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奇行想到,女子能知城主府案凶手的藏匿之地,这说明她很可能就是凶犯同伙。他这样对付她也没甚不妥。

    若真能逮住她,前两天谈起的那笔报酬,理所当然就不必支付了。

    想到这里,他眉毛跳了两下,又是好生矛盾。

    这都快到子时了,她怎么还不现身?没看见署衙门口挂出的红灯笼,还是因为杨宅被重重围护,所以进不来?

    她若不现身,他明日怎么交差?

    还是说,他得睡着觉才能见到她?可他现在丁点儿睡意也无,怎么办?

    杨奇行坐下又站起,这样反复几次,才终于下定决心,咬牙摘下了门上的八卦镜。

    又过了很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屋檐上最后一滴雨水落下,悄无声息地润进土里。

    天都快亮了,她还没来。

    杨奇行笑了,起先只是哧哧两声,越到后来笑声越发洪亮,满满都是苦涩和自嘲。

    他真是被猪油蒙了心,才会相信有那么一个女人能帮他!

    可是笑声未歇,即有一个女声打断了他:“杨大人半夜好兴致。”

    声音低柔婉转,在夜风中轻轻晕开,魅##惑人心。

    杨奇行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认得这个声音,她真地来了?

    他豁然转身,见到一袭红衣俏影,就坐在八仙桌边。

    他走近两步,呐呐道:“你来了?”

    千岁笑了笑:“杨大人这里是龙潭虎穴了,想进来可不容易。”

    这话一出,杨奇行就知道自己的布置都被她看透,尬得轻咳一声:“那群凶犯,还在黟城么?”

    “还在。”她给了正面回答,“杨大人可是想好了?”

    “想好了。”杨奇行觉得嗓子有点干,咳了两下还是涩涩地,“我和你做这笔买卖!”

    “下定主意了?”

    “是。”

    “拿来吧?”她摊开素手,指尖俏皮地勾了两下。

    杨奇行轻咳一声:“你先告诉我……”

    “现在是署尹大人有求于我呢。”千岁笑着打断了他。

    杨奇行一噎。既然都到这一步了,他虽不甘心,也只得将腰间玉佩解下,放到桌上。

    千岁笑咪咪地收起玉佩,又指着八卦镜道:“你留着这个也是无用,不如一起给了我吧?”

    杨奇行呆滞,好一会儿才递了过去。

    千岁心情大好,赠了几句好话:“天快亮了,杨大人可以准备派兵围剿了。这群人昼伏夜出,白天抓捕是最好不过。”

    在杨奇行期盼的眼神中,她缓缓接下去道:

    “城主府案凶手藏匿的位置,就在……”

    ……

    清晨,城东骚乱,城守军突然围剿一处民宅。

    附近的居民吓坏了,他们不仅听到喝骂声,兵刃相击声,甚至还有爆炸带来的巨大响动。

    这踌乱整整持续了两刻钟才平静下来,然而宅子起火,直接烧成了一片灰烬。

    黟城很小,这事儿长了脚一般地飞快传播。

    该不会是?大家议论纷纷。

    果然午时刚过,署衙就在门口贴出公告:

    城主府案凶手落网,即将受审。

    整个黟城都沸腾了。

    就连刚刚从街上遛了一圈回来的刘老太婆,也激动得对着家里的小哑巴碎碎念叨,仿佛自己听见的是千真万确的第一手消息。

    紧接着,刘诠也回来了,对自己的老娘道:“凶手一共五人,三个战死,一个烧死,幸好还留下一个活口。”

    “幸好,幸好,我们今后不用再提心吊胆了。”刘老太婆抚了抚心口,“诠儿你也参加了围剿吧?”

    “不曾。”刘诠苦笑一声,“我身上伤未好全,行动不利索,没能捞到这次功劳。”

    老太婆未免可惜。

    刘诠却道:“那几名黑衣人实力高强,光靠城守军未必能留得下他们。幸好署尹大人求来了安抚使手下的精锐参剿,这才能够一网打尽。不过安抚使这回也折了二十来人,若论功劳,他要占去大头。”

    老太婆大吃一惊:“你们二三百人去抓五个人,还死了二十多个?”

    “死了三十七人,伤十八人。”刘诠摇头,“这几人难对付得紧,尤其首领。”

    男孩就在一旁,边听边帮老太婆剥豆子,面不改色。

    一盘剥完,他就放进厨房。刘诠也跟进来了,悄声问他:“你昨晚又出去了?”这孩子原是乞丐,性子散漫,跟野猫似的,不像普通孩童那么着家。

    男孩并不遮掩,反而冲他一笑。

    他笑得那么坦荡,刘诠只得拍了拍他的肩膀:“今后要注意安全,幸好凶犯已经落网。”

    听出他的关心,男孩的笑容微黯。

    这一顿午饭是等到刘诠回来才开的,也接近未时末了,不过三人都吃得很尽兴。

    饭后,刘诠又出去了,老太婆要小睡片刻,男孩则回到厢房收拾东西。

    他身无长物,除了一个背篓和一只猫,没有什么可以带走的了。

    不过清点随身财物时,他就对着布囊里的钱发呆。

    这里面有几块散碎银子,还有三片金叶子。就一个叫花子而言,这实打实是一笔巨款。

    可问题在于——

    最大的那块碎银不见了!

    这些天根本没人近他的身,何况那块碎银子昨晚他还见到过,足足有二两呢。

    男孩立刻转身,瞪着矮几上的白猫。

    它正在清理爪子,专心致志,一个眼神都懒得给他。

    就像一只真正的猫。

    男孩将碎银子全摊到它面前,拿手指了指。

    猫儿不为所动。

    他一把揪住了白猫的尾巴。

    毛茸茸地,不仅手感好,还有两分暖热。

    猫儿吃了一惊,一巴掌挥了过来。尖利的爪子弹出,像五把小小的匕首。

    敢碰她,谁借给他的胆子?哪怕她现在是只猫都不行!

    男孩却已经松开手。他不知掏空过多少人的口袋,缩手比伸手还快,动作迅快轻巧,猫儿这一下居然生就没抓着。

    他重新敲了敲桌子,力道放得很重。千岁看清他想问的是:银子呢?

    她哼了一声,猫尾巴在桌上扫来扫去:“花掉啦。昨晚你吃了什么,自个儿不记得吗?”

    男孩立刻想起铺在提花缎上的那一顿好菜,尤其是香喷喷的大蹄膀,直到现在还回味无穷。可是——

    她这是花他的钱来“奖赏”他么?

    他谢谢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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