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色已黑,空旷的黑暗中只有溪哗哗的流水声,和湖面的波光鳞鳞。

    一声长叹,她劝他道:“认命吧,回到故乡,回到北辰堡,娶个厚道的媳妇,生儿育女。”

    是吗,北辰映雪惊诧。

    是的,自己已三年不归。

    不是不归,是无脸。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他想念母亲,想念家人,能不想归去吗。

    然而,无脸见亲人,更不屑她的这话,生儿育女。

    装作没听到,他反问:“那你呢?”

    “我不回去了。这趟专程来看你,看了,我的心也就死了。”

    啊,北辰映雪一脸的惊悚,预感到了什么危险,“这么你早就知道我丹田是这个结局。”

    表姐惨笑,“能不知道吗,我们只是些辈……”

    又一声长叹,“我可能一辈子也不回故乡了,修仙,一旦筑基,就可能再修炼几十年,等我再出山时,只怕父母都已老去,已没有了一个亲人了。”

    “那你还不陪我回去?”

    “不,那个家已让我心灰意冷,我已对父母死心,他们将我视作摇钱树,视作升官梯,我又何必在意呢。”

    啊,北辰映雪没想到她进仙霞门才三年,竟然变化这么大,坚毅、果断、无凡心。

    难道这就是仙。

    不过反过来一想,她的倒是大实话,修仙,不就是那么孤独吗。

    沉默,俩人都沉默,只有那哗哗的流水依旧。

    不知不觉间,北辰映雪搂住她的腰,“表姐,那样的孤独,干嘛还要修仙?”

    “我们从到大的志向不就是修仙吗?”

    “可是那样太孤独了。”

    哇的一声,表姐哭了,像个孩子哭的不止。

    第一次,他看到心中那高高在上的女神哭了,哭倒在他怀里。

    心,碎了一地。

    ……

    须臾,她擦干了眼泪,正色道:“知道吗,群神哭,众魔笑,将乱矣?”

    哼,北辰映雪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只觉得逆耳,这怎么可能。

    谁不知道现在是大唐盛世,国富民强,这话怎么讲?

    表姐道:“我也不知其二,只因那日仙霞门上来一个人,名叫张巡,此人声称自己是诸葛亮后世传人,继承了诸葛神算的衣钵,排兵布阵,神掐妙算,无所不能。

    那人对我师祖,将大乱,你仙霞门理应责任在先,斩妖除魔寻找祸根,先下先而先。

    师祖问怎讲。

    他,他掐指一算,将大乱的镜象在今年的端午节正午时分绽现,代表大唐气象的帝王之气的大树要在空中绽放,到时白昼变黑夜,鸟兽散,群神哭,众魔笑。”

    “这么严重,”

    北辰映雪不敢相信,问:“大唐这么昌盛,又怎么可能出乱,即使有乱,也必平之。”

    表姐:“我也不解,只听张巡,当今大唐,外强中干。皇帝好大喜功,穷兵黩武,民不聊生。有诗云:

    车辚辚,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

    爷娘妻子走相送,尘埃不见咸阳桥。

    牵衣顿足拦道哭,哭声直上干云霄。

    ……

    君不闻,汉家山东二百州,千村万落生荆杞。

    纵有健妇把锄犁,禾生陇亩无东西。

    况复秦兵耐苦战,被驱不异犬与鸡。

    ……

    君不见,青海头,古来白骨无人收。

    新鬼烦冤旧鬼哭,阴雨湿声啾啾。”

    北辰映雪知道,这是杜甫的诗,借古喻今,以秦朝的穷兵黩武结果被项羽所灭为镜,剑指当今唐明皇。

    好诗好诗,黯然神伤,虽不懂国家大事,但这三年来的落魄四处流浪,令他看到了是是非非,再联想到自己所遇到的不公,还真有些信。

    表姐,帝王之气的镜像将在端午节正午出现,张巡动了我师祖,集结仙霞门的一切力量,竭力寻找镜像,保护镜像,以仙霞门的法力,修复镜像。

    修复镜像?

    表姐,是的,修复镜像。镜像就像饶影子,影子歪了,人也不正,所以集一切力量提前寻找到镜像的所在,提前修补,防患于未然。

    那镜像在哪里,帝王之气又将在哪里显现?

