语之粗俗不堪入耳。不少妓女过来劝架,道“思思!别打了!”

    思思?

    魏无羡终于想起来了,为什么看那女郎的脸时会觉得眼熟。若是把这张脸添七八道刀痕,岂不是那名前来莲花坞告密的女子思思?!

    忽然,他感觉一阵灼浪迎面袭来,整个大堂瞬间淹没在一片赤红的火海。魏无羡赶紧把自己从共情抽离了出来!

    睁开眼,蓝忘机道“如何?”

    蓝曦臣也道“魏公子,你看出什么了?”

    魏无羡吸了一口气,略略平定心神,道“我猜这座观音庙是金宗主长大的地方。”

    金光瑶不动声色。江澄道“他长大的地方?他不是在……”他刚想说,他不是在勾栏里长大的吗,忽然也明了了,道“这座观音庙以前是勾栏院,他一把火烧了这个地方,改建成了观音庙!”

    蓝曦臣道“火真是你放的?”

    金光瑶道“是。”

    江澄冷笑“你倒是承认得痛快。”

    金光瑶道“事到如今,多做一样少做一样,还有区别吗。”

    沉默片刻,蓝曦臣道“你是为了抹灭痕迹吗。”

    虽然很多人都知道敛芳尊年少时是在勾栏之所长大,但这么多年,大多数人都不清楚他究竟出身哪座勾栏,想来也是件怪的事。众人都心知肚明,敛芳尊一定在背后刻意操控过,但恐怕没几个人会料到,他竟然直接一把火将出生和长大的地方烧了个干干净净。

    金光瑶道“不全是。”

    蓝曦臣叹了一声,没接下去。金光瑶道“你不问我为什么吗?”

    蓝曦臣摇摇头,半晌,答非所问道“从前我不是不知道你做过什么事,而是相信你这么做是有苦衷的。”

    他又道“可是,你做的太过了。而我也……不知该不该相信了。”

    他语气里带着深深的疲倦和失望。

    庙外雷雨交加,庙门的门缝有风漏过,在这呜呜的凄厉呼啸声,金光瑶忽然跪到了地。

    所有人都是一怔,刚缴走他腰间佩剑的魏无羡也是一惊,却见金光瑶虚弱地道“二哥,我错了。”

    “……”听到这话,魏无羡都替他不好意思,忍不住道“那个,什么,有话别说,好好动手。咱们只动手行吗?”

    这人脸说变变,腿说跪跪,毫无尊严霸气可言。蓝曦臣脸也是一阵难言之色。金光瑶接了下去,道“二哥,你我相交多年,无论怎么说,我对你如何,你是知道的。我已无意于仙督之位,阴虎符也已彻底损毁,今夜过后要远渡东瀛,此生都不再回来了。看在这些的份,你放我一条生路吧。”

    远渡东瀛,说白了是逃跑。这么听起来颇为丢脸,但金光瑶素以柔滑多变、宁弯不折著称,能软绝不硬碰硬。兰陵金氏以武力碾压一家两家、三家四家尚可,但若是大大小小所有家族都联合起来要讨伐他,重蹈当年岐山温氏的覆辙,也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与其拖到那时,倒不如现在立刻撤离,先避风头,保存实力,来日说不定还有机会卷土重来,东山再起。

    魏无羡道“金宗主,你说阴虎符已经彻底损毁,能否拿出来让我看看?”

    金光瑶道“魏公子,复原件毕竟不是本体,使用次数是有限制的。它已经彻底废掉了。而且那样东西戾气有多重,你本人是最清楚的。一件失去了功用,只会带来血光之灾的废品,你觉得我还会带在身边吗?”

    魏无羡道“这我可不知道了。也许你还能再找到一个薛洋呢?”

    金光瑶道“二哥,我所言句句属实。”

    他言辞恳切真挚,并且自从俘虏蓝曦臣以来,确实一直都以礼相待,此时此刻,蓝曦臣还真无法立刻翻脸,只能叹道“金宗主,你一意孤行要在乱葬岗策划那样一场大乱时我说过,‘二哥’不必再叫了。”

    金光瑶道“这次乱葬岗的事是我鬼迷心窍,大错特错,可是,我没有退路了。”

    蓝曦臣道“什么叫没有退路?”

    蓝忘机微微蹙眉,冷声道“兄长,不要与他多话。”

    魏无羡也提醒道“蓝宗主,还记得你是怎么提醒江宗主的么?不要与他多话。”

    蓝曦臣也是知道金光瑶张开口有多厉害的。可他一听见可能有内情,却又忍不住地想听,金光瑶也揪准了他这一点。

    他低声道“我收到了一封信。”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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