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满栀

善心供养(妙槐番外—阴沉盲女×天真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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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妙槐又偷偷下了山。

    一个月前他生辰,刚满十八开心的不得了,师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准许他下山吃些好吃的。

    自从木桃和妙寂师兄先后病了,妙槐郁郁寡欢了好一阵。

    他想不通,好好两个人怎么说病就病了,这么快人就没了。师父只高深莫测地说:“生老病死,人之常情。”

    妙槐很想念师兄也想念木桃,想着想着就十分伤心。

    云心看他这模样,总是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过了两年,他才渐渐将两个人忘了,又恢复往常乐呵呵的模样。

    他常年在后厨待着,以往跟着木桃做菜,厨艺大有长进。但妙槐总想着木桃说过的山下,话本子和许多新奇的吃食。

    他因为年纪小,从来没跟师兄们下过山。现下趁着生辰,就想下山去瞧一瞧,买些话本子和蜜饯。

    本有其他师兄想要陪他同行,妙槐一股脑全拒了,道自己成年了,要自行去。

    师兄们失笑,拿他没办法,只得准了。

    妙槐就开开心心下了山。山下果真热闹,才过晌午,镇上的人可多了,来来往往的人一路说笑,摊贩们热情叫卖着,吃的穿的,当真眼花缭乱。

    妙槐摸着自己的银两,大着胆子沿路买了许多东西。

    他心满意足地拎着大包小包就四处去寻书店,想买几册话本子看看。他成日里念的都是佛经诗文,从来未曾读过那些志怪话本。

    可当他买完踏出店门,一转身便撞到人,买的东西哗啦啦掉了一地。妙槐下意识就去扶那个人,诚恳地道歉:“施主对不住,贫僧不是有意的。”

    他刚扶完,才发现是个女施主。妙槐不知道怎么形容,只觉得她像寺里常开的淡紫桐花,清丽温婉,只是双眼无神,好似是个眼盲的。

    他也不敢多看,手还扶住人家,又觉慌乱,想抽回手又怕人家摔着了,一个劲道歉:“对不住,对不住,施主你还好吗?”

    那女施主却不答,默默站直了,又想起什么,立刻又弯下腰去摸自己买的东西。

    “施主,这里,你的东西。”妙槐眼疾手快,立刻蹲下去帮她捡起那不多的木杖和纸包塞到她手里,他闻了闻,好似是药材。

    他不由自主再度打量起这位女施主,陈旧的烟红粗布麻裙,头上也只戴着支简单的木簪,干干净净一张脸,看起来家境也不是很好的模样。

    那女施主只沉默地接过就要走。妙槐心咯噔一声,不会是哑巴罢,这施主眼睛看不到,又无法开口说话,家境还贫寒。

    妙槐在山上极少看见人间苦难,此次初次下山便撞见一个可怜人,现下便十分同情。他看着她拄杖探路,小心翼翼走掉的样子,心中十分不安,捡起自己一大堆东西就跟上去。

    “施主,贫僧送你回去罢。”妙槐走到她身侧,谨慎地开口。

    对方没有回应,妙槐一紧张,不会耳朵也听不到罢?

    “施主,你能听到吗?”妙槐紧张地看着她,没忍住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虞珍停了下来,轻轻点点头。妙槐这才松了口气:还好她听得到。

    “那贫僧送你回去。”妙槐紧紧跟着她身侧,沿途替她挡开那些莽撞的孩童和散碎的石块。

    妙槐小心翼翼地看着她的四周,生怕她被什么挡着撞到。

    越跟着她走,沿途僻静荒凉,杳无人烟,直到隐隐约约看到一个老旧的木屋,他们已走到了镇子南边,四周几乎没有人家了,破旧的墙瓦,长满青苔的老路,那木屋破破烂烂,门上还有不少石子划痕。

    妙槐心下越发可怜这位女施主,她慢慢走到门前,推开那木屋,嘎吱一声,那木门缓慢地开,里头一片昏暗。

    是了,盲人是不需要灯的。但这女施主好似是顾忌他,把门敞开,透了些光亮。屋子还算宽敞,但也只有零星一点家具,是必需的桌椅床铺。妙槐注意到,她那木桌上只有一点还未吃完的面饼。

    妙槐目光停留在她干净的面孔上,那双漂亮的眼睛毫无光亮。他不吭声跟着她进了屋子,把自己买的东西一窝蜂地放在那张不大的桌子上,细心地摆好,除了话本都是些吃食。

    话本,想来她是看不了。妙槐默默收起来,又看了看她方才就捏在手中的药包:这也没厨房,她去何处煎药?

    那女施主就又慢腾腾走出去,妙槐赶紧跟上,原来这木屋后头还有个小屋,里头堆了许多细柴树枝,旁边是个大水缸,有两个破碗,灶台倒是干净的。

    虞珍自顾自开始生火,她放下拄杖,在地上摸了摸两块石头,反复摩擦才生了火,她摸了两块树枝点燃了就往灶台下放,火光昼亮,她慢腾腾地开始加了柴。妙槐一看,这哪儿行啊?药罐里水也没放,她就开始烧柴?

    妙槐赶紧去用碗舀了水加在药罐里,水声哗啦一响,那女施主这才缓慢起身拆了药往里头倒。但这火烧了有一会,药罐也烧热了,她看不见,手指便不小心碰在药罐边缘。她猛地收回手,妙槐一惊,一把拉过她,急道:“施主,你烫伤了?”