    表姐摇头,她就是被指派出来寻找中的。作为道家仙家,作为仙霞门,虽然不能左右皇帝干涉朝政,但防患未然是义不容辞的责任。

    北辰映雪点头,是的,国家存亡匹夫有责。

    ……

    夜深了,又要到分手的时候。

    表姐要去寻找镜像,完成师祖指派的任务;北辰映雪要回道观,做他的杂役道童,机关修理工。

    临别,他送表姐一尊雕像,雕像刻的是她,是他日夜思念而雕刻的,栩栩如生。

    而她,也送了他一样东西,那东西背后却写着四个字:认清自己。

    认清自己,这四个字让他心头滴血。

    望着她离去的身影,他大声呼喊:“我就是不能认清自己,就是要一条路走到黑。”

    黑,黑暗,不知道他的路在何方,但他知道,他将一条路走到黑,永不回头。

    即使残了,也人残志不玻

    ……

    翌日,凉州,古道观。

    还没亮,东方才露出鱼肚白,一少年拖着疲惫的身躯从地宫里走出来。

    是他,北辰映雪。昨晚与表姐分离后直接回晾观,因为他是修理工,不得不回。

    回到道观就被住持召到地宫里作陪练,挨了一夜的“打”。

    自三年前他被修仙学院开除并赶出来后,生活无着,四处流浪,幸亏道观住持看他可怜收留了他,让他做了个机关修理工,白干活,晚上做陪练,被“打”。

    被“打”,家常便饭。

    院中,粉粉亮地有些光明,能看清一群道童正在试练。

    他们中功法最的都是“淬体”三重境,丹田一提,一股白色的灵气团就在掌中浮现,闪烁跳跃、快速旋转,轰隆一声击在石碑上,碑断石飞。

    “瞧,那傻*子又被住持打了一夜,鼻青脸肿。”

    “管他的,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北辰映雪摸着被打的脸,心无半点怨言,顺手,抄起墙边一把靠着的拖把笔,蘸着清水在地面的青石板上练字。

    “练字,这是练字吗?他还真把自己当成一根葱了。”

    一道童飞身上去,一脚将他的笔踢飞,咣的一声撞在墙上,粉碎,“都残废了还自命清高,你以为你真能文修,弃武从文?”

    “文修,修书法,得文位?就你这德性?……,哈哈,呸。”道童们鄙夷不已。

    文修“才气灌顶”可成圣,武修“灵气觉醒”可驭剑飞行驰骋地,这世界的修仙分为文修和武修。

    只是,文修成圣者寥寥无几,武修大成者遍地开花,故,武修易文修难。

    君不见诺诺大唐文修也就琴仙张亚子,棋仙王积薪,书仙张旭,画仙吴道子,外加一个诗仙李白。

    武修灵气易得,文修才气难寻。

    文修一日成圣,移山倒海。

    北辰映雪并没有因拖把笔被踢而生气,反而重新拿起墙角的另一把继续书写。

    写的可真认真呀,只是那是字吗?

    不,是符!

    符,这也能算书法?也能是文修?也能才气灌顶?

    当然不是,他又不笨,岂能不知文修难于上青。

    他这是在画符,画他丹田的那个符,那个封印了他丹田的符,他发誓要破解了它,令自己重新站起,一飞冲。

    昨夜,表姐给他解印,无数法宝,无数丹药,样样试到,可都是无解,解不开丹田这死封印。

    封印不就是符吗,无数的符集结在一起就成了封印,所以他依然继续着往日的执念,画符,研究符,破解符,锲而不舍,只有这样才是他唯一的希望。

    纵然希望渺茫,也决不放弃,一条路走到黑。

    “啪,”一脚踢来,正中他肩头,他被踢倒。

    “贱骨头,明明是武修,却非要装腔作势的拿笔文修,这不脏摆我们这些武徒吗。”

    “自命清高,文修就文修呗,你躲在屋子里拿笔练习谁理你,非要在这儿显摆。”

    北辰映雪心里不齿,古人言:学书先学楷,练字先练大字。大字以颜为法,学成才敛为蚊蝇楷,你们懂个屁。

    牛气冲啊,道童们心中更气,纷纷上去又打。

    打、打、打。

    哗,一样东西掉在地上。

    哗,一道火焰,像个火红的凤凰,振翅欲飞。

    哗,眩花了眼。凑近了去看……

    哗,一个魔鬼的面庞,凶神恶煞龇牙咧嘴,腥红的眼睛“唰”的一下射出一道精光,钉在偏房的山墙上。

    哗,惊悚,山墙上骤然显现四个血红的大字:认清自己。

    认清自己,我就是认不清自己。

    忘了我吧,我就是忘不了你。

    五年之约,我还会去的。

    纵然死,也决不退缩,我要让下人都知道,我俩的爱情坚定不移,感动,感动地,让下人为我俩撑腰,讨回公道

    ……

    哪是什么?是妖,是魔,还是?

    惊悚!

    有大胆的道童见那东西在地上静止不动了,哗的一声扑上去就抢。

    抢,抢宝呀,争先恐后,扭成一团。

    蓦然,火红的魔鬼头“唰”的一下从地上飞起,啵的一声破空到了北辰映雪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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