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科幻网游 > 良缘鸭定
    chap_r();    辰时五刻,天地间依旧雾霭沉沉,这雾似乎越下越大了,比清晨还要浓些,田间地头都变得影影绰绰,看不分明了。

    杜家院门大敞,厨房的门窗全开着,三个小的,合力把厨房拾掇出一片空处。杜梅把每样菜拣了一碗和饭端上了餐桌。找出一个瓦盆,四姐妹一字排开跪下,一边烧纸钱,一边轻声祷告。

    杜梅只捡好事说了说,告诉她爹,她们有了弟弟,母亲身体也好。并向她爹保证,她一定会照顾好母亲和弟妹的。

    杜世城心头火下去了,人也恢复了七八成。但魏氏被他的急症吓着了,只把他摁在床上,说什么也不让他去厨房,怕惹得他伤心难过。

    许氏还在坐月子,不宜冲撞,所以也不能到厨房去。她只得在自个屋里默默念了一回,又哭了一场。

    杜松倒是乖巧,也不睡觉,只躺在包被里瞪着黑乌乌的眼珠子看着许氏。许氏的奶~水比生前几个孩子都好,杜松皱巴巴的皮肤已经被喂养地撑开了,抱在手上,有了沉甸甸的分量。

    三房寂静无声,三金夫妇从公婆屋里出来,就回自己屋了,杜杰和杜枣,影都没露,早饭也没在公中里吃。

    大房就更不要提了,一早上就闯了祸,这会儿倒安生了。周氏在屋里假模假式地祷告,求个自己心安。

    三摞子纸钱燃尽了,四姐妹挨个磕了头。

    倏然,一阵风自门外刮了进来,绕着四姐妹转了一圈,温柔地撩起她们的垂髫,发丝飞舞,四姐妹只觉暖意扑面,如沐春风。眷念片刻,风裹挟起瓦盆里的灰烬,散了出来,忽悠悠转了一圈,又从门处消失了。

    “大姐,我觉得是爹回来了!”杜桂握着杜梅的手,笑着流泪。

    那风真的如同她们的父亲平日里对她们的温柔爱抚,杜梅亦是霎时痴念。她被杜桂叫着,才恍然回神。杜樱和杜桃虽比杜桂大,却也早已红了眼眶,傻愣愣地看着她。

    “爹会永远在天上看着我们,保佑我们的。”杜梅捞着三个小的抱住,她用小小的胸膛护卫着她的妹妹们。

    忍不住哭了一场,四姐妹擦擦脸,心照不宣地不想被母亲看出端倪。

    “你们姊妹四个可看见你爹了?”许氏一见她们来,就急急地问。

    “怎么了?”杜梅问。三个小的不敢说,怕惹了母亲的眼泪。

    “你爹刚才肯定来过了。”许氏信誓旦旦地说。

    看着四个女儿默不作声,她着急:“真的,刚来了一阵暖风,我闻着是你爹身上烟叶子的味道。而且,杜松刚才突然咯咯地笑了!”

    据说,小婴孩是可以看见大人看不见的。许氏大概是思念过甚,又伤心难过,宁愿相信二金真的会回来看他们孤儿寡母。

    “娘,我们好好的,爹就放心了。”杜梅不知道怎么安慰失去丈夫的母亲,只好抱着她。三个小的也乖乖地拥上来。

    “嗯。”许氏抽了下鼻子,她这做娘的还要孩子们担心,真是没用的很。

    她张开臂膀一把搂着她们,与她们每个人的头靠靠:“娘没事,等娘出了月子,就多接点绣活,你们爷奶就不会这么为难你们了。”

    杜梅忙了一早上,这会儿想了想,觉得阿爷突然吐血实在蹊跷。她们从大房走的时候,阿爷还好端端地坐着呢。怎么一盏茶的工夫就吐血了?

    她只把这事放在心里,不想给母亲添堵,就没有往外说了。

    四姐妹在母亲身边腻了一会儿,就回到厨房收拾。

    二金的丧事刚好在腊月里,恰逢过年。时间上仓促,很多事情都从简了。今天是头七,却是要把许多事一起了了。所以今天,杜世城请了杜怀炳来家吃饭,还请了一个在丧礼上帮忙写白榜的老童生杜斐镐。

    杜斐镐年过五十了,连考了二十多年秀才,家中藏书汗牛充栋,却不知是运气不济,还是无缘伯乐,一直差之分毫,名落孙山。

    他家里原是个富户,家产田地在杜家沟也是排的上号的,只是这一房财旺人不旺,三代单传到了杜斐镐这辈。偏他是个属驴的,发誓不得功名不娶妻。这原是酸文人恃才傲物的一种混账说法,没想到他硬是钻了牛角尖。

    父母也曾好言劝慰,要他先成家后立业,他自是牛心左性听不进。待年纪愈大,父母也是无法了,恐他子嗣无望,甚至是求他娶亲,生个一男半女。可媒婆换了好几个,也没说上一门亲,高不成低不就,竟白白荒废了光阴。

    不久,两位老人陆续下世,他又不是个善于经营管理的,今日不管明日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家里没个商量计较的,家产田地不知被近族远亲诓骗了多少去。