    那纤长干净的手指烫出一片红,妙槐拽着她就往水缸旁走,舀了碗水将她手放在里头。

    太可怜了。妙槐看着安静的女施主,她痛也没法吭声,又想着师父教导的乐善好施,他想他要帮帮她。

    “好些了吗?”妙槐问她,虞珍轻轻颔首——事实上还是火辣辣的疼。

    妙槐看她手指还是通红一片,水也热了,他捧着她的手就对着那食指轻轻吹气。

    虞珍一愣,柔和的风吹过,带着水意的食指感到一片凉意,缓解了那有些灼热的疼痛感。那个人就这么捧着她的手,耐心又温柔地给她轻轻吹着。

    虞珍有些发懵,妙槐吹了许久才停下来,也不管什么男女有别,扶着她走回了木屋,好心道:“施主你休息会,贫僧替你去煎药。”

    说罢就出了门,虞珍又在黑暗中坐着,有些反应不过来。

    她想,这个人真是莫名其妙,撞到了她就一路跟她回来,她以为他图谋不轨,便敞开屋子给他看家里一穷二白,结果他全然不是这个意思,他还要去给她煎药?

    不一会儿妙槐就回来了,捧着那碗药给她吹凉,执起她的手小心地递给她药碗。虞珍干脆地一口气喝掉,刚放下碗,唇边一甜:“施主,吃块蜜饯。”

    虞珍下意识咬了进去,是很甜,蜜饯软甜清香,压住了那涩然的药味。虞珍开始不高兴了,他为什么要这样?

    “施主,桌子上放的是蜜饯,你饿了就可以拿来吃。”妙槐耐心交待。

    哦,他要走了。虞珍沉着脸也不理他,听到老旧木门轻轻被关上,那脚步声逐渐远去。

    虞珍闭了闭眼,下意识摸了摸那被吹过的手指。

    算了自己一个瞎子,有人对自己稍微好一点,别又开始多愁善感了。

    妙槐飞快跑回镇上,他掂了掂自己的银两,应当还够为她添置些东西。他便飞快地去买了些锅碗瓢盆、蔬菜瓜果,想了想又买了些跌打损伤的药膏,看到布庄里衣裙咬咬牙也买了两身,大包小包挂了满身,又想起那无光的木屋,再买了些烛火,把钱花了个精光。

    他气喘吁吁跑回去时,虞珍又在慢腾腾地烧火做饭,他放了东西,立刻去拦住她:“施主,你歇着,贫僧给你做饭。”

    虞珍没有想到他会去而复返,直到被拽着回了木屋按在椅子上还没反应过来。妙槐自己也刚成年,却当她是小孩子一样,拿了包蜜饯塞给她:“施主先吃些蜜饯,饭一会儿就好。”

    虞珍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表情,但她觉得自己现在一定特别僵硬。

    这个人到底要做什么?无缘无故对她好。虞珍伸手往纸包里捻了块蜜饯往嘴里塞。

    很甜,自己是在做梦罢。

    半个时辰后,妙槐端着饭菜往屋里走,热气腾腾的饭菜摆在虞珍面前。

    虞珍拿着筷子捧着碗,她摸出来这不是她常用的破碗,是有雕花的细瓷,筷子也是新的,不是她那粗糙的发霉木筷。

    “吃罢施主,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合不合你的口味。贫僧也没法买鱼买肉,委屈施主吃些素菜了。”妙槐见她不动,好言好语地解释。

    妙槐给她夹了菜放进碗里,是脆甜的清炒藕片。虞珍慢条斯理地吃起来,妙槐看不出她的表情,也十分忐忑。

    他自认为做菜还是不错,但这女施主面无表情,他也不知道到底如何,只好一个劲给她夹菜,清炒玉米,清炒莴苣。妙槐越夹越心虚,这女施主看起来年纪小,人又纤瘦,他一个劲给人吃素,看起来确实不大好。

    待她吃完饭,妙槐又麻利地收拾了桌子去洗了碗。虞珍仍旧坐在木椅上愣神。

    黄昏已近,妙槐把锅碗瓢盆放好,转身回了木屋,一边拿东西一边说道:“施主,这是两身衣裙,这是些伤药,这还有些果子,都放在桌子上。”

    他怕这女施主碰到烛火再伤着,将烛台放在最远的高台上,室内从他回来就亮着,他这下便觉得这木屋里有些人气了。

    虞珍仍旧安安静静坐着,听他絮絮叨叨,仍旧无甚反应。

    妙槐又拿了什么东西叮叮咚咚鼓捣着,天彻底黑了下来,妙槐才反应过来他应当回寺里了。

    那女施主乖乖坐在椅子上,虽然没法说话,安静温柔的脸让人看了也十分怜惜。妙槐抓紧时间替她烧了水,一桶桶提进屋里,同她讲:“施主,贫僧烧好水兑好了,你若洗漱便在此处用水。”

    虞珍这才慢腾腾起来,妙槐上前扶她碰了碰那水桶,低声道:“施主,贫僧今日就先走了。”

    虞珍一顿,妙槐已挪了凳子扶她坐下,自己起身要走了。

    转身的瞬间,他的衣角被拉住了,妙槐回头,那女施主拽着他好似想说什么。

    他想了想,她大抵是害怕,师父说送佛送到西,他应当帮她好起来,否则她一个孤苦无依的盲女今日过后还是无依无靠。

    他开口承诺道:“施主,贫僧今日要回寺里,明日再来看你,好吗?”

    虞珍这才缓缓松开他的衣袍,垂下的眼眸仍旧是无光的,却有情绪在酝酿。

    你不要骗我,你一定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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