    直到四十岁上,他才突然幡然醒悟,捂紧了钱袋子。这时,他也就仅剩3亩水田和一处老宅了。他又不会种田,只平日里帮着村里做做写写算算的事。他严谨细致,算盘打得尤其好,红白喜事,大家伙都请他帮衬,一个人的日子倒也过得逍遥自在。

    他对科举应试完全丧失了信心,却又痴迷上了另一件事。他某日早上醒来,发宏愿要写一本旷世奇书。这一写就是七八年,书稿堆了一屋子。

    看了他书的人都说他的脑壳子坏了,人怎么能坐在大铁鸟的肚子里飞?女人怎么能不穿长裙,露胳膊露腿出门?远隔千山万水的两个人怎么能听见彼此的声音?还有什么不用墨水就能写字的笔,不添油就亮的灯?没人信他写的一千年后的离奇故事,只当是个笑谈,传得十里八乡人人皆知。

    他倒也不恼,只在他爹娘留下的老宅上挂了个大匾,亲题三个斗大的字:废稿斋。村里人叫顺了嘴,从此,杜斐镐成了杜废稿了。

    到了饭点,杜怀炳和杜斐镐来了,杜世城自觉家丑不能外扬,挣扎着起来招待。杜怀炳见他脸色不善,只以为他还为昨日的事气恼,不免又开解了一番。

    杜梅把菜略热热,一样样端上来,魏氏割了一小块腊肉拿到厨房,杜梅做了腊肉大白菜,又加炒了雪里蕻肉丝,凑齐了八菜一汤。

    杜世城又让烫了一壶烧酒,叫出三金陪着一起吃饭。大金伤了,出了昨儿的事,也没脸面出来陪客。大房的三个小子,撇了辈分不说,也是上不得台面,杜世城就没喊。

    堂屋八仙桌上,四个人吃一桌子菜,已是异常丰盛了。杜怀炳是长辈,三人轮番敬酒。杜家父子二人又敬了费稿,杜世城把感谢的话说了一箩筐。费稿还有着文人的傻气,和三金倒也投缘,说到二金不禁唏嘘了一回。

    杜世城精神不济,不过两三杯,就有了醉意。魏氏一直在堂屋外守着,见状,忙沏了酽酽的茶来,杜世城就以茶代酒作陪。

    杜家其他的人都在厨房里吃饭,桌上是一大盆青菜豆腐,一大碟雪里蕻,肉丝太少,都紧着堂屋那桌上了,不过沾着肉腥味,味道也好过清炒,还有一盆白菜汤,也泛着油花儿,闻着都香。另外就是祭奠二金用的,装在碗里的菜。

    谢氏带着杜杰和杜枣来了,周氏和杜栓杜桩也来了,大金和杜柱躺着,等着送饭。周氏等不及地装了两碗饭,又把各种菜夹了码在上头,她两手各端着堆得高高的饭菜,胳膊窝里还夹着两双筷子,急急地送到房里。

    等周氏回来,碗里的菜已经没有了,豆腐也没有了,雪里蕻里的肉丝儿更是挑得一根不剩。她想发飙,但想到今天日子特殊,就焉了,不敢多说话,只管扒饭。今天是纯粳米饭,又香又软,没菜都能空口吃两碗。

    杜梅今天给许氏汆了碗鲫鱼豆腐汤,拣了点雷蘑鸡蛋,早早打发杜樱送了。也不和这帮恶鬼争食,淘气。

    费稿一年到头,难得吃这么好的席面,满桌的菜不是啥稀罕物,就是色彩和滋味与其他人家的大不相同,他由衷赞叹。说着说着,又拐到说自己写的书上的美食,三金倒是好奇的紧,说定过年空闲时,必要登门一观。费稿自是欢喜异常,恨不得立时扯了三金就去。

    他们年轻一辈聊得投机,推杯换盏,不亦乐乎。杜世城就撇过头和杜怀炳咬耳朵:“老叔,过了年,初八,您上我家来一趟呗。”

    “啥事?”杜怀炳疑惑地问。乡下人一般要过了正月十五小年才算真正过完了年。一年忙到头,没有特别重要的事,正月里是不会劳烦旁人的。

    “没啥子事,到时请您去。”杜世城往烟锅里填烟丝。

    “你莫要介怀,过几日,热闹劲过了就好了。”杜怀炳还认为是杜世城抹不开面子,受不了村人的指指点点。

    “嗯。”杜世城用火折子点着了烟丝,嘴用力一嘬,烟气就从嘴里冒了出来。

    “老叔,您来一口?”杜世城让让烟杆。

    “我不好这个,太冲。我劝你,也少抽点吧,对身体不好。”杜怀炳拿眼看看杜世城,这不过一日的光景,人怎么跟剥肉削骨似的,背都有点佝偻了。

    酒酣耳热,杜梅又来上了饭,费稿知是眼前的姑娘做的菜,不禁多看了她两眼。还完全是个孩子,瘦削单薄,唯那双杏眼,晶莹澄明,宛如暗夜里的漫天星斗闪闪发光。

    吃罢饭,又上了茶,完全是最高规格的款待。在吃食匮乏的年月,能弄一桌像样的酒菜请客吃饭就是对他人最好的感谢了。

    二金的丧事,到这儿就算是完满结束了。

    杜家接着就要忙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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